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默然,過了一會,才輕輕道:“那只是我父皇的想法,不是我的。”
媚兒一臉不忿,心道你父皇的想法就是整個天宮的想法,易地而處,你的決定和你父皇恐怕沒什麼兩樣。
帝君神情蕭索,低聲道:“那場慘烈的戰事發生在我七歲那年,那時我還小,不太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只記得母后每天都帶我到思歸崖上等候父皇,我們等了一天又一天,母后的神情越來越萎頓,臉色越來越蒼白,她焦灼的眼神我至今還記着......”
他的聲音慢慢低了,母子倆在思歸崖上日盼夜盼,那天,天際流轉着一抹耀眼的紫光,父皇終於得勝凱旋歸來,可就在那一刻,母親倒下了。
那晚,他跪在母親的牀前,眼睜睜地看着母親幻化成一朵璀璨的煙花,融入了漆黑的夜空中,那一晚父親滿頭的墨發盡數變白,那個叱吒天域的帝皇,在愛妻離他而去那一刻,心已是枯死。
父皇的餘生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的軀體......天帝憂傷地嘆着氣,自那年起,我就很少笑了,我每天陪着心如枯木的父皇,依循着皇族的培訓計劃,過着單調的苦修日子。
直到有一天,我在這裡,遇上了那個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的姑娘,我的心方始有了衝動和期盼。
天帝的額頭抵在媚兒的額頭上,柔聲道:“自那天開始,我就在心中立誓,在我這一代,要永久終結這段宿怨,媚兒,天域不需要殺戮和流血,天域要的是永久的安寧河祥和,與其生生世世糾纏下去,不如來一個了結,建立一個新的體系。”
媚兒頭一側,天帝的頭順勢擱在她的肩膀上,媚兒只得皺着眉,雙手將他的頭推開。
“你做到了?是不?”
“嗯,媚兒,你也是你心中所願啊!”
媚兒抱着頭蹲下,這真是我的心願嗎?難道我的心願就是讓天宮把我的家族滅了,留下一片一無所有的曠野,等待青娥或者我去重新開拓嗎?
笑話呢!
她淒涼一笑,垂首望着腳下貧瘠的黃土,道:“和羲,我問你,既然你我是宿仇,爲何卻成了夫妻?你總說我忘了,而我確實也是記不起,可是......爲何我會忘卻呢?這麼刻骨銘心的事怎會忘得那麼徹底?當年你我是否曾爲此事起過爭執?”
是遺忘導致我昏睡百年,還是昏睡百年導致了我的遺忘?
天帝沉吟頃刻,把手伸到媚兒的眼前,柔聲道:“媚兒,可記得這玉佩?”
晶瑩柔潤的玉佩,閃動着淡黃的光華,媚兒伸手捻起,茫然望了半晌,把它放回天帝手中,淡淡言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你何必左右而言其他,這玉佩與我何干?”
天帝將玉佩覆在媚兒手上,低聲道:“媚兒,當年你我在此地相遇,我對你一見傾心,故意戲耍你,爾後我倆在峽谷內幾歷生死,我贈你玉佩,借喻寄情,你心中可有絲毫的影像?”
媚兒以手撫額,那一切全都是你說的,可我真的毫無印記,她唯有苦笑着搖頭:“沒有,和羲,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天帝的手停留在媚兒的靈臺上,淡淡的紫光跳躍着,媚兒微微側首避了開去,天帝低低嘆了口氣,挪開了手。
那天他在患得患失的心態下將她部分的記憶洗去,想不到手一抖滑過了頭,將兩人相遇的那一段美好也洗去了,此時他心裡有點懊惱,可也無法可施。
兩人在風中僵持了一會,天帝翹了翹嘴角,將玉佩掛在媚兒的脖子上,柔聲道:“忘了就忘了,過去的一切,早已成了塵土,我們不要老是糾結在過往那段傷感的回憶中,你看,這片土地正在煥發新姿,金陵世家日後定會成爲天域中最強大的諸王世家,你不希望看到一個綠意盅然,生機勃勃的天域麼?流血和噩夢,不屬於這個空間,媚兒,我們應該看到未來的美好,如果你覺得心情鬱悶,不想留在這裡,我們可以先到別的地方逛逛,等你哪天有心情了,再回來這裡探望青娥也不遲。”
媚兒悶悶不樂地推開天帝的手,她望着在風中搖晃着的矮樹,當年我真的是在這裡和帝君相遇的嗎?是過往那個令我黯然神傷的夢把我牽引到這片傷感的土地上,恰好遇上了他?
天帝在她背後靜候片刻,見她無語,便上前攜了她手,向前走去。
媚兒悶悶地隨着天帝走了一段,忽而停下腳步,前面有兩人正扛着一根巨大的原木走來, 她凝神一看,原來是九兒和四兒兩人。
九兒遠遠看見媚兒兩人,便擱下木頭跑來,媚兒看着他滿臉的汗也不擦,遂微笑着遞給他一條錦巾:“九兒,跑那麼急幹嘛?”
九兒頗有點受寵若驚,他接過錦巾,訕訕笑道:“姨媽和姨丈在這裡啊?裡面風大,風沙多,還是回屋子裡歇着吧!”
九兒回頭望着正在拭汗的妹子,解釋道:“我妻子身子不便,不能抗背重物,我讓她回屋子裡歇着去了,四兒說幫我把木料先擡進來,姨媽,東南西北,你看哪個方位最適和.......”
他頗爲靦腆地撓撓頭,隨即一臉喜興地笑着:“鮑熙有了孩子,我尋思着尋找一個適合孩子成長的方位來安家,孃親讓我先挑,姨媽,你能給點建議我嗎?”
媚兒轉頭望了望身後茫茫的曠野,一時也拿不出什麼好主意,她微笑道:“這個姨媽就不在行了,九兒,其實哪個方位都一樣,只要安下心來,好好開拓,定會爲你妻兒營造出一片樂土,你自個挑選吧!”
九兒躬身應道:“姨媽教誨,九兒謹記。”
四兒走上兩步,先向媚兒和天帝行了一禮,問過安好後,對九兒說:“九兒哥,既然我們在這裡遇上了姨媽,不如你就把家安在這個方位上,呃,這是西北方,哈哈,九兒哥,西方是你的了。”
九兒瞪了四兒一眼,嘟囔一句:“我就知道你不喜歡西方,所以早早把這個方位塞給了我,隔壁還有一個西南方,四兒,你就在那個方位安家,日後我倆好有個照應。”
一直沉默不言的天帝忽而笑道:“西方是一個好方位,你們兄妹可挑對了。”
四兒一拍手,笑道:“姨丈也這麼說,肯定沒錯兒,九兒,我們現在就擊掌爲誓,你要西北,我要西南,剩下的方位,就讓弟妹們隨便挑,你看可好?”
九兒用腳跺了跺厚實的地面,大聲道:“好,就這樣定了。”
媚兒不禁抿嘴笑道:“既然兄妹倆說好了,那就各安天命,以後不得反悔。”
九兒舉起手掌,對着妹子道:“來,四兒,我們擊掌,姨媽作證,這西方之地,就是你我的天地了。”
四兒撇撇嘴,揚起手掌,正要與四兒立誓時,手卻往後一縮,她擡眸望着前方,神情帶着幾分憂慮。
九兒望了她一眼,心中明白她心中掛慮何事,他眸光瞟了瞟站在旁邊的媚兒和天帝,心裡一動,忙走上前,在兩人面前跪下,聲音肅穆道:“遷居八角是姨丈的建議,我們自小就蝸居在一個比較閉塞的小地方,見識淺薄,這次能得到姨丈的指點,是一件莫大的幸事,可是.......”
他轉身指着身後的曠野,聲音沉痛道:“二十年前,我的三個兄弟姐妹被憑空出現的妖蛇咬死,那個情景,令我們一家至今思之尤寒,姨媽,那種黑蛇來無影去無蹤,防不勝防,我們生怕,此地留有它們的卵蛋,若干年後,若孵出妖物,那於我們而言,可是滅頂之災。還請姨媽和姨丈施以緩手,將此等妖物徹底清除,也好讓我們住的安心哪。”
天帝袍袖一拂,吒道:“我不是說過,二十年前,我已將此地用聖火洗練過,那些異域妖物,早已死絕,你老是掛在嘴邊幹嘛?”
六兒想不到一番私心求懇,惹得這位貴人生出一場大氣,忙噤聲不語。
媚兒一扯天帝的衣袍,不悅道:“你吼什麼,難道沒聽說過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繩這話嘛?這蛇噬去我的三個侄兒,他們心中留有恐懼是正常的啊!”
她上前扶起六兒,溫顏道:“帝君既然說過已經杜絕了此害,那着裡便是安全的區域,你不必過於憂慮,還是安心下來好好建造房子,把鮑熙接過來居住吧!”
六兒垂首道:“是。”
媚兒秀眉微微蹙起,問道:“你們老是說那種黑蛇可怕,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怪物?天域中有毒的蛇多着呢,爲何你們對那種黑蛇如此忌憚?”
六兒怯怯地朝天帝望了望,他也不是笨人,察言觀色這等簡單的技巧還是有的,姨丈的臉色自打聽到黑蛇這兩字後便陰沉下來,姨媽的這個問題,仔細掂量一下,還是不答爲妙。
果然,天帝向他們兄妹擺擺手,淡然道:“你們還是快去忙活房子的事吧,此事不用管了。”
WWW.Tтkan.℃ O 六兒兄妹如臨大赦,忙不迭地搬起木頭,向西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