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身世之謎(2)
德妃的手緊握成拳,睫羽顫出了一個不規律的節奏,連帶着臉頰也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卻還是擠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是這樣的,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前來辦點兒事兒,具體什麼我不方便透露,你只需相信若無皇后娘娘的首肯,我沒膽子也沒能力混出宮就是了!”
若是水玲瓏沒一次又一次地撞見她和諸葛流雲的會面,大抵便要相信她的這套說辭了。水玲瓏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哦,三公主不知道的,對不對?剛剛她還問我小安子旁邊的面生的小太監是誰呢?”
德妃的心一揪,臉上的血色霎那間褪去:“你…你怎麼回答的?”
水玲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起了謊:“我呀,我說我待會兒幫她問問。”
德妃一時間捉摸不透水玲瓏到底有沒有撒謊,直覺告訴她,三公主沒這麼機靈,可水玲瓏一臉無辜又渾然不似作假,最主要的是她如今到底是揹着皇后偷溜出來的,心虛得不得了,判斷能力便直線下降,小安子也好不到哪兒去,二人就這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水玲瓏發現二人還在躊躇,趕緊添了把柴火:“我…我不大會撒謊,怎麼辦?我一撒謊就會臉紅,待會兒三公主問起我可怎麼答呀?要不我還是…直接回府得了?可這樣的話,我會得罪三公主…下場會不會很慘?我有點兒害怕呢…”
德妃就慌了:“玲瓏啊,你娘…其實是漠北人對不對?”
水玲瓏的眼神兒一亮,轉瞬即逝,德妃看向她時她的眸子裡只剩無盡的詫異和慌亂:“娘娘…我…”
瞧着她這副嚇得不輕的樣子,德妃的心稍安,到底是個小丫頭,套套近乎便成了:“你也不必瞞着我,那種特殊的鈴蘭香據我所知只有一人會調製,我曾經找她要了好幾回方子,她都不給。”
“娘娘,你認識我娘,你也是漠北人?”水玲瓏瞪大了眸子!
德妃正欲開口,小安子插嘴道:“世子妃真會說笑,京城哪兒能有那麼多漠北人呢?奴才是漠北人不假,娘娘卻只是在漠北居住過一段時日,認識了一些漠北權貴而已。”
權貴,這麼說,她孃的身份還不低了!
水玲瓏眨了眨眼,決定今兒一定得問個水落石出“德妃娘娘,你真的認識我娘?不可能吧?我娘一直用的是一個江南女子的身份,連我都不知道我孃的漠北名字呢!”
德妃見水玲瓏有意與她親近,又安心了幾分,笑問道:“你孃的後背可是有一個月牙形的胎記?”
這麼隱秘的事德妃都知道!水玲瓏是真的詫異了:“我娘有,我也有,你到底是誰?我娘又是誰?”
德妃幾乎是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你娘是…”
“表妹!”小安子突然抱住水玲瓏,打斷了德妃的話,聲淚俱下道,“你娘是斯琴家族的大小姐,名喚斯琴塔娜,是‘珍珠’的意思!姑姑的背後有一個月牙形的胎記,祖父曾說有這是老天爺給姑姑的恩賜,所以我絕對不會記錯的!沒想到姑姑在大周成了親,還生了一個女兒!祖父和祖母若是在天有靈也該感到欣慰了!我和妹妹當年就是隨姑姑進入大周邊境採購年貨,卻一不小心失散了十多年…我一直在尋找姑姑和妹妹的下落…沒想到…妹妹死了…姑姑也撒手人寰了…好在我找到了你…”
…
水玲瓏走後,德妃的笑容一收,冷冷地道:“赤那!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小安子大義凜然道:“公主殿下,您忘了鎮北王與您合作的原因了嗎?僅僅是爲了一個藏寶圖?”
不,當然不是!十幾年前,平南王府和鎮北王府同時駐紮漠北邊關,當時還只是孩童的諸葛鈺和荀楓悄悄越過邊境,潛入了小公主的帳篷,偷了小公主的夜明珠,後來被小公主身旁的暗衛察覺,小公主下令將他們兩個亂棍打死!諸葛鈺逃了,荀楓被抓了,後來諸葛鈺返回營帳救荀楓,結果二人雙雙落入暗衛的毒爪。要不是諾敏公主及時出現,二人怕早就命喪黃泉了。
因爲諾敏的救命之恩,諸葛流雲纔對她另眼相看…
德妃仰頭,將淚意逼回眼角:“但她是諾敏唯一的骨血,也是我在世上除了十一皇子之外僅剩的親人了。”
小安子的眸色一厲,道:“娘娘!正因爲她骨子裡也流着皇族的血脈,您纔不能和她相認!若是讓鎮北王知道諾敏公主有了一個女兒,而這人陰差陽錯成了他的兒媳,試問,他到底會幫毫無血緣關係的十一皇子復國,還是讓自己的孫兒成爲新一任的漠北國君?”
德妃闔上眼眸,淚水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卻說諸葛鈺在筵席上和郭焱拼了不少酒,直把酒量差得不行的郭焱灌得爛醉如泥,報了當日郭焱堵他門的仇,這才心滿意足地朝二進門走去,水玲瓏離開有一會兒了,他不自在。
剛走了沒多久,水玲溪便追了上來!
水玲溪今日顯然是特地裝扮了一番的,她穿着玫紅色束腰羅裙,外襯透明繡金牡丹紗衣,胸襟微微敞開,露出素白色鑲紅寶石抹胸,女性的曼妙柔美被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出來。她梳着瑤臺髻,簪一支紅石榴金釵,並一對碎玉扇形花鈿,與珍珠耳墜交相呼應,越發襯得她冰肌玉骨、臻首娥眉。
“姐夫!”
諸葛鈺停住腳步,略顯愕然地回頭,看清來人後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卻語氣如常地道:“二小姐啊,找我有事嗎?”按理說水玲溪喚他“姐夫”,他稱呼她“小姨子”或“二妹”纔是,偏他摘得這樣乾淨,倒是令水玲溪狠狠地失望了一把。
水玲溪揚起一抹顛倒衆生的笑:“哦,是這樣的,我想問問五妹的情況,五妹在王府住了一個多月,我有些想念她呢!”
若是正常情況下,接着她的話就該回答“若是你想她,便抽空去看看吧”,諸葛鈺卻油鹽不進地道:“五妹挺好。”
看吧!叫水玲清就叫五妹,叫她卻叫二小姐!而且,他是沒聽懂她的暗示還是怎麼着?水玲溪心裡的挫敗感像潮汐一般澎湃地打來,卻溫柔地笑道:“這樣啊,祖母和母親都挺記掛五妹的,我想尋個機會去王府看看五妹,不知姐夫意下如何?”
諸葛鈺的雙手負於身後,面無表情地道:“這種事你過問你大姐比較好,平日裡都她做主的,告辭。”言罷,不帶絲毫拖沓地轉身離去。
水玲溪聞言差點兒溺斃在諸葛鈺對水玲瓏的深情裡了,諸葛鈺該是有多寵水玲瓏才事事交由水玲瓏做主?這要放尚書府,父親絕對一句話定乾坤,根本不會過問母親的意思!諸葛鈺果然是與衆不同的!水玲溪望着諸葛鈺偉岸的背影,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了諸葛鈺親吻水玲瓏的一幕,雙頰“唰”的一下紅了,她真想變成水玲瓏…
水玲瓏告別德妃和枝繁之後便往二進門的方向而去,她和諸葛鈺說只一會兒就回的,現在卻離開得有些久了。
誰料,她剛走到後花園處,郭焱神色匆匆地趕了過來:“金尚宮那邊有消息了!”
水玲瓏的眼睛一亮:“這麼快?”
郭焱點頭,醉過酒的緣故,臉上殘留着不正常的酡紅:“我的人一直暗中盯着她,確定她沒有任何異常,交易地點在城西的竹林,暗衛傳回消息,金尚宮是獨自前往的,且周圍未見任何埋伏。”
水玲瓏握緊了拳頭,幽若明淵、燦若流波的眸子裡閃動起興奮的鋒芒:“好,你把和暗衛的聯絡方式給我,我帶金尚宮的父親去!”
郭焱上前一步:“我和你一起!”
水玲瓏看向他這張故作老成卻稚氣未脫的俊臉,笑着搖頭:“今天你大婚,可別撇下新娘子!再者,你也喝多了。”
郭焱拍着胸脯道:“我和三公主打過招呼了,放心吧!不過是一手交人一手交貨,又不耽擱什麼,到頂了也才一個多時辰的功夫!至於我喝的酒,嘿嘿,我都用內力逼出來了!”
“這…”水玲瓏仍舊有些遲疑。
郭焱根本不理水玲瓏的猶豫,只迅速牽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去:“從後門走,前門人太多,容易被纏住!”
月黑風高,厚重的烏雲如潑墨一般在天際層層暈染,遮蔽了皓月朗星,令蒼穹一片晦暗。
水玲瓏和郭焱按照暗衛留下的提示一點一點摸進了城郊的一處松林,按照郭焱所言,附近十里已全被暗衛檢查了一遍,這裡除開後山兩家土生土長的農戶再無旁人。而爲了謹慎起見,早在金尚宮三天前提出在這個地點會面時,郭焱的暗衛便蹲在了附近,就是防着誰從中作梗。如此嚴密的防範措施,應當是不會出什麼岔子。卻不知爲何,水玲瓏的眼皮子跳個不停。
感受到了水玲瓏的異樣,郭焱緊緊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體溫一點一點暖着她的冰涼,只要一想到她在荒無人煙的破廟,拖着殘缺的身子爬上爬下,只爲每日拿到山腳的兩個冷饅頭給妹妹和自己填飽肚子…他就覺得心針扎一般的疼!
這輩子,怎麼能不對她好?
水玲瓏偶一轉臉,無意中瞥見了郭焱清亮的眸子裡水光閃耀,她的心…莫名地打了個突,她抽回手問道:“你怎麼了?”
郭焱瞧着她仍舊一副很是戒備和疏離的樣子,心中委屈,面上卻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麼,還有一段路程,我揹你!”
“不了,我能走。”水玲瓏神色淡淡地搖頭,成親時他揹她是得了水航歌的默許,而今孤男寡女相處本就於理不合,她若再與他有什麼肌膚之親,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哪怕她其實並不排斥!
郭焱不再多言,帶着她往指定的院落走去。
院子荒廢已久,原是守林人偶爾的棲息之所,後來守林者過世,他兒子繼承他的衣鉢每兩日前來巡林一次,卻再也沒住過這個破敗不堪的院落。
竹屋內,金尚宮早已恭候多時,她穿着一身青色襦裙,頭髮挽成高髻,戴了方巾,臉上用了較爲深色的粉將皮膚弄得黯淡無光。她在房裡踱來踱去,瞟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資料,寒芒一閃而過!
突然,門外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和衣衫摩擦聲,她斂起不該有的神色,端坐在了有些塵垢的長凳上。
郭焱推門而入,水玲瓏緊隨其後,另有一名暗衛揹着睡得正香的金老爺一併走進了屋子,金老爺吃點了安神藥,雷打不醒。
金尚宮微微眯了眯眼:“你要的資料我給你偷來了,我能力有限,接觸到的機密只有這些。”
水玲瓏打量了一下房間,一張木牀、一張方桌、四條長凳、角落裡有簡單的炊具,房樑上掛滿了蜘蛛網,其餘地方則滿是塵垢,連桌子也沒能倖免。
水玲瓏收回視線,探出手打算去拿資料,郭焱先她一步將幾本冊子拿在手中:“我來。”
翻看了一會兒,確定無毒無機關才遞給水玲瓏。
這些冊子,一部分記載着和荀楓暗中勾結的官員名單,一部分收錄了大量神奇藥物的配方,其中有一項便是常規避孕藥。
水玲瓏對比了官員名單和一些她知曉的藥物配方,但凡她有印象的便和冊子上的記載完全吻合!荀楓不可能知曉她懂哪些、不懂哪些,所以這些東西都是真的!
金尚宮心裡冷笑,東西當然是真的…
郭焱拿出帕子擦了擦長凳上的灰,笑道:“坐下來慢慢看。”
水玲瓏合上冊子:“不了,回去細看,我只是確定了一下內容有無作假。”看了看郭焱擦凳子的動作,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似的!哪兒呢?
水玲瓏狐疑地蹙了蹙眉,探究的目光再次自屋子裡逡巡了一番,最後落在金尚宮的端坐如佛的姿態上,並順着她臉頰的輪廓緩緩向下,當水玲瓏看到金尚宮潔淨的衣衫毫無防備地嵌入了污穢的塵垢中時,腦門兒忽而一涼!
一個人在危急關頭會做出不同尋常的舉動本在情理之中,但她和金尚宮之間僅僅是一場沒有血腥的交易,且金尚宮給的東西都是真的,金尚宮不該一反常態,連擦也不擦就坐在滿是灰塵的凳子上,要知道,金尚宮原本是個有潔癖的人…
那麼,金尚宮在緊張什麼?或者…掩飾什麼?
水玲瓏眉心一跳,拉住郭焱的胳膊:“快走!”
金尚宮冷冷地笑了!
“想走怕是來不及了,我尊敬的世子妃。”伴隨着一道含笑的、富有磁性的嗓音,竈臺上的鍋突然被掀開,荀楓優雅地跳了出來,“比我預期的早了那麼一點。”
水玲瓏的眉心狠狠一跳,卻清冷地笑道:“荀世子是在誇獎我嗎?”
郭焱大驚失色,將水玲瓏護在了身後,怎麼會這樣?他的人一直盯着金尚宮的動靜,便是金尚宮進入荀楓的書房行竊,他的人也打扮成小廝跟在金尚宮身後,金尚宮完全沒與荀楓有任何交集!
荀楓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意態閒閒地笑道:“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金尚宮起身行至荀楓的身旁,朝他深深一福:“世子!”
荀楓擺手,金尚宮乖乖地退到了身後。
郭焱神色複雜地看着眼前荀楓,心裡像有兩股莫名的暗涌相互碰撞,撞得他目眩頭搖,上輩子他做了他的乖兒子,這一世他只想守着玲瓏,誰都不能打玲瓏的主意,荀楓也不行!他深吸一口氣,勉力按耐住徐徐勃發的驚悚,呢喃道:“我明明檢查了周圍的環境的…”
水玲瓏望着黑乎乎的竈臺,眸光變得寒涼,荀楓爲了完成任務,別說三天,哪怕是蟄伏十天,他也能忍得下來!郭焱是三天前和金尚宮取得聯繫並勘察現場的,而在那之前,荀楓就已經藏在了竈臺底下。
金尚宮不屑地嗤道:“郭將軍,要不是我有意透露出和世子的接觸,就憑你的能耐,能懷疑到我的頭上麼?癡人說夢!”早在世子懷疑郭焱時便丟了她出去做誘餌,沒想到郭焱當真上當了!
話音剛落,院子外響起了兵器碰撞聲和打鬥聲,幾聲慘叫過後,荀楓的死士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完全制服了郭焱的暗衛。
“不…不是這樣的…”郭焱難以置信,他一直派人盯着荀家的動靜,所以才終於等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踏上了荀楓的馬車,而他遠遠地跟着那輛馬車,好幾次差點兒跟丟,可以說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纔看清金尚宮的模樣…但如今,金尚宮告訴他…從一開始他就中了對方的圈套?他接收不了!
他拉着水玲瓏的手後退幾步,與暗衛並肩而立,爾後一把掐住了金老爺的脖子,並厲聲道:“放我們離開,否則我殺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