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嗯”了一聲,一想到那一戰,他俊朗的臉龐慢慢染上一層隱晦的悲傷,表面上天宮是贏了那一戰,可自己的母親,無形中也是殉命在那一戰之下----只爲那日以繼夜的擔憂,挫傷了她本來就柔弱的心脈,最終心碎而亡在父親凱旋歸來的當晚。
父親的餘生自此活在痛悔和追憶中,而他也失卻了童年的快樂。
當年宮內所有的精英,幾乎全部折戟於此地,現在被他踐踏在腳下的這片土地,蘸滿的不僅僅是金陵家族中人的鮮血,有一半,是屬於天宮中的那些熱血勇士的。
他們的魂魄,早已和敵人的魂魄一起交融在這片土地上,分不清敵我了。
守者等候片刻,不見主子答話,忍不住提高了聲線:“帝君,巡視完畢,我們回宮可好?”
天帝猛地清醒過來,他惘然的眼神復現清澈,轉頭望了那兩位神色殷殷的老者一眼,他心中瞭然,他們希望他馬上回宮去,莫不是爲了完成大婚最後的一道儀式----揭冠合歡。
可此刻他的心,根本沒有那份新婚的熱情,只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好好沉寂幾天。
他微一躊躇,道:“不急吧,今晚我們就歇在此地,縱觀以往的歷史,金陵妖族屢屢有起死回生的能耐,神龍突發警示肯定是此地起了某些我們未曾察覺的變化,故切不可大意了。”
暮色慢慢籠罩荒野,守者尋了些枯枝敗葉,燃起篝火,主僕三人團坐在火堆旁,三人的臉色隱忍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顯得陰沉不定。
夜風陰寒徹骨,帶着斷腸似的嗚咽,迴旋掠過坐在火堆旁的天宮諸君。
護者擡頭望着幽深高遠的夜空,沉吟半響,終是按捺不住,開聲道:“帝君,請恕我直言,你昨日方行大婚之禮,實不適宜離宮,嗯,主母獨個待在宮內,此舉於理,於禮皆不合,我看帝君明早還是先行回宮,我和守者在此留守數天,你看可好?”
天帝沒有答話,這禁地他三年前來過,其間殘餘的機關早在那年已被他盡皆破去,他在此地兜轉良久。確認沒有生靈的痕跡才放心離去,那次他經歷了很多詭異莫測的驚險,但俱都一一跨過,但有一個意外邂逅的少女,卻令他長久思憶,終日難以忘懷。
當他從峽谷中全身而退時,她已是不知去向,爲此他痛悔不已,在峽谷內,他一時疏忽,致使她受到幻術侵襲,神智糊塗。他只能把她抱出谷外,把她放在一處安全的地方便即迴轉峽谷。
他將自己的護身玉佩留贈予她,憑着這塊上古神玉,他自信可以保她平安待在峽谷外,而他也能循着這玉佩散發的信息,輕易找到她的蹤跡。
他沒時間等她慢慢甦醒,只因那時他有着更爲重要的事情要辦。
可是他低估了這個看似已沒落消散的家族,他們遺留在峽谷內的各種奇巧機關陷阱,在歷經二十年後,仍是充滿了詭異和兇險,他耗費了很多的心力和時間,纔將它們一一摧毀殆盡,當他急衝衝地回到那片碎石灘時,她已芳蹤渺渺。
他在廢墟上來來回回尋覓了幾天,一無所獲,他感到沮喪和迷惑,因爲他竟不能截獲到那塊玉佩反饋回來的任何信息,她仿似空氣一樣,自此消失在他的世界中了。
他離開西方禁地,又在天域內來回搜索了幾個月,還是沒能尋覓到她的丁點信息,只得帶着懊悔無奈回到了天宮,但他心內,自此多了一個迴風流雪般的倩影。
或許,他不應該就這樣丟下她一個人待在那裡的,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他一定不會這樣做,清理這片廢墟,他可以用一生的光陰慢慢來,但,有些人,爲何錯失了便找不回來了呢?
是自己的錯。
他知道歷代帝君的姻緣,倶由賜婚鳳冠而定,昨日成親時,他心神不屬,根本沒正眼打量過站在面前的女子,禮成後當他禮節性伸手將他的妻子輕輕扶起時,感覺她正在輕微顫抖着,她害怕嗎?
帝君的新娘由七彩鳳冠所賜,這份承諾在他十歲時就已經作出,那時他覺得無所謂,多年來祖輩們都是依循着這條規矩,從沒有哪一位帝皇違拗過這條上古規定,根據史冊記載,歷代帝后皆爲美滿良緣,所以到了相應的年紀,他也會和父輩們一樣,站在神廟裡,等待着鳳冠把那個內定多年的新娘帶到到他身邊,攜手共度此生。
可這幾年他心中起了別樣的波瀾,他的思念給了另外的一個姑娘,那個優雅純真的少女已悄悄潛入了他心內,但他無法廢去這婚約,這承諾雖不是他親口許出的,但究竟是一份皇家的承諾。
所以就算他帶着一萬分的不寧願,也絕不能任意妄爲,這是他必須遵守的承諾。
不可違背,並不代表他心甘情願,昨晚他的手放在琴瑟宮的大門上,遲疑了很久很久。
終於他沒有推開那扇門,沒有選擇和他的新娘共度良宵,他選擇了轉身離去,回到自己的寢宮內,望着頭上閃爍的星辰,靜默了一夜。
碰巧大婚當日,神龍石雕雙目開啓,這是預警金陵妖族蹤跡的通天神眼,於是他逮着這個籍口,倉促地逃了出來。
或者,在內心中,他希冀着能再次遇見那個巧笑倩兮的姑娘,但真的見着了,他現在又可以怎麼樣呢?
兩老此時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這令他如鋒芒在背,坐立不安,他不禁微微嘆了一口氣,微慍道:“世間男兒,人人倶可挑選摯愛,爲何我卻不可?”
守者一愕,過了一會,才慢慢道:“只因你是這空間的至尊,這個規矩是在第四世時定下的,目的就是爲了防範金陵妖族。經過鳳冠挑選的姑娘,首先必須是安全的,尤其是,不能威脅到帝君的安全。”
“安全?此話何解?”
天帝目光閃動,望着跳動着的火苗,頗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