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一時懵了,過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她撩撥着身邊的雲海,試圖扒開一條縫隙,可浩瀚的雲海無邊無際,她如困獸般瞎轉了幾圈後,已是完全迷失在裡面。
頭上無端多了一件異物,感覺極是壓抑,她伸手想將鳳冠揭下,鳳冠卻似在頭上生了根,任她推拽拉扯,愣是紋絲不動,她揉捏着晃動的珠串,心寸寸下沉着,活了二十載,直到這一刻,方明白了什麼叫無何奈何和絕望。
似乎只是一瞬間,雲散樂渺,眼前景緻漸漸清晰起來,隨即感覺一震,已是觸及實地,她垂頭一望,身前是一處白玉臺階,光可鑑人的臺階蜿蜒於雲霧間,不知通往何方。
臺階兩旁佇立着八個身穿紅衣的宮娥,看見媚兒現身,馬上跪下行禮。
跪在前面的一個領頭宮娥向媚兒挪近兩步,朗聲道:“恭候主母,請主母上天階,入天門。”
媚兒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只顧四處張望着。
她往後一望,身後是一片茫茫的雲海,她嘗試着往後退去,但腳下的實地如影相隨着她的腳步向後延伸着,那個宮娥見狀,連忙站起,走近媚兒,低聲喚了一句:“主母,路在這裡,請往前走。”
媚兒不敢再亂動,她定了定神,望着站在身前的宮娥,小聲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宮娥雙手下垂,神情恭謹:“主母,這是天宮入口,上去就是正門,請隨奴婢上去。”
閃動的珠簾格擋着視線,媚兒眯着眼睛看了白玉臺階一眼,她的腿腳正在微微發抖,軟綿綿的無力移動半步。
紅衣宮娥靜候片刻,見媚兒只是站着不動,遂再度跪下,聲音多了幾分惶恐:“吉時將近,主母請移步。”
媚兒望着匍匐在地上的宮娥,一言不發,她外表嫺靜溫婉,卻並非膽怯畏縮之人,今天的變故來得突然,一時之間未免驚慌失措。可事已至此,驚慌也無謂,看着宮娥們誠惶誠恐的神情,她也不忍爲難她們,便低聲道:“帶路吧!”
媚兒隨着宮娥走上一個寬闊的白玉平臺,平臺盡頭,又是一條白玉臺階。
八名宮娥向兩旁一站,齊聲道:“主母請自行過此玉臺,再上就是天門。”
話音一落,八人倏爾消失不見。
媚兒目瞪口呆,天宮迎親的規矩真是強悍霸道之至,她這一路上被人牽着懵懂而行,現在還被孤零零的晾在這個八面來風的白玉平臺上,她回首一望,眸光頓時黯然,剛纔踏在腳下的白玉臺階已沒入濃濃雲霧消失不見。
她木頭似呆站着,忍不住暗暗腹誹一句:“這是什麼鬼地方。”
白玉臺階發出柔和的亮光,似乎正在召喚着她遲疑的腳步,媚兒微蹙着眉,身後既無退路,那也只得硬着頭皮走過去。
她走入白玉平臺,眼光兩邊一瞥,才發現平臺兩邊,矗立着幾尊巨大的猛獸石雕,她微一駐足,左右打量一番。
平臺左邊擺放的是神龍,猛虎,白熊,麒麟,右邊爲大鵬鳥,八爪巨章,雪狼,犀牛,石雕雕工粗獷豪放,形神逼真,一晃眼間還以爲是由原物坐化而成。
石雕渾圓的眼內閃動着兇狠凌厲的寒光,媚兒的目光觸及它們眼中噴薄而出的冷冽光芒時,頓時打了個寒噤,一股徹骨的寒氣自腳底往上涌起。
經過神龍石雕時,她想起三年前在廢墟中遭遇的青龍,心內生出幾分好奇,正欲細看一眼,那石雕忽然發出一聲沉悶的吼叫,雙眼迸射出兩道刺目的金光,耀眼的金光衝上天際幻化成一張交纏的絲網,她嚇了一跳,仰頭望着頭頂上變幻莫測的流光,正自迷惑不解,聽得身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忙低頭一望,駭然發現那八尊石雕正在不停顫動着,好像就要活轉過來一般。
風勢倏爾猛烈起來,她的心咚咚跳動起來,緊張的望着那條似乎就要騰空而起的石龍。
明明是一塊石頭,怎麼一瞬間就幻化成龍了?
猛然腳下一空,她垂眸一望,白玉平臺已是不知去向,她此刻已是凌空而站。
凜冽的風勢轉化爲一股凌厲的殺氣,正慢慢向她靠攏着。
透過晃動的珠簾,媚兒看到距離自己三丈外,十二名帶着青銅面具的青甲武士圍成一個圓圈,正在彎弓搭箭,作勢欲射,泛着清冽冷光的箭尖指向的正是自己。
她用力一咬下脣,竭力定下心神,在這生死立決的一刻,來自體內的本能被悄然喚起。她澄清的目光漸漸變得清冷。
她伸手按住心口,安撫着不安跳動的心,指端無意間觸及胸前的玉佩,眼前忽而閃過一溜亮光,那個銘刻在腦海多年的白袍男子踏着祥雲瑞氣出現在眼前,她呆了一呆,失聲叫道:“你......來了,你終於來找我啦?”
傲立於耀眼光圈內的他猶如神祗般俯視着媚兒,露出一抹顛倒衆生的微笑,媚兒癡癡望着他眼眸內的柔和神采,心頓時寧靜下來。
他終於來找我了。
她拔腳向他跑去,但只一瞬間,那影像已流雲飛散在薄霧中。
媚兒悵然望着身前浮動的霧靄,是幻影嗎?
殺氣再一次充盈在身邊,她頓時清醒過來,右手張開,正要取出雪劍,驀然間腳下一震,感覺又踏上實地,她愣了愣,凝神四顧,那十二名青甲武士,已消失不知所蹤。
她詫然望着腳下的白玉平臺,撲入眼眸內的是一片璀璨的紫光,一扇巨大無匹的紫玉大門靜靜矗立在平臺的盡頭處,紫玉大門前站立着兩個鬚髮俱白,身穿藍色錦袍的老者,媚兒把手指伸入口中用力一咬,很痛!那麼昔才經歷的,絕對不會是幻覺!
可那一刻透骨而至的殺意,那一刻充盈天地間的肅殺與滄涼,確實是真真切切震撼心間,她心中疑惑頓起,難道這是天宮對新主母的一次獨特考驗?
此刻她的後背已被冷汗溼透,對這個傳說中的九天之巔,頓時生出幾分懼意,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雷霆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