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報應上身(4)
“哎喲,你…你…你哭什麼呀?”該哭的是她好不好?被打了板子痛得下不了地的人也是她好不好?心裡這樣想,柳綠卻探出手拉了拉站在牀邊的枝繁,她一拉,枝繁便打開她的手,她再拉,枝繁再打,如此反覆幾次,柳綠倒也沒生氣,反而語氣軟了下來,“你現在不是過得好好兒的嗎?那次大小姐問我帶誰去王府比較好,我說你們都得去,大小姐沒反對,你去了王府,那就是陪房,比家生子還高貴一點兒,哪還用擔心被送出府啊?”
枝繁聽了這話果然受用,在牀邊坐了下來,止住哭泣,似信非信道:“你說的可當真?”
“我騙你,你能給我一兩銀子?”柳綠故作嗔怒。
“噗嗤--”枝繁破涕爲笑,柳綠的眸光卻暗了下來,“說了也不怕你笑話,我爹好賭,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被輸了個七七八八,我在家裡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傍個爺,給我弟弟謀條出路,我娘原先打算的是讓我跟着大小姐嫁過去,等待時機給姑爺做通房丫鬟,可我沒見過姑爺,不知道姑爺長什麼樣,萬一肥頭大耳,跟他行房我不得噁心死?”
“噗——哈哈…”枝繁的肚子都笑疼了,好半天才在柳綠殺豬似的眼神裡堪堪忍住,“姑爺…姑爺挺好看的!我不騙你,姑爺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嗯…大少爺剛毅俊朗,二少爺清秀俊美,但他們都不如姑爺!而且姑爺可英勇了!上次我和大小姐差點兒被蝙蝠給咬傷,就是姑爺出手救了我們!如果你娘非讓你給誰做妾的話,姑爺絕對是個百裡挑一的好男人!”很開心,很眉飛色舞!
柳綠又想到了水敏玉,幽幽一嘆,“你雖孤苦伶仃,但沒人逼你做妾,若是運氣好,將來到了王府向大小姐求個恩典,指戶清白人家嫁了也未嘗不可,我這輩子…沒出路了,遲早要讓我娘賣掉。”
這回,又換枝繁安慰柳綠:“你別灰心,踏踏實實辦事,自然有人看見你的好!不說喪氣話了!”枝繁笑了笑,從袖子裡掏出一瓶傷藥膏,又掀了柳綠的褥子,柳綠一驚,“你幹什麼?”
“給你擦點兒藥!”枝繁拍了拍她屁股,幾乎沒用力,柳綠仍是痛得一抽,厲聲罵了起來,“你作死啊,小蹄子!當心老孃揍你!”
枝繁瞪了她一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你這張臭嘴,遲早害死你!”手,蘸了藥膏,輕輕塗在了柳綠的患處。
柳綠痛得接連倒抽涼氣:“滾!不要你給老孃擦藥!”扭過頭要掙扎。
枝繁一把按住她:“給我老實點兒!”
“叫你滾!”
“再不老實,我用臭襪子堵了你的嘴!”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
大雨瓢潑了整整三日才放晴,府裡好幾個湖泊的水漫了出來,淹了三、兩個不大不小的院落,尚書府什麼都好,就是地勢太低了些。
水玲瓏鋪開宣紙,開始練字,腦海裡卻在細細思量着該給三公主送什麼禮物,若沒三公主,張院判根本不會來尚書府,這麼大一個人情,她要怎麼還呢?
“大小姐!不好了!”枝繁慌慌張張地打了簾子進來,一陣冷風灌入,吹飛了兩張書桌上的紙,枝繁臉色一變,忙不迭地拾起紙張,跪下呈給了水玲瓏,“對不起,奴婢莽撞了!”
的確莽撞了!太沒規矩!水玲瓏拿過紙張,不疾不徐地道:“出了什麼事?”
“馮姨娘…馮姨娘自縊了!”枝繁滿臉惶恐。
“死了?”水玲瓏挑了挑眉。
枝繁一怔,大小姐私底下不是跟馮姨娘很要好麼?怎麼聽了這消息半點兒緊張都無?她的喉頭滑動了一下:“搶救過來了!現如今跪在福壽院,聽候老夫人的發落,具體原因奴婢不清楚。”
水玲瓏睨了她一眼:“跪一個時辰再起來。”
枝繁低下頭:“是!”
水玲瓏帶着葉茂去往了福壽院,明廳內,老夫人正襟危坐,秦芳儀和水玲溪也在,這還是自開過年後,秦芳儀頭一次主動踏進老夫人的院子。秦芳儀的臉上敷了厚厚的妝粉和胭脂,但從她黯淡無光的眼眸裡推斷她這些日子過得並不舒坦。
蘭姨娘恭敬地站在一旁,水玲語和水玲清分別跪在馮姨娘身側,水敏輝則坐在老夫人旁邊,神色複雜地盯着弱不禁風的馮姨娘。
“祖母!母親!”水玲瓏給二人規矩地行了一禮。
老夫人正色道:“坐吧。”卻沒叫她像以往那樣坐她身旁。
水玲溪滿意一笑,有種勝利的喜悅,但隨意一瞟,又捕捉到了水玲瓏嘴角一絲戲謔的笑,她的心莫名地打了個突!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但很快她又否認了這種不詳的預感,自從她和太子確定了親事便再也沒找過水玲瓏的麻煩,水玲瓏應當對她…感恩戴德!
秦芳儀惋惜一嘆:“馮姨娘,別以爲你鬧自縊就可以逃避追查了,我勸你,交代清楚,別讓人對你用刑。”
水玲清哭了淚人兒:“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母親,一定不是這樣的…”
老夫人顯然怒到了一定的程度,直接拍案厲喝:“給我閉嘴!再哭就把你關進佛堂!”
水玲清嚇得一愣,咬住脣,不敢再哭出聲來!
水玲瓏探究的目光掃過面如死灰的馮姨娘、眸光復雜的水敏輝,輕聲問道:“馮姨娘這是怎麼了?”
秦芳儀陰陽怪氣地道:“你還不知道吧,二少爺身上穿的這件衣衫是馮姨娘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呢!”
話音剛落,老夫人狠瞪她一眼!秦芳儀悻悻地閉了嘴,眼底的笑意卻經久不散。
水玲瓏將秦芳儀的幸災樂禍盡收眼底,隨即雲淡風輕道:“馮姨娘是三少爺的庶母,縫製一件衣衫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
“哦,不止外衣,連中衣、裡衣和褻褲都是馮姨娘一針一線弄的,這可真是…體貼!”一個姨娘,體貼風度翩翩的少爺,這…很容易引人遐思啊!秦芳儀心裡樂呵,面上卻憂愁地道,“出了這等事,頭一個下了來臺的便是我,馮姨娘是我的陪嫁丫鬟,當初我就是看她老實本分才讓她和老爺通了房,後來她懷了孕我又給她開臉做了姨娘,體面我算是給足了她,沒想到她居然會做出這種不堪入目的事兒來!”
水敏輝辯駁道:“母親!不是你想的那樣!馮姨娘從前受過佟姨娘的恩惠,這纔對我照顧有加。”
此話一出,老夫人的臉色就是一變,當年馮姨娘和佟姨娘同時傳出有孕的消息,馮姨娘性情溫和,極受水航歌的疼愛,佟姨娘仗着是自己的侄女兒,沒少欺負馮姨娘,她會給馮姨娘恩惠?天方夜譚!
水敏輝瞧着老夫人越來越沉的臉色,心…也陡然一沉!他是不是說錯話了?
水玲瓏狐疑地凝眸,要說馮姨娘對水敏輝有那方面的心思,她絕對不信,但要說馮姨娘是受過佟姨娘的恩惠纔對水敏輝好,她也有點兒難以相信。水玲清前幾天還說馮姨娘忙得很,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怕是沒時間給她做春裳,想來馮姨娘是在忙着準備水敏輝上學後所穿的衣物,竟是把水敏輝看得比水玲清看重!
秦芳儀笑呵呵地道:“敏輝啊,不是母親打擊你,你姨娘生前最討厭的便是馮姨娘,你姨娘恨不得弄掉馮姨娘肚子裡的那塊肉,又怎麼會施恩於她?”
水敏輝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不是佟姨娘的朋友,爲何對他那麼好?
秦芳儀擡手摸了摸髮髻上的赤金瓔珞,腦海裡忽然靈光一閃,看了看水敏輝,又看了看馮姨娘,坐直身子問道:“敏輝啊,馮姨娘就是最近纔對你好的,還是說打小便對你好了?”
“最近!婢子是最近纔對二少爺好的!二少爺並不知情!都是婢子誆騙了二少爺!”不能…不能讓他們發現這個秘密!她情願去死,也絕不要秘密暴露於人前!
水敏輝瞠目結舌,你爲什麼要撒謊?還有,母親和你口中的“好”似乎跟我理解的不大一樣?你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馮姨娘重重地磕了個頭:“老夫人…婢子…”
“是我拜託馮姨娘給敏輝做衣衫的!”水玲瓏打斷了馮姨娘的話,看向老夫人,眼底閃動起晶瑩的淚花,“因爲整個府裡,只有我和敏輝是沒有親孃的孩子!我看見敏輝,就會想起在莊子裡…孤獨無助的日子,一年!我娘才走了一年,我就覺得自己每天都活在地獄裡,我可以吃不飽,也可以穿不暖,我只想每天睜開眼的時候我娘還微笑着坐在牀頭…”
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臉頰滑了下來,“我不知道敏輝這十幾年是怎麼熬過來的…我只是想對他好一點,又怕他不肯接受,這才拜託了馮姨娘,難道這樣…也有錯嗎?我在莊子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也多麼期望有個人突然能對我好!不過是將心比心罷了!”
老夫人撇過臉,淌了一滴淚。
水敏輝的眼眶一紅,也有了淚意。
水玲溪配合着煽情的場面,掉了幾滴金豆子。
秦芳儀恨恨地睃了水玲瓏一眼:“馮姨娘心裡若是沒鬼,爲何要自縊?”
馮姨娘心口一震!低下頭,餘光瞟向了水玲瓏,水玲瓏端起茶杯,用袖子掩住嘴,無聲地講了幾句,又打了個手勢,馮姨娘眼睛一亮,忙磕了個頭,視死如歸道:“婢子…婢子是受不了五小姐嫁給江總督的事兒!”
老夫人的手一抖,茶水賤了滿桌:“你說什麼?誰告訴你五小姐要嫁給江總督的?”
馮姨娘咬咬牙,說道:“上次周姨娘就是聽說四小姐會嫁給江總督,這才鋌而走險算計了夫人!只是萬萬沒想到計策落空,反倒被禁足!如今四小姐成了皇上的珍貴人,能嫁給江總督的人便只剩五小姐了!婢子難過啊!婢子受不住這等打擊才做了傻事啊…”
“你又怎麼會知道?”
“當時,婢子在花園外,模模糊糊地聽到兩名丫鬟的對話,隔得太遠不甚清楚,把四小姐嫁給江總督的這幾個字卻聽着了,婢子想要通知周姨娘一聲,就聽見周姨娘撕心裂肺的哭聲自花園內傳出。婢子沒看清丫鬟的模樣,只知聲音年輕得很。”
老夫人勃然大怒:“胡鬧!把周姨娘給我帶上來!我倒要看看她聽誰說的!”上回水玲瓏與她提這事兒,她還沒怎麼忘心裡去,如今差點兒鬧出人命,秦芳儀打了個寒顫!
三刻鐘後,周姨娘挺着肚子走了進來,她這胎是水玲瓏回府當日承寵懷上的,若非水玲瓏激怒水航歌,讓水航歌臨時改變主意離開長樂軒轉而去了她的屋子,她一胎有沒有還得兩說。她神色複雜地看了水玲瓏一眼,給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禮:“婢子給老夫人請安。”
“賜座。”老夫人打了個手勢,王媽媽搬了凳子給周姨娘坐下,老夫人直奔主題,“你從哪兒聽說了四小姐和江總督的親事?”
“具體容貌沒看清,婢子追出去的時候只剩兩個背影了,她們離去的方向似乎是…長樂軒!”其實周姨娘沒看清,但大小姐告誡過她,若有一日老夫人問起,她便這般作答。
秦芳儀的身形一晃,眼底有了慌亂之色:“一派胡言!長樂軒的丫鬟怎麼會隨處說這種事?”
府裡只有秦芳儀、水航歌和老夫人知曉這門親事,老夫人原先還以爲是從自個兒院子裡走漏了風聲,而今有周姨娘指證,再結合周姨娘誣陷秦芳儀以及水玲月勾引皇上的異常舉動,老夫人想不懷疑始作俑者是秦芳儀都不行了!老夫人心底的怒火噌的一下燃燒了起來,要不是這個毒婦挑起事端,她的女兒怎麼會糟了水玲月的算計?她恨不得…休了她!
老夫人指着秦芳儀的鼻子,冰冷的眼神像猛獸的兇光,嗜血狠戾:“連個丫鬟都管教不好!從今兒起,你給我呆在院子好生反省!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你踏出長樂軒一步!你要是敢違抗我的命令,別怪我讓人打斷你的腿!”
這是要…禁她的足?怎麼可以?!她是堂堂丞相府嫡女!又是禮部尚書的嫡妻!更是太子妃的母親!老夫人怎麼能禁她的足?還威脅她要打斷她的腿?!這個老婆子瘋了嗎?
“祖母…”水玲溪想替秦芳儀求情,這一禁足誰知道是猴年馬月,若老夫人一直不鬆口,她婚禮當天沒有嫡母陪着…怎麼辦?!
水玲溪的眼神閃了閃,道:“祖母啊,三公主設宴,母親被禁足的話,誰帶我們去?”
老夫人猛一捶桌,嚇得衆人心驚肉跳:“我死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