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耽擱了太久,即使心裡再多的疑惑,也必須得帶着滿腦子的問題、帶着那張皺巴巴的演草紙,繞過通天塔,從蜘蛛洞隧道的正對面處,走上另一條對稱的小路,邊走邊討論了。
剛纔冬爺所說的那塊“半拉石雕”,我的印象也很深。
在姒家關押我們的那間地下會客廳裡,供奉着一隻香爐。而香爐的後方不是靈位和神像,有的只是那塊奇怪的石頭。
這塊石頭的質感和山岩一樣,而山岩質感和通天塔一樣,冬爺的意思也就是說,有人把通天塔延伸出去的部分砍下了一塊,搬到了姒家的酒窖裡,使得山岩陣形成了一個青龍鑽懷的險惡兇局。
我滿心的疑惑,這不是個悖論嗎?
兇局是指向姒家的,但偏偏形成兇局的那塊關鍵位置的石頭又放在姒家的酒窖裡擱着,這是爲什麼?他們真的要自己坑自己?!
林醫生沒有和姒家接觸過,他以半個局外人的身份,提出了這個問題的重要切入口:姒家到底和什麼人是敵對的?
大禹是所有人的英雄,姒家是他的世代守陵人。對於這種人,我認爲大家和我第一次知道剪刀身份時的心情一樣,只有好奇和敬畏的份兒,怎麼可能會去陷害這個存在了四千多年的家族?
他們不僅兢兢業業、盡職盡責,還可以說是與世無爭的世外高人,所以,真正的“仇家”這種東西,姒家是不會樹立起來的。
要說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有人要搞破壞的話,那隻可能是破壞了姒家,能夠給這個人帶來某種利益。
如果是利益驅使,那麼任何人都可以成爲他的敵人了。
但現在的情況是,那塊鑿下來的石頭,就存在姒家人的酒窖中,那個地方沒有外人可以進入,也就是說,這個姒家的敵人是個姒家的內鬼。
我的腦海裡一浮現起姒家窩裡斗的場景,我就會想起一個個子很高的中年男人:姒家的小叔!
我們隊裡所有人都對他很反感,到了這個時候,每個人都不自覺聯想到了他。
不知道姒澗瀾的死和他是不是真的有關係,如果說作爲一個叔叔,已經能爲了某個禹陵中的利益把親侄子推下山崖的話,鑿出青龍鑽懷的兇局這種事情,他也絕對能幹的出來!
他能自由出入那個酒窖,他在姒家的地位很高。除了他以外,姒家剩下的就都是閱歷尚淺的孩子了,姒澗蒼的身體不能爬山,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洵山上有個兇局,姒澗瀾還小,他也許不知道青龍鑽懷是什麼意思,而剪刀更不用說,耗子的尋龍點穴還沒完全交給她呢,而她在姒家根本就沒有地位可言。
香爐中的灰燼落了一層又一層,沒人知道會客廳中供奉的那塊石頭,其實是個凶神啊!
走了幾步,我發現這邊的路有一點下坡的趨勢。
蜘蛛洞的入口是處在懸崖的半截位置的,如果說這個洞會朝下延伸,那不就意味着,當我們找到出口走出這個洞的時候,就更靠近崖底了嘛?
看來,創造了這整套洞穴系統的人,並不只是把它當做一個居住地而已,這裡也不僅僅是一個祈禱祭祀的場所,這兒更是一個絕好的傳送通道!
那座通天塔可以把地下的亡靈獻祭給山外天上的神,也可以把洵山上的人通過安全的滑道、而不是危險的懸崖傳送到山體裡,然後,再通過我們現在腳下所踩的道路,一直走到洵山的更深處去。
“風水這東西吧,不能信也不能不信。但是人都有這種心理:要是哪個大師說我家櫥櫃的朝向不對,會剋死未來老婆什麼的,那我就算不信這一套,也得天天看到櫥櫃就得琢磨這個事兒,直到有一天我還是會把櫃子挪一個朝向的。”冬爺嘀嘀咕咕的和小王爺在前面聊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道,“這種玄乎的事兒,不能成真至少也是個願望,說不定哪天就真的因爲風水升官發財了呢,也說不定,剛下了套,仇家一個禮拜就掛了……”
過了一會兒,冬爺回過頭來朝我問道:“小幺妹兒你的記性好,耗子後來那段話怎麼說的來着?什麼‘青龍鑽懷終日不平和’的?”
我回想了一下,學着耗子哥當時搖頭晃腦的模樣,給他重新背了一遍:
“青龍鑽懷長子兇,終朝氣鬥不平融。若是外砂來入內,定招異姓作螟蛉!”
“‘青龍鑽懷長子兇’。”冬爺點了根菸,心不在焉地抽了一口說道,“我剛纔在想,那個風水兇局,不管會不會真的奏效,但可以肯定的是做出兇局的人一定是希望姒家‘長子兇’的,如果這個人真的來自姒家內部,那他怎麼會和長子有這麼大的仇呢?”
我想了想,回答道:“姒家的長子們個個兒都是重要人物,姒澗瀾不是說他爸爸就是長子嗎?後來好像是去世比較早,他大哥才接過了當家人的位子的。這就意味着,姒家的正統傳承,應該是隻有長子纔可以。”
小王爺點頭道:“你記得吧,青梅是怎麼跟咱們說的?姒家大哥平時都在守陵,他本人是極少能看到的,咱們上山那天恰巧是八月十五姒家祭祖,而姒老三急的跟什麼似的,說他大哥消失了很久還沒回來。本王猜這大概意思,就是所有的長子繼承了當家的位子以後,都得在大禹陵裡守着,每個月的滿月那一天才回家一趟。而他家老大上個月、甚至上上個月就都沒回來,而十五那天也沒見着蹤影,所以姒澗瀾才害怕出事,這麼着急的想找到他!”
“如果找不到老大這個人,會怎麼樣?”林醫生開口問道,他對這個家裡的情況還不是特別瞭解。
“如果姒老大真的出了事兒,那不就得把當家的位子繼續往下傳了?”我猜測道,“他不是已經結婚生子了嘛……”
我又仔細一想,趕緊改口道:“不對,沒法往下傳,剪刀跟咱們去北京的時候,買了一件兒童連衣裙想帶回去的,姒老大結婚後生下的是個女兒,她繼承不了守陵人的位子的!”
“女娃兒?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冬爺彈了一下菸灰,分析道,“姒家不會因爲這個就中斷血脈的,老大如果真出了事,那應該是老二頂替他去守陵吧……但是姒澗蒼的身體情況咱們都看到了,那就是一個大藥罐子,根本連爬山都不行……除去他,再往下傳的話,就到了老三了,可是……可是他前不久才被蜘蛛吸乾!”
“剪刀也不能去禹陵,那剩下的人可就只有小叔了呀!”
我說完這話,心裡有點害怕,難道說這個小叔費盡心機的做了青龍鑽懷,又把姒澗瀾推下了懸崖,是因爲他想得到下一個姒家傳人的稱號?
“我他媽就搞不懂了,守護大禹陵到底是有啥好的?你說守一座墳是多麼的枯燥乏味啊……幹嘛要去爭這個名額?”小王爺也點了一根菸,鬱悶的說道。“你說四千年前死的人,那墓室裡肯定簡陋的很,要啥啥沒有啊,雖然說山上的竹屋已經破的不成樣子了,可那也得比這山洞、比一個大墳舒服多了吧!”
“你別忘了你來這裡是什麼目的。”林醫生扇了扇飄到他面前的煙霧說道,“我們都想拿到造化玉碟,難道說其他人就不想嗎?”
“對了,只有當家的人才能得知禹陵的確切位置到底在哪裡,不到那個位子的話,所有人是都進入不了禹陵的!”小王爺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咱們沒上山之前,他們手裡連拓印都沒有!”
【得造化玉牒者,通天機。】
我想到了假查爾斯帶來的那捲紙條,我想到了大明星和胡教授從秦氏天書上破譯出來的那句話。
造化玉牒中應當是包含了一個讓人永生不死的秘密。從古至今,爲了這個目的,上刀山、下火海,窮盡一生去追求它的人實在是數不勝數,這是所有人類的終極夢想了。如果說爲了什麼可以捨棄所有,無論是親人、道義、或者是信仰去追尋的話,我覺得,造化玉蝶作爲這個引頭,絕對是足夠了。
永生這件事情,就像一個惡魔的蘋果,只要踏上那條路去追求了,就沒人能停下腳步。
做出些必要的犧牲又能怎樣呢?反正只要拿到永生的秘密,一切就都不成問題了。即使只看到了冰山一角,但只要在臨死前還有一絲希望,那麼在這條路上的人們就只會越走越深、越走越遠,直到走火入魔、萬劫不復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想的有些過,但我的心底着實有些發寒。我們呢?我們這些人算不算其中的一員?
雖然說大家的初衷不是奔着長生去的,可是,那個秘密就在我們申請的項目裡,就在我們追求的玉牒之中,而且,從徐州到蓬萊、從北極到會稽,我反正是已經停不下來了。
我們都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