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想了想,點頭道:“是,天宮史冊上記載擇着,此劍極爲妖孽,天宮中沒有任何人可以抵擋它刺出的劍芒,名曰金陵權劍。”
天帝嘿了一聲,他望着宮內流轉的夜光出神,那柄流轉在我先輩口中的魔劍,是一個遊蕩在我們夢境中的魔魅,它令天宮上下如鋒芒在背,不得安寧。
而在百年前,我真的有幸目睹了它的芳華。
嫣紅若血的劍,劍刃上閃動着觸目驚心的紅,那猩紅是由我天宮九位君主的鮮血凝固而成,我本以爲,我會成爲第十個,可你代替了我。
看着帝君一副埋首沉思的樣子,媚兒不敢打擾,她託着頭,在腦海中過濾着這些日子來在琳琅書洞看過的史冊記載,初初看到有關兩家的歷史記載時,她是止不住全身顫慄着,這些血淋淋的記載就是當年兩家的真實寫照,說白一點就是今天你殺我的人,明天我殺你的人,循環反覆,永不休止。
後來看得多了,心境趨向麻木,只覺得這廝殺着實無謂,越早終止越好,可兩家都倔,不肯服軟,這個困局唯有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一百多年前,第九十九代帝君傾盡全宮之力,抱着玉石俱焚的決心,帶領着數千精壯兒郎深入西方,與金陵世家拉開一場持續百日的大戰......
戰到最後,天宮贏了,金陵世家滅了。
媚兒長長的指甲嵌入血肉之內,每當看到這一段記載,她心中難免會涌起一**的遺憾-----如果那一戰,勝的是金陵世家,那這雄踞九天之巔的主人,是否該換一換了?
她垂頭側眸,望向身旁的流雲錦帳,如雲的秀髮微微顫動着,不着痕跡地掩蓋了此刻臉上的黯然。
那一場玉石俱焚的血戰後,西方那片天堂般絢爛瑰麗的土地一夕淪喪,變成一片蕭肅的鬼蜮,而二十年後,這個神奇的世家又有後人冒出來了,這兩個後人就是我和青娥。
我們姐妹和天宮之間,又是怎樣一個故事呢?上次的宮外之旅,我看到的是一個低眉順眼的青娥,不消說,那肯定是當年被帝君暗中修理過,以致鋒芒盡斂。
我自幼待在冰雪世家,受舅舅卵翼,根本不知曉自己的身世,爾後陰差陽差地與帝君成親,那當我獲悉自己的身世後,和帝君之間,一定發生很多的糾結,這或許就是我失憶的原因。
帝君總是感嘆着-你忘了,忘了也好,那就是說之前的那些回憶,很多是感傷的,不堪回首的。
如果我的的記憶一直存在着,會否和現在一般的雲淡風輕,與帝君相對而坐促膝談心?
媚兒悠悠一嘆,不可能的,如果那樣,我肯定不會這麼順從着他,雖然我父對孃親不仁,可究竟他總是我的生身之父,況且那片土地是我的根源所在,而天宮是導致它沒落的兇手,我的父親和一衆族人,皆是滅於天宮中人手上,這可是血海深仇哪!
不死不休......對,這本就是一段不死不休的糾纏。
“媚兒,你在想什麼?”
媚兒一驚,忙將已跑到天邊的思緒收了回來,她略顯尷尬地睥睨了帝君一眼,沒有吭聲回答。
天帝握住她的手,笑道:“你一定想遠了,這原本就是一個很糾結的問題,當然也是一個很傷感的問題,想多了你會迷茫很多天的。”
媚兒橫了帝君一眼,道:“帝君,當年你我是否爲這事起過爭執?或者是打過一架?”
天帝擡手輕撫她緊鎖的眉眼,低聲道:“沒有,媚兒,你當年比我更希望終止這場無謂的殺戮遊戲,你說過,天域需要永久的祥和安寧,殺戮不休,只會令我們活在惶恐不安中,這非你所願,也非我所願,在這一點上,我倆的觀點是相通的。”
媚兒半信半疑,我真有這麼豁達?
“青娥和你不同,青娥在她孃親怨恨的薰陶下長大,對天宮的敵意非常濃,而你從小就遊離在那片土地之外,看法自然是大相徑庭。”
媚兒認真想了想,反駁道:“不對,和羲,我雖然遠離那片傷感的土地,可在夢中卻是夜夜流連着,那場夢困擾我多年,奇怪了......”
天帝手一緊,神情略顯緊張:“什麼奇怪了?”
媚兒摸着頭,秀眉微蹙:“那場夢自我醒來後,就很少出現了,這是爲何呢?”
天帝沉吟着,手把上媚兒的脈門。
“怎麼啦?”
帝君神情凝重,媚兒等候片刻後忍不住開言相詢。
“哦,沒什麼,你練功的進度頗快啊,不用七天,一天就突破了。”
媚兒眸光一亮,問道:“和羲,你說我日後用心潛修,會否恢復以前的狀態呢?”
帝君眸光深深,悠悠道:“你希望回覆幾成?”
媚兒掀了掀秀眉,道:“就算不到十足,八成也好。”
天帝笑的古怪,他彈了彈媚兒光潔的額頭,道:“你要那麼強幹嘛呢?難道想尋人打架?”
媚兒抽了抽鼻子,悶聲道:“我能尋誰打架了?找別人打你肯定會把我往身後一拉,找你打麼-----我可不是你的對手。”
帝君笑了笑,伸出五根指頭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五成。“
媚兒一臉的失望,吐出一口悶氣,低聲道:“還是五成?“
她沉默半晌,接上剛纔的話題,道:“那把劍怎麼啦?”
天帝靜靜望着媚兒,眸內掠過淡然的憂鬱。
媚兒霍地擡起頭,她臉色一片雪白,失聲道:“和羲,我記起來了,史冊上記載着那把劍是由我們家族的長女所控,那是指我還是青娥?”
天帝依舊是淡淡笑着,只是這次笑的無奈,笑的悽然。
“金陵權劍,歷來只傳給金陵家的長公主,那個人-----就是你。”
媚兒心口如被巨石一撞,那劍是傳給我的?
史冊上言道,金陵權劍是天地間唯一可以刺入天帝胸口的魔劍,此劍一出,必有帝君殉命,這已成爲不可逆轉的魔咒。
從看似平淡的字裡行間,媚兒也能捉摸到天宮中人對那把魔劍的恐懼。
原來,那劍是傳給我的,那麼當年我的使命,是否就是擊殺身邊這個-----天宮第一百任的君主和羲呢?
媚兒不自覺地用力攥着帝君的袍裾,許是因爲緊張的緣故,竟然覺得脣乾舌燥,心跳加速。
天帝反手摟住媚兒,柔聲道:“那劍已不復存在,那一切已終結在百年前了,附在劍上的詛咒已隨着劍的消失而消失,這就是你醒來後沒有再做那個迷夢的原因呵!”
媚兒伏在帝君胸前,他穩健有力的心跳聲在耳邊有規律地響着,她驀然而起的悸動心情慢慢平伏下來。含糊問道:“當年我是否很糾結此事?”
天帝只是不停輕撫着媚兒的後背,沒有答話。
他在心中醞釀着合適的說辭,待得媚兒再度擡起頭,目不轉瞬地望着自己時,才沉聲道:“是的,你很困惑,終日幽閉在琴瑟宮內獨自冥想,終於有一天深夜,獨自跑上西望山上,坐在九頭蛇柏上......媚兒,是我當年疏忽了,沒能及時解開你心中的死結,我好後悔,好痛心!”
媚兒有些恍然大悟,但更多的是苦澀,是這樣的嗎?因爲糾結着這段家族之間的恩怨,我和他在百年前好事多磨,以致浪費了整整一百年的美好光陰?
既然百年前心裡是糾結難解,以致神遊失足,爲何時隔多年後,我還是依戀着和羲呢?
自我醒後,我對帝君的依賴感與日俱增着,就算知曉了過去的沉重歷史,心中還是傾向着他......而不是那片凋零的故土?
“我不是金陵家的好女兒,和羲,我不想再去追究那段沉痛的歷史了,我只想和你好好的過這一輩子,我這樣做,是否很那個?”
天帝一手勾起她小巧的下頜,含笑問道:“什麼那個?”
媚兒嘴角微微下彎,輕輕吐出四個字:“數典忘祖。”
天帝哈了一聲,柔聲道:“你這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我,只能聽我的。”
媚兒臉頰一熱,把頭一側,嗔道:“和羲,西方那片土地,永遠屬於我家族所有,你得保證讓她儘快復甦,否則,我不饒你。”
天帝悠悠一嘆,頭盡往媚兒臉上湊:“那個自然,那是你的故家,我怎會坐視不管,況且西方幅員廣闊,是天域不可多得的寶地,我怎捨得讓她長草?”
媚兒微微側身,避開帝君不安分的觸摸,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一臉得色的帝君,皺眉道:“如果那劍是傳給青娥的,你說歷史會否完全改寫?”
天帝嘴角一彎,那還用說?以當年青娥對天宮的恨意,如果她執劍於手,肯定是想盡一切法子將我殺了。
他撥弄着媚兒的長髮,喟然嘆道:“劍執在你手,那是我運氣好,媚兒,你當年大可一劍將和羲殺了,然後凱旋迴歸西方金陵世家,成爲你們家族的英雄兒女,永爲後人頌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