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東海國皇帝特別的愉悅開懷,“當真?其實,我也覺得如此。”
他握住月輕衣的小手,面上溢滿了憐愛與歉意,“孩子,是爹爹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孃親。”
月輕衣的心頭轉過數念,默不作聲。
“爲什麼這樣說?”良辰問道。
“十幾年前,我與你孃親在此偶遇,也是在畫舫前。我與你孃親一見鍾情,很快就好上了。”東海國皇帝緩緩道,丰神白皙的臉龐皆是對往事的悵惘之色,“那時,我已有妻室,你娘不肯隨我回府,我便……用強與她成就鴛鴦之好。不久,你孃親有了身孕,我決意帶她回府安胎。不過,她堅持不去。”
“爲什麼她不去?”月輕衣問,其實也猜到了幾分,南雅弦應該不願深陷後宮,不喜後宮的明爭暗鬥與陰謀喋血。
“我有妻妾,她不願與她們爭寵,我便買了一座宅院讓她安心養胎。後來,她生下你,我十分欣喜,時常去看她和孩兒。”他接着道,微微地笑,那麼美好,“可是,好景不長。有一日,她受了風寒,睡過頭,醒來後發現孩兒不見了。我與她尋你三日三夜,一點蹤影也沒有。”
“然後呢?”月輕衣起了疑心,好端端的怎麼會無緣無故地丟了孩子?莫非是被人偷去?
“我廣派人手在金城內外尋找你的下落,可是,找了兩三個月,一點消息也沒。你孃親因此病倒,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湯藥,都不見好。我知道,她這是心病。”
東海國皇帝情不自禁地滑下兩行清淚,可見當時這些事對他造成多大的打擊,否則,他不會現在說起來還是這麼悲痛。
失去孩子對母親的打擊的確很大,世上每一個母親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疏忽。
月輕衣問:“接着呢?她自己走了?”
他點點頭,拭去淚水,可是眼淚又滑下來,“我百般安慰她,說一定可以找到孩兒。沒多久,她給我留下一封書函,說去外地尋找女兒。找不到女兒,就不回來。這些年,我不斷地派人尋找你們,可是,毫無所獲。我一直等着她帶着你回來,我也相信,她會回來……一等,就是十幾年……”
海公公勸道:“老爺,不要傷心了,說不定夫人回來過,只是找不到你……”
東海國皇帝傷心道:“當年她住的那座宅院,我吩咐一對老僕人去住,她回來就會去那兒的。”
月輕衣體會得到他對南雅弦的深情與思念,可是,身爲九五至尊,他不負如此身份,果然博愛。
他心裡永遠愛着南雅弦,卻寵愛着南貴妃,寵愛着南貴妃的女兒錦鸞公主。還有蕭貴妃等後宮妃嬪,他對南雅弦的愛,究竟還剩下多少?
“孩子,爹爹對不起你……你能原諒爹爹嗎?”
東海國皇帝拉着她的小手,淚痕猶在的臉龐佈滿了悲傷、歉疚、誠懇。
月輕衣爲難道:“一時之間,我無從判斷你是不是我親生父親……”
他悲痛得嗓音都啞了,“你不肯原諒爹爹嗎?”
“我很想認你爲爹爹,但我不是東海國人,我是北影國人。”
“你是北影國人?”東海國皇帝驚詫不已。
“我是北影國禮部尚書月家的女兒,我外祖母告訴我,我生母是月家女兒。”她如實道。
良辰驚詫,五小姐爲什麼輕易地暴露身份?有何用意?
他震驚得無以復加,“你外祖父是北影國月太傅?”
月輕衣頷首,不漏過他的表情變化。
他應該知道傷了錦鸞公主雙目的兇手就是月家女兒!
東海國皇帝沉思半晌,忽然問道:“那你父母呢?現今人在何處?”
“我不知我的生父是誰,外祖母告訴我,我孃親是月家女兒。當年我尚在襁褓,被人送到月家,親自交給外祖母,請外祖母代爲撫養。因此,我外祖母認定我是外孫女,親自撫養我長大。”她淡淡道。
“你娘是月家女兒?有人把你送到月家?”他疑惑道,百思不得其解。
“老爺,會不會是人販子拐了小姐,然後把她賣給月家?”海公公猜測道,“或是把她帶到北影國後,難以脫手,便把她送到月家。這當中的內情,想來只有當年那個送孩子的人才知道。”
月輕衣腹誹,這樣解釋也行?
東海國皇帝覺得這個解釋還算靠譜,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必定是人販子把你拐賣到北影國,陰差陽錯之下,你被送到月家。月老夫人錯認了你。”
海公公不勝唏噓道:“這麼多年來,老爺心心念唸的就是這個丟失的女兒,這下好了,終於找到了。對了,怪不得這兩日奴才聽見院子裡有喜鵲嘰嘰喳喳地叫呢,原來是報喜來了。恭喜老爺!”
東海國皇帝爽朗地大笑,非常受用,再次握住她的小手,“孩子,爹爹終於找到你了,這是上蒼給我的最好的恩賜。活了十幾年,才見到爹爹,孩子,爹爹會好好補償你。”
海公公笑道:“還不快叫爹爹?”
“我……”
月輕衣又爲難又嬌羞,對爹爹這個詞,很是陌生。
前世,她父母早亡,只有爺爺與她相依爲命。來到北影國,那個月紹謙何曾疼愛過她?她從來不當他是父親。現在,要她開口喊“爹爹”,還真開不了口。
海公公催促,東海國皇帝殷殷地期盼着,好似是第一次做父親,非常期盼女兒喊他爹爹。
“爹爹。”她輕聲叫道,微微一笑。
“好好好,乖女兒。”東海國皇帝把她摟在懷裡,雙目溼潤,頗爲動容,“爹爹太開心了。十幾年來,爹爹最期盼、最開心的就是這日了。”
“恭喜老爺。”海公公也欣喜地笑着,擦拭着眼淚,“老爺找到滄海遺珠,真該大肆慶賀一番。”
良辰瞠目結舌,五小姐爲什麼輕易地認這男子爲父親?連他的底細都還不知道呢。
月輕衣掙出來,笑問:“爹爹,我的容貌真的與孃親很像嗎?”
東海國皇帝篤定地頷首,“自然是很像,連你微笑的樣子都像。因此,方纔我纔會把你錯認是你孃親。”
她天真無邪地笑問:“爹爹在府裡已有妻妾,那麼,我有不少兄弟姐妹吧。”
可不是?與昌王成爲兄妹,錦鸞公主也變成她的妹妹呢。
“稍後你隨我回府,我給你介紹。”他笑得合不攏嘴,盡顯慈愛。
“我擔心……他們不太歡迎我這個突然出現的外人……”月輕衣有點驚怕,“不如這樣,我還是住在外面,爹爹有空閒便來看我。”
“這如何使得?你是我的女兒,自然要與我住在一起!”東海國皇帝面色一沉,義正詞嚴,“當年,我就是依了你孃親的意思,纔會發生那麼多事,發生那麼多遺憾之事。”
“可是,我擔心……”她猶豫着不說。
“小姐是否擔心,府裡的人懷疑你的身份?”海公公猜測道。
“他們敢!”東海國皇帝的眼眸陡然變得凌厲,“只要我認定你是我女兒,就沒人膽敢質疑你的身份!”
“爹爹,這件事畢竟沒什麼信物,有人懷疑也是人之常情。”月輕衣莞爾。
“你跟你娘一樣,善解人意。”他白皙豐潤的臉龐緊繃着,寒氣森森,“你的容貌與你娘這麼像,還有紅痣爲證,誰敢質疑?孩子,這事你無需擔心,爹爹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這話戾氣分明,殺伐決斷,令人頓感安心。
月輕衣溫柔地笑起來,柔弱道:“謝謝爹爹。”
東海國皇帝的眼眸閃着父親的慈和與憐愛,“可憐的孩子,稍後我便帶你回家。從今往後,任何人都不會欺負你,你將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女兒。”
她心裡多少有點感動,不過還需看他以後的表現。她靠在他肩頭,一副依賴父親的女兒家模樣,“以前在月家,我是庶出的女兒,又因爲長得醜,只有外祖母疼我……從今以後,輕衣就不是一個人了,輕衣有爹爹疼愛了。”
她被自己肉麻的話噁心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雖然這個皇帝很有可能是她的生父,不過現在哪有什麼感情?
良辰再次瞪大雙眼,五小姐可不是這麼嬌弱、會說這種話博同情的人,可是她爲什麼這麼說呢?
他非常受用,揉揉她的胳膊,“放心吧,今後有爹爹疼你、愛你。”
海公公看主子這麼開心、快樂,特別欣慰。
……
“主上……主上……你不能這樣……你聽我的勸吧,回北影國……”
寒伯語重心長地喊,一副爲主子操碎了心的模樣。
北影寒背對着他,面朝外面,語聲森寒,“我主意已決,你莫要再說。”
寒伯氣急敗壞道:“你是北影國風雲騎大都督,多少人盯着你,想殺你而後快。如今你隻身在東海國,就不怕東海國皇帝對你起殺心嗎?”
北影寒冷哼,“想殺我?也要看他們有幾斤幾兩!”
“可是……”
“我的安危,你無需擔心。我自有分寸!”
“那主上打算在東海國待多久?”寒伯知道勸服不了他,但還是趕到金城,盡力一試。
“快則半年。”北影寒不耐煩道。
“這可不行!”寒伯又嚷嚷起來,“之前你說三個月就回去,你怎麼能在東海國待半年這麼久?”
北影寒霍然轉身,鳳眸盯着他,寒厲得緊,“若非你自作主張,我也不會因此改變主意!這是對你自作主張的懲罰!半年之後,我回北影國,一年之後回西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