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醒來時已是日光遍地,耳邊隱約傳來雀鳥清脆的鳴叫,她慵懶地轉了個身,眼簾微啓一線,不由一愣,現時竟是處身在青鸞暖閣內,身上好端端地穿着雪白柔軟的裡衣,她觸摸着臉上尚未褪盡的溫熱,昨夜她被冥皇牽引入那個迷情空間內,兩人肆意歡愛,後來她倦極睡去,在睡夢中也是浮浮沉沉,感覺到他熾熱的手始終在柔柔地撫慰着自己……
媚兒只感臉熱心跳,手順勢向前抱去,低聲喚道:“明琛。”
入手空虛,媚兒猛地張開眼眸,方覺房內靜謐,冥皇已不在身邊,她撐起身子,卻感全身痠軟無力,只得靠在牀頭,擁被而坐。
她輕輕撥動着腕上的碧玉鐲,剔透玲瓏的綠意在皓腕上來迴流傳,她託着頭在癡想着,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承認,冥皇確實早已鑲嵌在自己心中。
這個“早已”是什麼時候?難道,是在第一次和他相見時?
第一次見到冥皇時,他對自己的各種表現其實已經蘊含了多重的涵義,或許是他先動了心,爾後在不知不覺中引誘着自己也動了心。
我的心意是這麼容易改變的麼?是我意志不堅,還是真的情難自己?
在我夢中徘徊了五年多的那個白衣男子,又是怎麼一回事?我在青澀的年華遇上帝君,在暗處思念了他三年,然後,那頂神奇的鳳冠把我牽引到他身邊,如果人生的路就這樣走下去,我也可以得到一個無雙無對的夫婿,可爲何閃爍的光華會障礙了彼此的眼目,使我們不斷錯過,最終越行越遠?
爾後----我遇上了冥皇?
我離開帝君,來到幽冥與冥皇相聚,無論用哪一種說辭,在道義上我終究是理虧了,媚兒不安地揉捏着身旁的錦被,和羲,事到如今,我只能對你言一句抱歉,可我真的不能留在天宮裡了。
天宮中人言之鑿鑿----鳳冠所賜,必是良緣,可是----媚兒的心無端抽動了一下,她伸手撫撫前胸,那塊日夕相伴了她多年的玉佩,已物歸原主。
如果,帝君在大婚當晚走進我的寢宮,我倆會怎樣呢?
媚兒苦笑着搖頭,沒有如果,帝君終是帶着對我的那份虛無的念想轉身而去,而我則帶着無盡的困惑和憋屈在寂靜的歲月中游蕩着,終於偶然中,撞到這個未知的異域空間裡,結識冥皇,種下一段糾纏一生的情緣。
“你十七歲那年在金陵遺址上遇見他,或許他英俊不凡,或許他勇猛無匹,反正你被他吸引,自此對他念念不忘,對嗎?”
“一直以來,你認爲心裡愛慕着他,可你有沒有想過,那或許是小姑娘對英雄的一種仰慕崇拜的心理,如果,那年你遇上的人是我,也會生出這種情愫,對不對?慢慢地,你對他的思念變成了一種習慣,你習慣沉溺在對他的幻想中,可那真是愛嗎?是可以生死相依,至死不渝的愛嗎?”
冥皇當日的話在耳邊清晰響起,媚兒掩面太息-----難道過往那些年,帝君真的只是我心中的一個影像,我習慣了這份思念,所以一直以爲愛的人是他?
真是如此?媚兒的心酸酸澀澀,當帝君真實地站在我面前,我們臉上沒有了任何的遮擋,可以看清彼此時,我的心爲何沒有欣喜若狂?有的只是說不盡的傷感和遺憾?
是因爲我和他在不經意間錯失了最好的年華,還是因爲我遇上了另外一個男子的緣故?他對我的心也許依舊如昔日,可是我的心卻變了!媚兒抱着頭,心內歉疚-----和羲,你忘了我吧!我知道你會是一個好君主,你渴望天域永享安寧,我也同樣希望。可我剩下的餘生,只能給一個人,那人不是你。
媚兒輕輕碰了碰手臂,低聲道:“可我會補償一樣東西給你,和羲。”
她閉上眼眸,輕輕將瀰漫在眼眸內的水霧拭去。
心裡起了糾結,她乾脆取出昨日冥皇交給她的青玉盒子,昨日接過後,還來不及細看,便給冥皇攝入那個迷情空間內折騰了一晚,如今偷得半日清閒,她天生的探究之心立起。
觸手生涼的青玉盒面看起來非常古樸,那些繁瑣的紋路使她想起了金陵世家遺留給後裔的那個木盒。
她揭開盒子,內裡是幾張發黃的薄薄素箋。
媚兒小心翼翼地捻起放在上面的那張,那是上古的文字,和鏤刻在金陵權劍上的文字如出一轍,淡淡的墨跡描敘着一份纖纖的柔韌:“餘已痊癒,今日迴歸故里,謝兄多日照拂,今生緣盡,吾以後絕跡幽冥,重新執掌金陵世家,兄當保重,世間佳人無數,兄應敞開心扉,尋覓愛侶。餘所遇非人,此乃命數也!與赤莽之恩怨情仇,餘當自行了結。兄無需牽掛。金鈴兒。”
這是金鈴兒離開幽冥時留給火莽的信箋,火莽自知無法將她長久留下,雖然心中不捨,但唯有躲在暗處黯然望着金鈴兒絕塵而去。
火莽在暮年時,將與金鈴兒有關的手札鎖於青玉盒中,埋入蛇洞內,只因此洞的發掘,源於他對金鈴兒的一句承諾,而此洞,亦是最接近金陵世家的地方。
媚兒將餘下的素箋一一閱過,所言及的多是火莽與金鈴兒年少時的情事,看着字裡行間透露而出的悵然,媚兒心感慼慼,看來這位火莽君對金鈴兒用情極深,可當年,金鈴兒愛上的那個卻是赤莽。
她又拿起金鈴兒遺下的那紙留言,反覆細讀了幾遍,透過薄如蟬蛻般的素箋,眼前似乎幻化出金陵遺址下面那個虛無的怨念空間,金鈴兒虛無縹緲的聲音復又潛入腦海:“擡起頭,看着我,記着,一定要用這把劍殺了現時天宮的主子,如果你心存異念,當殺不殺,這片土地就會永遠沉淪,你也不會得到善終。”
媚兒全身簌簌發抖,她感到全身寒流涌動,垂於面前是一簾輕軟的錦帳,可她卻感到有一雙雙冷豔的眼眸,正在某個角落冷冷地注視着自己,她顫抖着把素箋放回盒子裡,雙手緊緊抱着被子,呆呆望着眼前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