苾玉半倚在牀上。瞪着一雙無神的眼眸。看着東娘端來一碗湯藥。
“玉兒。藥煎好了。我晾了一會。可以喝了。”
苾玉一手推開藥碗。慍道:“我不喝這苦東西。快拿去倒了。”
東娘捧着碗木然不動。道:“別犟了。玉兒。還是乖乖把藥喝了。合興老先生言道這藥有安神的功效。你喝了就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就會神清氣爽。”
苾玉冷冷哼了一聲。道:“我說了不喝就不喝。爲何你還天天煲一碗送上來。帝尊不是令雲啓每隔半年送來安神散和寒冰露麼。我吃那個就行。不要這苦藥。快快拿去倒了。”
東娘挨着苾玉坐下。唉聲嘆氣道:“你吃雲啓姑娘送來的藥也有三年了。身子還是時好時壞。那多喝一點別的調養調養。或許身子會好的快些。是不是。”
苾玉嘴角微微下彎。扯過薄被蓋在身上。淡淡道:“我爲何要好起來呢。就這樣不是很好麼。每天愛睡就睡。愛吃就吃。愛哭就哭。愛笑就笑。不必管它外面天翻地覆。打雷下雨。奶孃。你不是一直希望苾玉拋卻念想。過這種悠閒日子麼。”
東娘放下碗。坐在牀邊仔細端詳着苾玉的臉色。更多更快章節請到。這年來她身上的熱度是去了。可整個人還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終日沉默坐着發呆。無論自己怎樣逗她。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冰冷樣子。
不去修煉。不去研究音律。不去練字作畫。每天就是抱膝坐着。瞪着一雙空洞的大眼。望着那扇緊閉的宮門。
對着那羣來探訪的老先生。不是哭就是笑。要不就跑到妝臺前梳妝打扮。言道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讓帝尊眼前一亮。
那些老先生最初還言辭懇切地開導她一番。後來見她那副癡癡呆呆的樣子。只能留下一袋草藥。囑咐東娘每天煎藥。好好照顧。爾後一臉唏噓嘆息離去。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這三年來燮雲殿內的苾玉已成了幽冥宮闕內的一個大笑話。儘管沒人當面出來呵斥些什麼。可在背地裡一談起這位單戀成狂的黑甲武士苾玉姑娘。衆人皆是搖頭不語。
冥皇更是不聞不問。他依舊和往日那般。每天例行上蒼莽閣處理政務兩個時辰。偶爾到神廟靜思一晚。更多時候是待在青鸞暖閣內靜心修煉。到了該出遊那天。必定不會推延半刻鐘。
東娘抹抹眼角的眼淚。取過一面鏡子。放在苾玉面前。柔聲道:“玉兒。你自個照照鏡子。裡面這個還是你麼。是那個美麗的姑娘苾玉嗎。更多更快章節請到。你天天在這裡盼望着。希望那個冷情的君皇有一天會想起你。推門而進撫慰你。三年過去了。你等到什麼呢。等來的都是那羣白髮蒼蒼的老頭子。就算帝尊真的有天良心發現。想起了曾爲他拼死拼活賣命的苾玉。過來瞅你一眼。可看到你這麼一副不修邊幅的頹廢樣子。恐怕馬上便會拂袖而去呵。你這般折磨自己。得到什麼呢。還不如快快好起來。”
苾玉一手將鏡子摔在地上。冷冷道:“帝尊會想起我的。只要姬芮山脈那把烈火一天不滅。他心中就得記掛着苾玉。不然爲何每隔半年便讓雲啓送藥給我。”
東娘俯身拾起破裂的鏡子。尖利的碎片將她十指劃得鮮血淋漓。她愣愣望着流淌在地的血。忽而擡起頭。啞聲道:“玉兒。你有沒想過。如果那把火在這幾年滅了。那你如何是好。你所倚仗的就是這身可以修復光幕的本領啊。如果這個隱患去了。他們還會待我們這麼好麼。”
苾玉尖叫一聲。扯過被子矇住了頭。
她顫抖的聲音透過厚厚的被褥傳出:“不會滅的。那火絕不會滅的......我知道。不用多久。他便會想起苾玉。過來低聲下氣求我出手去修復光幕......”
東娘驚怕起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一手拽開杯子。卻見苾玉全身簌簌發抖。一雙大大的眼眸內全是說不出的絕望。東娘忍不住嚎哭一聲:“玉兒。不如我們馬上回西南去。這裡不屬於我們。我們回去。就算住山洞。吃草根也好。總比留在這個虛幻的地方做夢來的強。”
苾玉忽而雙眼圓瞪。揚起手。清清脆脆地甩了東娘一巴掌。把東娘拍飛。
“你這老糊塗。要走你自己覓路回去。我生是上界的人。死是上界的魂。就算你用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都要留在這裡。”
東娘從地上爬起。抹去滿臉的血。哀哀地望着苾玉。第一時間更新
殿門外傳來重重的敲門聲。東源那渾厚的聲音在叫道:“苾玉姑娘。老朽來爲你把脈來了。”
苾玉神情陰鷲。大聲道:“本姑娘今天不見外客。你滾得遠遠的。惹怒了姑娘。休怪姑奶狠狠湊你一頓。”
東娘急急跑去開了門。東源看着一臉頭破血流的東娘。嘆氣道:“苾玉姑娘又犯病了。”
東娘撲通跪在東源腳下。哭道:“老先生。求求你想辦法救救我的玉兒啊。她瘋了。”
東源探頭往裡面張望着。還沒有看清楚苾玉身處何處。已見一物凌空飛來。幸好東源身手敏捷。閃身避過。只聽得哐噹一聲。一個琳琅花瓶破碎滿地。
東源嘆了口氣。掩上宮門。對東娘道:“爲何吃了這麼多藥。還不見起色。”
東娘道:“她不肯吃你們開的藥。只肯吃雲啓送來的寒冰露和安魂散。”
東源撓撓頭。皺眉道:“這幾年我們各位元老殫精竭慮爲她醫治。可絲毫不見起色。這樣吧。你試着把藥混進粥水米飯內。哄她吃下。看能否見效。”
東娘哭哭啼啼應了。她低聲道:“老先生。第一時間更新我家玉兒這八十多年來一直是竭盡全力爲帝尊排憂解難。而今變成瘋瘋癲癲的摸樣。說不定是被烈火薰出來的後遺症。帝尊可要體恤下屬。莫要甩手不理啊。”
東源臉容一端。道:“你胡說什麼。雲啓姑娘不是每隔半年給苾玉送藥來了。帝尊說過。苾玉這病。只要她願意好起來。 十天八天便痊癒了。可現在是她自己的心魔作祟。自困樊籠。這與人無尤啊。”
東娘臉容悲慼。垂頭只是啜泣着。東源搖搖頭。把捎來的藥放在東娘腳邊。轉身去了。
忽忽又是三年。更多更快章節請到。這天冥皇一早起來忽覺心神不靈。他忙將胎兒取出。捧在手上細細查看一番。孩子正在動個不休。只是他的形體已顯圓潤。胎衣狹隘的空間已不能任他迴旋嬉戲。只能小幅度挪動着。
孩子似乎感應到父親眸光的注視。竟然睜開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對着冥皇咧嘴笑着。冥皇心內驚喜莫名。莫非孩子將要在這幾年內降生。
他與孩子隔着胎衣對望了一會。胎兒打了個哈欠。雙手保住在胸前。閉上眼眸。帶着甜甜的笑容沉沉睡去。
冥皇順着滑溜的胎衣輕撫着孩子的後背。孩子。我該帶你去見見你娘了。上次歸來至今。已差不多一年。你孃親一定很掛念你。其實父皇也掛念着你孃親啊。
他自青玉平臺上滑下。徑直上了蒼莽閣。
冥皇將接下來這百日內將會發生的諸般政務梳理了一次。囑咐了下壑一番。便欲啓程。跨過蒼莽閣的青玉門檻。他的眸光在青玉圭上一頓。眉心微微一皺。腳步一轉。向斷崖方向而去。
這半年留守斷崖的元老是久安。他帶着四個黑甲武士日夜駐防在斷崖上。這天天色晦暗。從崖底涌上來的寒氣格外徹骨。久安年紀大了。加之年輕跟隨老帝尊辦事時。受過兩次很嚴重的內傷。內蘊自是沒有年輕一代黑甲武士那麼健壯。在寒風中瑟縮了一會後。乾脆令黑甲武士在崖上背風處燃起一堆篝火。數人圍坐在火堆旁取暖。
有淡然的清風掠過篝火。火勢瞬間熊熊。冥皇已是站在斷崖邊上。遠眺着遠方的姬芮山脈。
“久安見過帝尊。”
久安等人忙站起。走到冥皇身後三尺外。雙手下垂。屏息等候冥皇開口訓誡。
冥皇淡淡應了一聲。半盞茶後方回過頭來。他銳利的眸光在久安蒼老的臉上微一停留。道:“你的體魄不適宜在此處久留。換合興東源右澗北轍四人過來吧。”
久安愕然。過了片刻才明白過來。他囁嚅道:“合興。東源。右澗。北轍......四人。”
冥皇轉過頭望向遠方。不再說話。
久安不敢再問。躬身行禮後。隱入雲霧中去了。
頃刻。東源等人一路小跑着攀上斷崖。四人顧不上抹去額頭上的冷汗。齊刷刷跪在冥皇身後。道:“帝尊。不知急召老奴有何要事。”
冥皇沒有轉身。他聲音冷峻道:“右澗。當日你在神廟前負荊請罪。力薦西南女子苾玉入界時。保證過什麼。”
右澗和身旁的東源合興兩人相互望了望。支吾道:“這個......”
冥皇冷笑一聲。一指斷崖外那層粼粼閃動的光幕。道:“光幕將在兩個月後開裂。你們麾下的苾玉武士。如今尚能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