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眉頭微蹙,道:“我也有點擔心。不過,以煙兒的性子與城府,根本比不上蘭兒那丫頭,不足爲慮。這次煙兒回來,我瞧着她跟以往差不多。”
月冰染道:“四妹遭逢一連竄的打擊,心思必定跟以往不一樣。別苑那小賤人不就是如此?娘,不如派人盯着四妹,注意別讓四妹發現。”
沈氏點頭,表示明白應該怎麼做,“煙兒這小賤人留着終究是禍害,不如尋機……”
說着,她做了一個以手爲利刃、抹脖子的動作。
月冰染搖搖頭,“王姨娘過世了,四妹對我們並沒什麼威脅。再者,祖母回來了,若要動手,也要尋一個良機,不可冒然動手。”
“那是自然。”沈氏想到在榮德學院讀書的月長慶,他纔是她和兒子最大的威脅。
“娘,先回去吧。”
月冰染回頭望一眼靜心苑,心裡更加疑惑:這次祖母回來,理應對那小賤人好的,卻不是,反而對四妹這麼好,着實古怪,真不知祖母在想什麼。
大廳裡,月老夫人勸慰道:“煙兒,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吧。你還年輕,應該向前看,若你娘在天有靈,也不願你沉浸在悲傷裡,希望你過得好好的。”
月冰煙吸吸鼻子,乖巧道:“祖母,煙兒明白,煙兒會好好活下去,代娘和姐姐照顧二弟。”
月老夫人滿意地點頭,“這就對了。”
月冰煙破涕爲笑,“祖母,煙兒給您按按肩背吧。”
月老夫人側過身子,讓她按按。
月冰煙溫柔乖順地伺候老人家,問力道如何,哪裡痠疼,是不是舒服一點,等等。
月老夫人眉開眼笑,“煙兒,你這手按捏功夫還真不錯。”
“有時爲娘按按,練出來了。”月冰煙遲疑道,“祖母,有一件事,煙兒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吧。”
“煙兒知道,祖母一向疼愛五妹。祖母剛離京兩日,五妹就出事了。”
“哦?出什麼事了?”
“五妹失足落水,差點兒溺斃,那日好像是五妹與二姐在湖邊賞花。接着,五妹養病幾日, 大娘便爲五妹操辦婚事,說是長公主府那邊想盡快完婚。五妹與榮安郡王的婚約是祖母訂下的,大娘不敢怠慢五妹,把婚禮舉辦得隆重風光,而且,大姐也同日出嫁呢,嫁到工部侍郎李家。”
月老夫人靜靜地聆聽,額頭的皺紋越來越深。
月冰煙接着道:“祖母,那日咱們府裡很熱鬧呢。大姐和五妹同日出嫁,轟動全城,兩隻喜轎、十里紅妝從熱鬧的大街吹吹打打走過,不少人羨慕呢。不過,後來聽說出了點事,好像是大姐和五妹上錯花轎,或者是送嫁隊伍送錯了,把大姐的喜轎擡到長公主府。所幸五妹發現得早,趕到長公主府,阻止榮安郡王和大姐拜堂成親,而且把祖母爲五妹打點的嫁妝要回來了。後來煙兒聽說這件事的時候,不禁爲五妹捏一把汗。”
月老夫人不語,細紋密佈的眼眸冷冷地盯着前方,沉怒之色分明。
月冰煙連忙來到跟前跪下,低着頭道:“煙兒多嘴,讓祖母操心了,是煙兒不好。”
月老夫人的面色和緩了些,“起來吧。我有點乏了,去歇會兒,你自個兒玩,晚些時候咱們一起用膳。”
月冰煙甜美地頷首,“煙兒扶祖母回房。”
她瞧着祖母對自己並沒有不悅,慢慢放下心來。
……
次日早膳後,月輕衣來到靜心苑,卻在門口碰到月冰煙。
月冰煙嬌美的眉目不見多少愁雲慘霧,明眸清亮,含着淡淡的微笑,“五妹也來給祖母請安?一起進去吧。”
月輕衣看見她身後的清香拎着一個食盒,笑問:“四姐帶了什麼好吃的給祖母?”
昨日,佳期打聽到王姨娘死在鄉下莊子,月冰煙獨自回府,等等事情,月輕衣約略知曉。本來,她以爲月冰煙會悲傷憔悴、傷春悲秋,沒想到月冰煙療傷的本事不小,這麼快就煥發神采。
月輕衣知道,她的胞姐月冰蘭因自己而死,之後的事也是受此牽連,她必定恨自己入骨。現在,照面之下,她對自己和顏悅色,有說有笑,沒有任何怨恨,只不過是演戲。
一個人,在絕境裡歷練過,心性總會有所改變。
月冰煙便是如此。如今她的演技完全可以去競爭影后大獎了。
王姨娘和月冰蘭已死,她的胞弟月長慶常年不在府裡,她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勢單力孤,唯有攀附月老夫人這棵大樹,希望好乘涼。她走的這步棋,算是對了。
月冰煙神秘地笑,“稍後便知。”
兩人帶着侍婢一同進去,月老夫人正在前庭用早膳,看見她們來了,便慈祥地笑起來,“吃過早膳了嗎?吃點兒吧。”
“祖母,孫女吃過早膳了。”
月輕衣柔聲道,知道她的微笑是針對月冰煙的,因爲她的目光根本沒有落在自己身上,當自己是一抹無形的空氣。
良辰是個急性子,見老夫人對五小姐還是這種不理不睬的態度,真想問問老夫人爲什麼這麼待五小姐。
月冰煙把食盒拎過來,放在案上,接着把三隻白瓷碟子端出來,嗓音嬌柔而甜膩,“祖母,煙兒知道您茹素,今早親手做的素餡包子,有三種餡,祖母賞臉嚐嚐吧。”
“好精緻的包子。”月老夫人笑呵呵道,“一大早起來做的吧,還是煙兒有孝心。”
“謝祖母誇獎。煙兒沒什麼本事,不像大姐知書達理、才貌雙全,就會做一些小點心。”月冰煙笑道,夾了一隻精緻小巧的包子放在瓷碗裡,遞給月老夫人,“祖母,還熱着,趁熱嚐嚐。”
這包子色澤有點黃,不像現代的包子那麼白,個頭比小籠包略大一點,精緻小巧,褶皺捏得很好看,而且散發出包子特有的清香。
站在一旁的趙嬤嬤笑道:“四小姐做的素餡包子不僅賣相好,想必味道也不錯。四小姐這手好廚藝,連老奴都自愧不如。”
月冰煙謙虛道:“趙嬤嬤過譽了。煙兒就只會做這些小東西,別的都不會。”
月老夫人輕輕咬了一口,白麪細軟,素餡新鮮爽口,味道恰到好處。她讚不絕口,招呼月冰煙也吃。月冰煙不客氣地拿了一個往嘴裡送,“五妹,你也坐下嚐嚐。”
這時,月老夫人清冷的目光才落在月輕衣身上,好似不情不願道:“你也嚐嚐吧。”
月輕衣坐下,淡淡道:“孫女吃過了,孫女飲茶便可。”
月老夫人當她是隱形的,只顧着與月冰煙說話,把她晾在一邊。
月冰煙甜膩地笑,“若祖母喜歡,煙兒每日早間都做一小籠素餡包子孝敬祖母。”
“每日都要你早起,還是算了吧。”月老夫人眉開眼笑。
“無妨,煙兒就喜歡做這些東西,祖母不讓煙兒做,煙兒還覺得悶呢。”
“也罷,就讓你打發打發時間。”
月老夫人又拿一個包子正要吃,忽然,她面色一變,一隻手捂着小腹,“好痛……”
月冰煙震驚道:“祖母,你怎麼了?”
話音還沒落地,她也捂着小腹,“煙兒也腹痛……怎麼會這樣?”
月輕衣大驚失色,連忙過去扶住月老夫人,擔憂地問:“祖母,你哪裡不舒服?”
看這情形,難道是中毒?
月老夫人靠在她的臂彎裡,臉龐白得嚇人,小腹如刀絞,氣息微弱,“噁心,想嘔……”
聲音剛落,就嘔出來,將方纔吃的包子一股腦兒地吐出來,一地污穢。
而月冰煙也是如此,額頭有細密的汗珠,嘔吐不止。
趙嬤嬤已經去傳府醫過來,月輕衣和良辰把月老夫人架到房裡,讓她躺在牀上。清香和菊香把月冰煙也扶到裡面,在小榻上躺下。
“五妹,祖母怎麼樣?”月冰煙費力地喘氣,“我有點頭暈,祖母是否也頭暈?”
“祖母很不好。”月輕衣握住月老夫人的手,滿目憂色,“祖母,府醫很快就來了,再忍一會兒。”
心裡尋思着,莫非是那些包子被人下毒?可是,那些包子是月冰煙親手做的,她不可能給自己下毒吧。再者,她爲什麼要毒死祖母?她與祖母無冤無仇,沒道理呀。若她要下毒,也是毒死沈氏、月冰染或是自己。
焦急地等了又等,府醫終於來了,先給月老夫人把脈醫治。
趙嬤嬤說,已經派人去請京城有名的大夫來。
府醫看完月老夫人,詢問了一番事發經過,又去看月冰煙,最後道:“老夫人和四小姐的症狀相似,應該都中了夾竹桃粉,夾竹桃粉有毒。”
月輕衣蹙眉,夾竹桃粉確實有毒,重則致命。
趙嬤嬤焦急道:“快救救老夫人和四小姐。”
夾竹桃粉是常見的毒,府醫自然有本事解毒。他寫了一張藥方,吩咐下人速速去買藥、煎藥。
“府醫,勞煩你看看外面的包子是不是有毒。”月輕衣道。
“對對對,快看看。”月冰煙被腹痛折磨得氣若游絲。
府醫立即出去,良辰陪着出去。
月老夫人年事已高,被夾竹桃之毒折騰得神智不清,可見包子裡的毒分量不少。只是不知會不會致命,月老夫人會不會出事。
月輕衣心急如焚,每一刻都覺得那麼難熬。
或許是原主對祖母的感情影響了她,她感覺到這種焦慮情緒的強烈性。自從她穿越後,原主這身子還從未出現過這麼強烈的情緒影響她,可見原主最在乎、最關心的人就是祖母。
不多時,府醫和良辰進來,說包子裡都有夾竹桃粉。
“府醫無法斷定是面有毒還是素餡有毒,奴婢捉了兩隻貓來測試,一隻貓吃一點點包子的面,另一隻貓吃一點點素餡。”良辰道。
“結果如何?”月冰煙緊張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