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府風雲(4)
水玲清剛一開口,水玲語便死死掐住了她的皓腕,示意她噤聲。瞧水玲月那副噤若寒蟬的樣子,大夫人其實已經猜出她是罪魁禍首了,她們指不指證,水玲月都難逃大夫人的怒火,但水玲清道出實話,卻是無形中得罪了水玲月。
秦芳儀的眼底劃過一抹冷厲,轉而問向水玲瓏:“是你四妹妹推的嗎?”
“我看見的是這樣。”水玲瓏可不怕得罪水玲月,有些人不是你不去招惹她,她就會放過你的,水玲月這個火炮,前世也沒少給她使絆子。
水玲月渾身發抖,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腳底打滑,摔了一跤,就…就不小心撞到二姐姐了。其實,若不是大姐姐突然蹲下身去撿東西,我也不會撞到二姐姐了!要知道,在我前面的原本是大姐姐!”
講到最後,她竟有些理直氣壯了,覺得水玲瓏就是故意躲開的。
水玲瓏疑惑地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眸:“四妹妹,你的意思是你原本要撞的是我,結果陰差陽錯撞了二妹妹,是這樣嗎?”
“我…”水玲月的呼吸一頓,“賤丫頭,你不要滿口胡言!”
“賤丫頭?這話誰教你的?你們都是尚書府的千金,何來貴賤之分?而今當着我的面你也敢辱罵長姐,真不知道背地裡你是怎麼欺負其他姐妹的!”秦芳儀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水玲月一眼,不中用的東西!她是嫡母,庶女德行有虧,傳出去還不是她教導無方?
水玲溪嗚嗚咽咽,哭得梨花帶雨,秦芳儀的心疼死了,她神色一肅,厲聲道:“貞靜清閒,行己有恥,是爲婦德;不瞎說霸道,擇辭而言,適時而止,是爲婦言。白給你請了女先生教習嗎?瞧瞧你的婦德、婦言都學成了什麼鬼樣子?今晚,你就去祠堂跪着抄《女誡》,什麼時候抄得心領神會,什麼時候再出來!”
什麼?這麼冷的天讓她跪祠堂?還抄《女誡》?
“母親!母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母親--”水玲月說着就要給秦芳儀跪下,詩情和畫意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了,二人上前一步架住她,毫不留情地拖出了長樂軒。
水玲溪受傷,秦芳儀哪裡還有用膳的心情,打發幾個庶女兒們回了院子之後立刻讓人去宮裡請了太醫過來給水玲溪診治。
出了長樂軒的大門,水玲瓏叫住了水玲清,從鍾媽媽手裡拿過淡紫色雲紋錦遞到她手上:“我看來看去,覺得這個花色比較適合你。”
水玲清的小臉一紅,怯生生地拒絕道:“我…我有兩匹,夠穿了。”
水玲瓏指向福兒手裡的暗紅色五福捧壽緞子,笑着道:“這緞子馮姨娘穿了好看。”
水玲清的臉更紅了,那匹暗紅色緞子的確是選給馮姨娘的,馮姨娘是賤妾,日子過得比較清苦,好久沒做新的衣衫了。
“真是個孝順的孩子。”多像她的清兒!就連前世的下場也那麼像,前世,水玲清被大夫人嫁給了一個六旬官員做填房,在妾室們的迫害下,她三度流產,最終精神崩潰,引火自焚了。這一世,隨着自己的重生,她的命運會否有所改變呢?水玲瓏探出手,摸了摸水玲清的臉,“母親給我單獨準備了料子,我有的穿,你不用跟我客氣。”
大姐姐的手好涼、好舒服哦,像孃親的手。水玲清本想拒絕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只眉眼含笑地道:“多謝大姐姐!”
水玲清和福兒走了之後,鍾媽媽疑惑地道:“小姐,秦芳儀什麼時候給您單獨備了料子?”
水玲瓏摸着首飾盒,淡淡地道:“這麼名貴的首飾不配些出衆的料子怎麼行?看吧,很快新料子就會送到玲香院了。”
秦芳儀爲什麼對小姐這麼好?鍾媽媽撓了撓頭:“奴婢就不明白了,既然料子後送,首飾爲何先送呢?難道…秦芳儀是故意挑起四小姐對您的嫉妒?”
“挑起水玲月對我的嫉妒是真,真心送我首飾也不假。”水玲瓏冷如幽月的眼眸裡流轉起一絲嘲弄,“就說水玲月這事吧,表面上看秦芳儀是想借水玲月敲打我,其實,她是在激水玲月犯錯,她真正想虐的是周姨娘的心。”
“嗯?”鍾媽媽愕然。
水玲瓏淡然一笑:“昨晚,父親留宿了周姨娘的院子。”
鍾媽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小姐您爲什麼會送布料給五小姐?您該不會是對五小姐動了惻隱之心吧?”
惻隱之心?重活一世,她早就沒了心。這輩子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奪回屬於董佳雪的一切,並將秦芳儀和水玲溪狠狠地踩在腳底!
臨近午膳時分,詩情果然送了上好的緞子過來,是一匹天藍色蜀錦和一匹半透明單羅紗,雖無繁複花色,但做工質地遠非今早在長樂軒所見的那些料子可比,除此之外,還有兩匹上好的棉布,可做裡衣和中衣。
同來的還有給府裡的小姐們做衣衫的裁縫。裁縫給水玲瓏量了尺寸,並裁了些相應的布料後才隨詩情一道離開。
她們前腳剛走,後腳馮姨娘身邊的丫鬟阿蓉便來了。
馮姨娘原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模樣清秀,性格溫婉,雖說陪嫁丫鬟一般都是要贈與老爺做通房的,但馮姨娘老實巴交,一門心思只知道做事,從沒刻意引起過水航歌的注意,秦芳儀便也熄了那方面的打算,直到年輕貌美的周姨娘嫁入尚書府爲貴妾,秦芳儀有了危機意識,這才把馮姨娘許了水航歌。
周姨娘能生下孩子是因爲她聰明,防過了秦芳儀的算計;馮姨娘能生下孩子則是因爲她老實,得到了秦芳儀的信任。水玲瓏覺得,老實人未必是沒腦子的人。
外屋裡,花紅和柳綠正在打絡子,準備給水玲瓏縫一個暖手捂。枝繁去公中領晚膳了,葉茂在納鞋底。鍾媽媽則在給水玲瓏縫補破舊的裡衣。幾人見到阿蓉,都暫時停下手中的活計,跟她打了個招呼:“阿蓉來了啊。”
阿蓉微笑頷首,又給水玲瓏行了一禮:“奴婢阿蓉給大小姐請安,大小姐萬福。”
“不必多禮。”水玲瓏和和氣氣地道。
阿蓉依言起身,笑着看向花紅:“花紅你孃的病好些了嗎?我打算去探望,但馮姨娘那兒走了兩個丫鬟,我有些忙不過來。”
花紅笑容可掬道:“好多了啊,多謝阿蓉姑娘掛念。”
除枝繁以外,這幾個丫鬟都是府裡的家生子,阿蓉卻獨獨跟花紅打了招呼。水玲瓏不由地多看了花紅一眼,隨即,幽靜的眼眸眨了眨,笑問:“馮姨娘差你過來有什麼事嗎?”
阿蓉雙手呈上一個紫色繡飛鳥荷包,道:“馮姨娘給每位小姐都縫了一個荷包,,請大小姐笑納。”
馮姨娘是在感激她給水玲清送了料子吧,但又不好做得太過遭了秦芳儀的猜忌,於是給大家都送,這樣也不顯得唐突。水玲瓏接過,淺淺笑道:“我很喜歡,多謝馮姨娘了,鍾媽媽,你送阿蓉姑娘出去吧。”
“好嘞!”鍾媽媽咬斷線頭,把繡花針收好,這才起身送了阿蓉出院子。
很快,枝繁領了午膳回來,比起昨晚的齋菜,今兒的湯裡可是有三、兩片肉了。水玲瓏吃得飽飽,爾後讓丫鬟們把飯菜端下去吃,自己則帶了同樣用過膳的鐘媽媽出去散步消食。
水玲溪受傷果然在府裡引起了軒然大波,府裡的下人紛紛面色凝重,各司其職間,連談笑風生都不敢了。
水航歌下朝之後立馬往長樂軒趕,就連晚上跟同僚的宴會也推掉了,專心留在秦芳儀的院子裡陪水玲溪。
周姨娘跑過去替水玲月求情,結果被水航歌狠狠地扇了一耳光,接下來整整一個月,水航歌都沒再踏足周姨娘的院子,當然,這是後話了。
水玲瓏回院子後挑了幾個白花花的饅頭在靠進暖爐的櫃子裡放好,七天後,饅頭長出了青黴。水玲瓏將米磨成汁,混合用芋煮成的汁作爲培養液,把青黴放入其中再培養了七天,爾後用濾棉過濾,再放入菜籽油,油下面的水纔是真正有藥性的。但暫時還不夠純,得用黑炭攪拌,用鍋蓋上的汽水清洗,還要加入醋和煮過的海草水,再過濾一遍,方纔是純度一般的青黴藥。
大功告成後,水玲瓏帶着青黴藥去往了福壽院。老夫人斜倚牀頭,形同枯槁,老眼渾濁,比起上次又嚴重了幾分。老夫人沒想到時隔半月,水玲瓏又會來看她。微微詫異過後,她虛弱地笑了笑:“坐吧。”
“祖母,我在莊子裡曾偶遇過一名郎中,他教了我治療肺癆的方子,但有的人對這藥物過敏,需要在皮膚裡測測,就像這樣。”水玲瓏說着,拿了一個自制的金屬注射器,先給自己做了皮試。
她既然敢親身試藥,老夫人自然相信它是無毒的,反正太醫已經給她判了死刑,死馬當作活馬醫也算全了這孩子的一片孝心。老夫人點點頭,水玲瓏走到她身邊,給她用同樣的法子試了藥。
一刻鐘後,老夫人的手臂沒顯出任何異常,水玲瓏不由地欣喜一笑:“祖母,您暫時停掉太醫開的藥,把我給您的藥吃上三天試試,如果有好轉,咱們接着吃,如若不行,咱們再換回太醫的藥,怎麼樣?”
老夫人摸了摸她胳膊,略敷衍地點了點頭,並不相信她的法子會奏效。
從福壽院到玲香院,途徑一片橘園、一片梅園,和一個碧水環繞的涼亭,寒冬的陽光斜斜地打在身上,不添半分暖,反叫人睜不開眼。
遠遠地,水玲瓏聽到了暢快的笑聲,醇厚如美酒,聽者聞之心裡竟能生出絲絲甘甜和誘惑,水玲瓏循聲望去,只見涼亭中,兩名男子正在舉棋對弈,穿藍色華服,小麥色肌膚,五官剛毅俊朗的正是當今太子云禮;穿紫色錦服,膚色白皙,桃花眼妖嬈的則是冷家公子冷逸軒,方纔那令人心神爲之盪漾的笑聲便出自冷逸軒的口。雲禮的曾祖母香凝皇后出自冷家,嚴格說來,冷逸軒與雲禮也算沾親帶故。但在前世,冷逸軒繼承家主之位後並未參與任何皇權鬥爭,雲禮想拉攏他結果沒拉攏上。
在他們旁邊,是梳雲掠月的水玲溪。
冷逸軒眯眼一笑:“太子殿下,這盤棋局困了我三年,你若能破解,我許你十顆鮫人淚。”
所謂鮫人,人首魚尾,貌美善歌,織水爲綃,墜淚成珠。當然這只是傳說而已,鮫人淚其實就是質地非常優良的珍珠。
雲禮薄脣輕抿,面露難色:“這棋局…有些怪異。”
冷逸軒看向水玲溪,語氣如常道:“二小姐不妨一試,你要是能破解,鮫人淚歸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