我們在對面那個空虛寂寞了好久的船員的指引下,成功使用抓鉤卡在了斜下方的一處凹槽內,然後我們挨個兒像玩索道一樣,從繃緊的繩索上滑了過去。
這個過程還是蠻驚心動魄的,兩邊的落差不算太大,我又比較輕,身體懸在半空中還停頓了一陣子才重新往前滑過去,嚇得我懸着的腳脖子都有點抽筋!正下方的那汪寶石藍色的水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遠比想象中要深幽的多,魚眼池是清澈見底的,而這裡,是一層一層變得深邃,一層一層逐步融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就只有你們六個?伍書喜呢?”
那個寂寞的傢伙歡天喜地的接應着我們,我感覺他瘋瘋癲癲的有點智力欠佳,不過沒過多久還是對我們產生了懷疑的。
我的應變能力很一般,正急着轉動腦筋想着怎麼回覆他呢,冬爺嘆了口氣,倒是不慌不忙的從防水袋裡遞過去一根有些發皺的香菸,坐在地上一起吐着菸圈說道:“他啊……還在外頭候着呢,現在來不了,鬧翻了!”
寂寞的有點少腦子的船員看見香菸頓時就雙眼放光,我們身上揹着的大大小小的包裹加在一起,也是一筆不少的物資儲備了,小王爺摸出一包自熱米飯又兌了點水往人家手裡一塞,那傢伙挺沒出息的就蹲在滿地的魚腥之中狼吞虎嚥起來:“唔……還是飯最好吃了,媽的這輩子不想吃魚了……你們接着說,接着說,誰和誰鬧翻了?”
“還不是伍書喜和老黑嗎?你懂的,這倆人一直都是貌合神離,伍書喜性子太倔,這回幾句話沒談妥,直接跟老黑就幹起來了,鬧着讓船上幹活的人分家!”冬爺編起故事來可真是半真半假,讓人難以看破,“這不,都到了晉卿了,還爭個沒完,恰巧風暴又來了,我們幾個不想攙和渾水,幫了誰以後都討不到好,乾脆就先過來送一批物資,畢竟白船長這邊等的也急,風暴過去以後,他倆如果爭完了纔會過來吧……”
“嗨……他倆……行行我懂了,伍書喜脾氣就那樣,誰也治不了的,老黑人不錯但是太死板,咱們這事兒也一直瞞着他,硬要改變航向肯定他也不樂意!”寂寞的船員扒拉的鬍子渣上都沾了不少米飯粒,“你們的選擇是對的,要是你們再不來這兒,我可能都等不住,自己跳下去了!你們想想這像話嗎?多少天了,什麼人也見不着!去的不回來,要接頭的人又遲遲不來,誰他媽能受得了啊!”
我們順着他的話嗯嗯啊啊的點點頭,也不用多嘴,他一盒米飯吃下肚去,把這些天的抱怨全吐了個痛快,雖然聽着很煩,但從中我們也能大致瞭解了白舒洋來到龍洞的來龍去脈:
三位船長的確有約在先,是要相聚在龍洞之中的。邱善從很早以前就着手在研究水下的道路,終於有了點眉目以後,白舒洋便帶着她的潛水裝備和技術來島上支援了。探索龍洞的這件事情必須分批次進行,因爲的確像傳言所說的一樣,千百年來進入過龍洞的人,極少有能活着出來的,他們三個同時往洞裡扎的話,萬一發生了什麼意外,可是誰都離開不了了,所以纔會分出前期探路、中期支援、後期補給的分段計劃來。
現在,白舒洋、邱善、還有他們船上的大約六七個潛水精英已經全都潛入洞裡去了,這位船員就是一直在等待他們回來,或者伍書喜的補給送進來。我心說白舒洋還真是會挑人,眼前的這個傢伙顯然腦袋不夠靈光,但也就只有這樣的人才最適合給他安排一個死守陣地的一根勁兒的活兒了。
我想了想這段三位老船長的來龍去脈以後,發覺如果按這麼說的話,那更早一步到達的李柏山他們就更是進去以後就沒回來露過面了?但那寂寞的一根筋船員好像不知道龍洞裡還存在着更早的一批探路者,我們便也沒敢多問,只是在心裡替他們默哀起來:
先別說他們了,就算是白舒洋邱善,到了這個時候也應該回不來了,畢竟人類不是魚兒,人類是需要呼吸氧氣的,這個洞穴更深一些的位置,堆放着幾套沒被使用過的設備,雖然設備上可以連接氧氣罐,但是如果說幾個小時、甚至半天的時間還可以平安無事,真要到了一連很多天都沒有返回的動靜,那一定是淹死在下面了吧,畢竟沒有更多的氧氣提供了啊!
不過吃飽喝足的船員看了看我們的表情,反到拍了拍我們,一副不用太過擔心的樣子:
“不要把龍洞想得太過簡單,也別小看了白船長,這事兒連伍書喜都不知道,我們弄到了走私進來的下潛扭蛋,而且啊,再告訴你們一個秘密——龍洞的底下有空氣呢!”
我立馬傻眼,先不說我根本沒聽懂那個“下潛扭蛋”是個什麼玩意,“龍洞底下有空氣”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麼一個大深坑裡,這麼一潭看不到盡頭的藍色海水裡,哪來的空氣?!
但寂寞的船員也只是瞭解了個大概而已,那話是從白舒洋的嘴裡說出來的。
他們並不是從一開始進去就再也沒出來過,頭兩天她還像正常潛水一樣,過四五個小時還能回來一趟休息休息,可直到有一次她帶走了幾乎全部的食物儲備以後,到現在這麼多天過去,就再也沒露過面了!
所以這位傻等着的船員會有這麼大的怨氣,好傢伙,人全走了,吃的也全帶走了,他自己一個人不能跟着往下潛,也等不來伍書喜的支援,就這麼孤零零的自說自話,偶爾還能見到一兩隻水鬼,靠着吃點鮮魚勉強撐到了現在。
我們很納悶的一點就是,龍洞那潭水的底部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結構?爲什麼退雷獸那種體積的怪物可以衝出來,爲什麼深海的魚羣也能涌出來,水鬼又是怎麼在眨眼間離開的這個地方?
寂寞的船員搖搖頭,他也根本猜不到藍寶石底下藏着什麼東西,只是這些天來盯着那道光芒看慣了,倒也摸索出一些龍洞的規律來:
此時此刻的波瀾不驚是它最常見的狀態,但是到了天上落進雨滴,外面捲起狂風暴雨的時候,這裡的水流也會像真正的海面一樣波濤洶涌起來,似是打開了一個通向了深海的出口,退雷獸和大量的魚羣會在那個時候像被擠出來一樣從這兒冒出來,然後當風雨停歇之際,這兒的水面又會捲起一陣漩渦,類似於抽水馬桶,將它噴出來的東西重又帶了回去。
有點傻的船員這個比喻讓我不太舒服,我們的周圍還堆了不少鮮魚呢,他卻說這龍洞是抽水馬桶,那噴出來的這些魚兒豈不就是可以比作……
他可察覺不到自己的話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他和水鬼的相遇就是因爲都想趁着這個時機多捕撈一點食物果腹,不過白舒洋還閒置在這兒不少物資,只要開了探照燈,躲到大大的物資箱後方,它們也是拿這個搶食的人類沒轍的,衝又衝不進光束裡,石頭砸過去還有大箱子擋着,最後就乾脆胡吃海塞一陣子,藉着那股漩渦一塊兒回去海洋之中了。
這麼一聽,的確是我們這些內陸人把海洋想得太簡單了,原先知道邱善正在研究什麼水中的《更路簿》的時候,我心裡是有點不屑的,我覺得水裡不比陸地,還存在着不同的路況、不少的障礙要提前探索和知曉,我以爲到了水裡就像飄在空中一樣,可以隨意的想去哪裡,就游去哪裡的。
其實水中的路子要更加複雜,尤其是南海,這兒的水面以下生長着大量的珊瑚礁盤,洋流和暗涌的情況非常難以捉摸,如果沒有水中的《更路簿》,進入了海里就可能被奇怪的水流帶去了遠方。下潛前他們還聽邱善說過,這個龍洞位置恰好處在多股暗涌交匯的地方,稍有不慎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邱善】……經歷了那麼多的波折,再提到這個名字,我終於能感覺到一點靠近他的意思了,他可千萬千萬別死在下面,我們還有好多問題必須當面向他請教呢!
最衝動的耗子哥正撥弄着白船長剩下的那些潛水器材,他早已對不停唸叨個沒完的船員不耐煩了,他說與其聽那傢伙在這兒嗶嗶叨叨,不如自己穿上設備跳龍洞裡摸一遍嘍?
但是我不敢,我也不敢讓他去開闢這條水中的道路,我深知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海中暗涌是有多麼大的威力,最早一批進來的蘇麗妖他們心中也清楚的很,因爲我們都經歷過晨霧之海深處的歸墟。
那個地方就有一股暗涌一直通往北方,曾經的東方仙山都被從那兒帶去了北極,我們幾個也是,大家從蓬萊的虞淵跳下去,不知不覺間居然從結滿了冰晶的北極海就露頭了!小王爺想了想又說道,最起碼現在外頭還沒有完全風平浪靜的時候,我們不能往龍洞裡跳,既然那些魚羣像是被“擠”出來、“噴”出來一樣,這就說明龍洞的內外還存在着一個壓強的作用力。而在陰雨天的時候,大氣壓是要比平時低一些的,誰知道這會不會改變水中的路況呢?
“人多就好辦了,有了吃的和補給物資就好辦了。”
那個有點掉腦子的船員勸我們不要吵,他拍拍手從箱子裡摸出一本書一樣的東西說道:
“我們有邱老大的《更路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