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章家的院子內升起了材火的煙子,大漠風沙,青煙縷縷。
陽光燦爛,黃沙輝煌,青煙孤寂。
青煙緩緩入了穹霄,散於天地,淡於穹宇,如亡靈,如死氣。
柴火上的泥土罐傳來咕咚咕咚的沸騰水聲,醉人的燉肉味兒,隨着青煙,隨風沙飄散在整個村寨。
這種香味很美,美得讓人陶醉,嚮往。讓飢餓的人更餓,求生的本能在膨脹,慾望正在滋生。
肉香。
對這個連樹皮都吃不上的村寨,它的存在實在太具誘惑力,無人能抵抗的誘惑。
除了淦暮塵,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從打盹中清醒。
陽光下,懶洋洋的人們頓時精神抖擻。
肉的香味,對村民來說,絕跡得太久太久,彷彿上一次聞到肉香是上輩子。
這絕對是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香味,又如死亡前儈子手故意佈下的一場行前遊戲。這場遊戲將每一個人內心深處最醜惡的一面詮釋得淋漓盡致。
淦暮塵被吵雜的聲音從修煉中吵醒,他的靈魂已經完全康復,但肉身傷勢很重,重到他依舊無法動彈。
就算他身上的金藍色魂氣可以滋養修補受傷的肉身,長生經的自我意識修復也沒那麼快,想要完全康復,想必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
聽到屋外的嘈雜聲後,淦暮塵眉毛緊皺起來,太不巧了。
淦暮塵強大的靈魂力掃過,臉色不由出現詫異之色。
文成章家院落的泥巴圍牆之外很快便出現成羣結隊的村民,爲首的正是莊主布仕仁,而且面色都帶着怒氣,毫無和善之一意。
在布仕仁身後,四個年輕人擡着一個雙人木架,木架上躺着一個已經奄奄一息,面容被白布蓋起來的人。
文成章好久沒有這般安心過了,他看着土罐內繚繞而出的香氣,臉上露出飢餓之色,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咕嚕不停。
長這麼大,文成章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救了一個了不起的人。
此刻的文成章心中樂開了花,光看淦暮塵那一手隔空取物的本領,他便覺得淦暮塵肯定不是普通人。
文成章一邊哼着小調一邊攪着砂鍋裡香噴噴的豬腿肉,佈滿笑容的臉上看起來再也沒有之前那般髒了。靈動的雙眼還時不時的看了看頭頂上破碎的天穹,眼角由此堆滿了期待。
文成章越想越覺得玄乎,他越想越覺得淦暮塵肯定來自天上,說不定就是那傳說中某個神佛的徒子徒孫。
想到這裡,文成章便不由自主的雙手合十起來,他虔誠地對着天地亂拜一通。也不知是拜眼前的火堆還是拜那頭頂高高在上的天穹。
總之,他覺得自己的孃親有救了。
有這樣的肉湯滋補,再大的病也會好的吧。
其實文成章比誰都堅信,死去的人十有八九死於飢餓。
然而,正當文成章覺得自己的窮日子快要結束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不期而止了!
文成章靈機一動,順手拿起自己家裡的粗鐵菜刀,目露兇光站了起來,他快速向院子大門外的人羣衝去,樣子猶如一隻護食的猛虎。
文成章一邊衝着人羣兇,一邊吼道“幹什麼,幹什麼你們?”
原本言語囂張且已經踏入文成章家院子的幾人,看到文成章一副拼命的樣子後,都紛紛退了出去。
老莊主布仕仁面露爲難之色道“章小子啊,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先把刀放下,放下”
文成章猶如一匹受驚的狼,他左右環顧,戒備着,發現村裡所有人都來了。如果只是爲了搶自己燉的肉!
不至於吧!
仕仁示意身後的四個年輕人將肩膀上的雙槓架子放下,這一幕使得文成章面色露出遲疑的神色。
他已經看出,那白布覆蓋下的竟然是一個人。
布仕仁右手指着雙槓架上的屍體,身子有些發顫的大聲對着文成章吼道“放下刀,你看這是什麼?這是李華平,死……死啦,死啦”
文成章聞言,面色更是露出驚恐難信之色,雙手緊握粗鐵菜刀刀柄道“李華平,李華平……怎麼……怎麼啦?
布仕仁道”怎麼啦?你說呢?死啦!死……死啦。”
文成章有些緊張道“死啦關我什麼事,爲什麼要擡到我家來……”
人羣看到文成章的情緒終於出現緩和,以布仕仁爲首的幾人便藉機擠進了文成章家的院子大門。院牆之外,有些人甚至想通過那只有半人高的院子泥巴牆入院。
文成章立刻便發現這些人別有用心。
他手持菜刀左右晃盪道“出去,出去,誰要是敢擅自進院子,信不信,我砍死他”
布仕仁看到文成章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只能無奈的揮了揮手道“都……都退下吧”
布仕仁看到所有人都退出了院牆,這纔看向文成章心平氣和道“章小子啊,你有所不知,今天你帶進村裡的那個小子肯定是個妖魔。李華平剛剛到家不久,便被發現七孔流血而死”布仕仁順手抓起身邊一個精神萎靡的人繼續道“你看看……看看他們,一個兩個也都出現了五官溢血的現象。你要是不交出那個妖魔,村民怎肯罷休。他多呆一天刻,我們村就可能由此無法安寧,你知道嗎?”
文成章不敢相信,適才還跟自己在一起的人,怎麼會出現這樣恐怖的情況。
牧塵是妖魔?
他從小就聽說過世上有妖魔鬼怪的事情,要真是這樣,那麼自己怎麼辦,牧塵怎麼辦?
文成章咬了咬牙道“不對,你們別想誆我,如果真的因爲牧塵的話,爲什麼我和你都沒事兒?”
人羣被文成章這麼一問,平時不怎麼善於思考的人們都看向布仕仁,面露質疑之色。
布仕仁左右四顧安撫村民道“村民們啊!你們有所不知,老夫乃一方莊主,受這方土地之神庇佑。而這妖魔的目標卻不是老人和小孩,他是衝着我們村裡的青壯年來的啊,只要青壯年們遇難死絕,你們覺得他會放過老人和孩子嗎?”
“是啊,是啊”
“莊主說得有理”
……
“趕走妖魔還活死村安寧”
活死村本就遠離大陸,與世隔絕,外人很難行至此處,人們心思單純質樸,容易受人蠱惑,更難分是非啥呢。
聽布仕仁這麼一說,人們心中自是惶恐,生怕災難降臨到自己身上。
人們相互討論着,最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其他人便都跟着起鬨。
聲音震耳欲聾,嘈雜而凌亂,經過人們這麼一鬧,連文成章都害怕了。
文成章不知道自己救的是神還是魔,且看這情況,不交出淦暮塵只怕此事難了。
文成章只能一退再退,他不斷向房屋門口靠近,破爛的衣服內身子顫得厲害。
布仕仁看到文成章開始害怕,於是一聲呼道“把章小子綁起來,他跟那妖魔呆的時間最長,誰也保證不了沾染魔氣,待處置了這邪惡的妖魔,再做定奪”
文成章本就年少,自幼更是連一隻雞都沒殺過,就算此時手中有一把粗鐵菜刀,雙手早就因爲害怕而無法握緊。
七八個年輕人趁文成章內心驚慌之際,迅速將其反按在房屋土牆之上。
“放開我,放開我……”
文成章被五花大綁壓在地上,冷靜下來的他只能不甘的嘶吼着,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正視他的哀嚎。
不過,這種哀嚎也是短暫的,他的嘴巴很快便被人用麻布塞住了。
成功圍困文成章家之後,村裡的年輕人手持棍棒便要向文成章家裡衝進去,卻被布仕仁給擋住了!
布仕仁看向滿臉怒氣的村民道“大家稍安勿躁,保持距離,這個妖魔邪惡得緊,千萬別靠近房屋,以免糟害”
布仕仁一邊說着一邊向房屋左前的火炤走去,他來到正在燉得開水沸騰香氣四溢的土罐前方,右手伸出拿起文成章用來攪拌鍋內豬腳的勺子。
布仕仁很好奇的對着土罐內攪了攪道“久違了的香氣,我還以爲是人肉來着呵呵……”
布仕仁說着便舉起湯勺,他用猶如枯樹皮的嘴脣抿了一口道“村裡連喝水都成困難,哪裡來的野味,莫不成是……”
布仕仁用審判犯人的眼神看向文成章道“殺母食肉,畜生不如。章小子,你莫不是已入了魔道,罪不可赦啊罪不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