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顛簸着一點點爬升,這個過程緩慢到讓裡克·基德尼的心臟都快要跳出胸膛,生怕下一秒就會有張蒼白的臉貼在窗戶外面,他不自覺地用眼角餘光掃向下方,那些桶形生物的蹤跡徹底被暴風雪掩蓋已經無法用肉眼進行觀察。
我逃出來了嗎?裡克·基德尼滿心歡喜,他擡起頭看向天邊,原本浮現在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在不知不覺間他竟然飛到了那座神秘的大山前,這一次他離得如此之近,能夠更加清晰地看到這片山脈的全貌。
那是由醜惡尖峰組成的鋸齒狀山脈,它們的高度在三萬英尺以上,全都緩慢而陰森地聳向西面的天空。高處的輪廓卻一反常態規則得可怕,就如同完美立方體上的一部分。
裡克·基德尼不由自主地發出尖叫,他感到腦袋裡的空氣彷彿被擠了出來,一陣陣眩暈和噁心潮水般衝擊着眼前,怎麼可能,他剛纔明明還在地面,怎麼眨眼間就來到了三萬英尺的高空上面。
一座雄偉的城市毫無遮掩地出現在他面前,那暗夜一般漆黑的巨石造物組成了無比宏偉的集合,無處不具現着對於幾何對稱法則的扭曲和倒錯。當中有許多截去了頂端的圓錐,上面如同梯田般層層疊疊,或是遍佈凹槽,這些圓錐臺上樹立着高大的圓柱形長杆,長杆隨處可見球狀的隆起,並且在頂端常常修築着一層層薄薄的扇形碟子;還有些突出在外、如同桌子一般的奇怪構造,像是用許許多多平板、圓形碟子或者五角星一個接一個堆疊出來的結果。那當中有混合在一起的圓錐與金字塔,有些獨立存在,有些的頂端則聳立着圓柱體或者立方體或者被截去頂角、更加扁平的圓錐與金字塔,偶爾還會有由五座針一般的尖塔構成的奇怪組合。
在上下牙齒的打顫聲中,裡克·基德尼突然想起保羅·法瑞爾在分散前的低語,他和布萊恩一樣也說自己聽到了某個聲音的呼喚,而這個聲音正是來自面前這座不知道爲何就是讓人覺得充滿醜惡與不祥之兆的大山,他想轉換方向,然而飛機卻違揹他的意願朝更上方攀爬。
就在裡克·基德尼猶豫着是否要憑藉身體強化素質強行降落到地面時,他看到在這座大山更西邊的位置,一座聳入雲霄的山脈,僅憑藉肉眼就能看出它的高度絕對超過四萬英尺,裡克·基德尼的手發瘋般捏碎了操作杆,他一拳砸在控制面板上吼道:“停下,給我停下來啊!”
飛機沒有理會他繼續向着上方爬升,頭頂如同鉛塊般的烏雲這時悄無聲息地散開,裡克·基德尼絕望地看見一個巨大到雙眼都無法觀測到其邊界的黑色身形居高臨下地俯瞰着自己,它的眼睛深邃而又空洞,帶着深深的嘲弄之意。
現在裡克·基德尼終於明白自己是怎麼從風暴之中脫身的了,他那架小小的飛機在對方面前甚至比不上一隻螞蟻,要從地面拾起一隻螞蟻拿到近前又有多困難?
裡克·基德尼發出呆滯的笑聲,他在害怕嗎,在絕望嗎,還是在試圖掙扎,這個理智完全崩潰的男人最終什麼行動都沒有,只是隨着飛機一起在遭到玩弄者的膩煩後被隨意地扔向一處化爲了齏粉。
另一處營地裡,萊克剛剛結束播報後不久,衆人還沉浸在巨大收穫的喜悅中,他們向神宮小夜子表示祝賀,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作爲小隊領導者,她將被載入史冊。
在場裡唯獨一人面色鐵青始終沉默不語,萊迪希亞·貝金賽爾勉強笑着對神宮小夜子說道:“小夜子老師,我有話想單獨對你說,能出去聊聊嗎。”
作爲師生想要分享這一刻的心情是無可厚非的事情,所以並沒有人覺得奇怪,神宮小夜子從容地點點頭,於是兩人來到了帳篷外面。
和暴風雪肆虐的萊克營地不同,這裡非常安靜。
在羣演面前,萊迪希亞·貝金賽爾需要扮作尊敬老師的學生,只有兩人對面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多顧及,萊迪希亞·貝金賽爾壓低聲音,雙眼好像要噴出怒火一樣說道:“你們的目的是什麼,爲什麼要把我們拉進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劇本里。”
神宮小夜子用很認真的態度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你說什麼?”萊迪希亞·貝金賽爾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喝問,“你本人就在這個劇本里居然和我說不知道,因爲你是主角,所以就認爲我不敢動手是嗎,你有點太小看人了吧?”
面對她的質問,神宮小夜子毫不動搖,說道:“使用劇本的人是秦老,沒有人能夠知道秦老的真實想法,我們只是按照他的劇本完成各自的任務,我知道你認爲我在設計你們,但是如果真要除掉你們,我完全可以利用劇本隱藏的規則來讓你們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導致NG,更何況按照劇本,明天我們就要去那座大山探險,難道我有必要讓自己去深陷險境嗎。”
“可惡。”不擅長思考的萊迪希亞·貝金賽爾甩開神宮小夜子,她直覺哪裡存在着疑點,然而要考邏輯推理和理性分析來得出結論對她而言實在困難,又或許神宮小夜子坦誠的談話讓她放下了戒備。
該不會這些都在秦老的計算之中吧。萊迪希亞·貝金賽爾覺得後脊背發涼,原本她絲毫看不起旅66號公家車的兩大戰力,但是現在想來,一直以來真正讓旅66號公交車能夠以弱者形象不斷從殘酷的末日世界中殺出血路的,並不是鄭瞳或者甘澤,而是在背後默默擔當着智力大腦的秦老。
萊迪希亞·貝金賽爾惡狠狠地盯着神宮小夜子說道:“你最好別讓我抓到把柄,否則我肯定會在死前拉你做墊背。”
她說到做到,“烈火修女”不但對敵人狠辣,猛烈的火焰是能夠做到連同自己一起都毫不猶豫地吞噬。
早上十點左右,和萊克一直沒能取得聯繫,即便是NPC們也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神宮小夜子和萊迪希亞·貝金賽爾都知道那片失去聯繫的區域充滿了未知的危險,然而對於劇本的走向卻無法去控制,在經過簡短的會議後,神宮小夜子被迫做出了親自帶隊去那塊營地探查情況的決定。
考慮到有人可能還活着,大家都沒有時間去充分準備,在攜帶足夠的糧食、水和設備後,他們乘坐剩下的飛機匆匆出發。
所幸天氣有所好轉,沿途沒有遇到暴風雪阻礙,他們很順利地找到了萊克昨天提及的營地。如果這還能稱之爲營地的話。
探險隊員們不論是在臉上還是在心裡都發出了“天吶”的呼喊聲,營地用附近積雪修建起來的圍欄幾乎徹底被摧毀,從痕跡來看很有可能是暴風雪造成的,但詭異的是,沒有迎風的一面卻留下了人爲破壞的痕跡。
雪橇犬的屍體就像破布一樣被撕成無數塊扔得到處都是,大家都對一塵不染的雪地視而不見,他們不想去思考爲什麼雪橇犬在受到被巨力扯碎的傷害時卻沒有一滴血液流出來,那會讓他們本就寒冷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神宮小夜子以萊迪希亞·貝金賽爾精神過度緊張不適合導航爲由,安排其他能夠駕駛飛機的人去大面積巡航搜索是否這片土地上還有幸存者。
不管神宮小夜子這麼做是出於好意還是別有所圖,萊迪希亞·貝金賽爾都必須向她表示感謝,所以她無聲地點了點頭。
趁着所有人離開,不需要再假扮自己的身份,萊迪希亞·貝金賽爾從懷裡取出一顆長得很像心臟的紅色果實,奇異的香味就連現場濃厚的血腥味都無法掩蓋,她單手施力將其捏碎,血紅色的汁液從指縫間流出,這些血液沒有滴落下來,而是變成一張張扭曲可怖的臉孔。
萊迪希亞·貝金賽爾面色陰沉,只見其中四張臉孔持續着扭曲直到變成不斷壓縮變成一顆晶瑩剔透的血種子掉落到地面然後長出血紅色的花朵。
這四朵花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飽滿的花瓣層層疊疊從兩側向中間靠攏組成了一張人臉的模樣,神宮小夜子就算不願意,在劇本里也和她們朝夕相處了好幾個月,並不難認出這四張人臉正是託比·傑非、裡克·基德尼、道格拉斯·奎德、和庫裡·拜爾斯搭。
“只有兩個人還活着。”萊迪希亞·貝金賽爾低聲咬牙道,她粗暴地將四朵人面花連根拔起收進空間類道具。
兩個人隨即分開行動,萊迪希亞·貝金賽爾往布萊恩·科蘭斯頓開採駐地走去,神宮小夜子則朝着臨時解剖營地而去。
萊迪希亞·貝金賽爾抱着一線希望,她認爲布萊恩·科蘭斯頓等人不是普通的探險隊,全都是在數個末日世界裡活下來的戰士,沒有理由那麼容易就被幹掉,即便倒下也應該會給她留下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