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荒腔走板的繼位大典,順利而且平和地落幕,表面上看來,這還真是一場盛大莊嚴的典禮,現場羣衆的感動程度,過半的人都流下眼淚,彷彿沐浴佛恩,寫下慈航靜殿傳承歷史上新的一頁紀錄。
不過,明眼人都知道,這場繼位大典實際上危機四伏,雖然一切發生得太快,整個過程像是一場鬧劇,但也正是因爲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令本來存有陰謀的野心份子不及應變,結果慈航靜殿順利地完成掌門傳承。
照常理說,苦茶方丈圓寂,慈航靜殿進行權力轉移,這過程起碼需要八到十日,本身就會掀起一陣波瀾,而寺內年輕一代的僧侶,又正在要求改革,新舊觀念的衝擊壓力都會加到新任掌門身上,更別說還有居心叵測、勾結外敵的野心份子,本就打算髮動政變爭權奪位,苦茶方丈一死,便是他們等待已久的時機,整個行動隨時都會發難。
可是,孫武的突然出現,卻令整個情形發生變化。如果是依照慈航靜殿的寺規,是在方丈圓寂後的第十天進行繼任儀式,所以叛亂份子以爲還有數日的空檔時間,這個錯誤的估算,讓他們對薪火臺上的意外變故措手不及,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全然陌生的少年接下掌門之位,扼腕不已。
假如孫武只是一個普通的外來少年,事情會簡單得多,可是那些繚繞在孫武周圍的身世傳聞,卻讓寺中的野心份子不敢妄動。畢竟慈航靜殿反動派系的每一個支流,背後都與朝廷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倘使“皇子”坐上慈航掌門之位,是朝廷壓制慈航靜殿的大計,那胡亂去打破天子的計謀,後果一定是死得很慘。
這些複雜的權謀計算。孫武自然不懂,全都是香菱事後分析給他聽的,讓他一顆頭兩個大,倍感前路不易行。
不過比起這些,孫武眼前擺着一個更難處理的問題,那就是繼任儀式完成後,那些要求論功行賞的“有功人士”。
說是“那些”並不正確,因爲從頭到尾。就只有路飛揚反覆提着“做人不能過河拆橋”、“當上掌門就不認叔叔了”,對少年耳提面命,施加壓力。
怎樣也好,就算當上慈航靜殿掌門,孫武也不可能放路飛揚去看藏經閣裡的武學秘笈,不過,在路飛揚信誓旦旦,保證不進藏經閣,只在外頭遠遠看建築物一眼的承諾下。孫武帶着路飛揚與小殤前往後山,本想讓他們遠看一眼藏經閣,哪想到路飛揚到了後山,竟對藏經閣不屑一顧,反而筆直朝那座矗立着風車陣的山坡走去。
“路叔叔你……”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慈航靜殿的和尚哪可能這麼老土,把秘笈放在閣樓裡?照我說,易筋經和洗髓經的秘笈,一定藏在這座山坡上。”
路飛揚要盜經,孫武是應該要阻止的。不過這段自以爲是的謬論,卻讓孫武爲之一呆,因爲少年自己最清楚不過,諸般秘笈確實是收在藏經閣內,那座山坡雖是禁地,卻與武學秘笈沒有半點關係。
不過。在孫武阻攔之前,路飛揚已經拔出他最得意的九環大刀,高聲笑着往土坡上跑去,無視樹林外的警告標示,一下子竄了進去。
“小武,你要攔已經太遲啦,哈哈哈……”
路飛揚的身影消失在山坡盡頭,朗聲大笑猶在耳邊,但僅是短短十幾秒後,連串轟隆轟隆的炸響便傳入孫武與小殤耳中。兩人擡頭望向山坡後的那片村林,只見裡頭隱隱竄起火光,而且在爆炸聲響中,還有奇特的破風聲,怎麼聽都像是羽箭撕空而來的聲響。
“樹林裡頭有機關。”
這句話與其說是小殤的意見,倒不如說是兩人的共識,孫武想要小殤發動竊聽蟲,用四神鏡看看樹林內的狀況,不過四神鏡纔剛剛拿出來,一道人影已經從樹林裡跌跌撞撞地走出。
乍看之下,幾乎認不出是誰。倒不是說面目全非,只是大半身體染滿污泥,好像掉進了沼澤的,手上那把威風的九環刀斷成兩截,連緩緩在地上拖行的左腳,都被一隻肥肥的沼澤老鼠咬住不放,跟着一起被拖了出來。
孫武瞪大眼睛,不曉得該不該衝上去細看,而那個全身幾乎被爛泥覆蓋的人影,伸手摸了摸同樣滿是污泥的頭,用很尷尬的笑聲,露出兩排白牙說話。
“……哈哈哈哈,小武,那裡頭……相信是沒有武學秘笈的。叔叔剛纔出生入死,已經替你探查過了,你看在叔叔這麼辛苦的份上,可不可以……幫我叫個醫生來看看?”
長輩的要求,是應該要答應的,孫武轉過頭,向一旁的同伴問話。
“小殤……問你一件事,我可以把這個男人打包,直接寄到梁山泊去嗎?”
苦茶方丈圓寂後,慈航靜殿打破寺規,以迅雷不及拎耳的速度,一天之內推舉出新任掌門的事,幾乎是當天就傳遍了整個江湖,無數信鴿滿天飛舞,將這消息傳往四面八方,裡頭還不包括各種無形地通訊電波。
無可否認的一點,這件大事令整個江湖爲之沸騰,帝都、軍部,乃至於域外異族,都被這個意外所震動。只是,慈航靜殿數千年傳承首度出現俗家掌門,而且還破天荒的是個十四歲的少年,此事與其說是大新聞,其實更像是大丑聞。
苦茶方丈爲何傳位給這名少年,目前是江湖上最熱門的討論話題,各種稀奇古怪的議論全都出籠,街頭巷尾生出無數的謠傳,裡頭多數牽涉到某種陰謀論,但由於苦茶方丈十餘年來清譽素着。沒有人想到事實真相會是如此荒謬。
其實,不只是外人想不到,就算是一直跟在孫武身邊的幾個當事人,也覺得自己完全在狀況外。香菱就是一個最佳的例子。雖然早已覺得這幾日內必有大事發生,但苦茶方丈猝死,這卻是一件嚴重程度遠起預期的變故,而孫武會受命接任掌門,這種荒唐事之前誰會想得到?
在聽完苦茶方丈的傳位理由後,自身理性與荒唐事實牴觸的強烈衝擊,讓香菱有些頭暈目眩。
(傳位給私生子作補償?這麼爛的理由,虧他想得出來。世上怎麼會有人被這種謊言給騙到啊?)遺憾的是,不但有,而且就在自己眼前。在見多了孫武的“老實”
後,香菱對此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了,不過,整件事還存在太多的謎團,苦茶方丈爲何要推孫武坐上掌門位置?路飛揚和小殤大力促成此事,絕不可能是爲了盜經習武,背後目的是什麼?還有。任徜徉那一記石破天驚的如來神掌,更是整樁謎團的關鍵所在。
倘使沒有那扣住不發的一掌,衆高僧不會改變決定,薪火臺上的結局也就不是現在這樣了。當時,自己距離任徜徉僅僅數尺之遙,但這麼近的距離。竟然判斷不出他這驚神泣鬼的一掌,究竟是憑藉自身之力鼓催,抑或是另有外力相助。
可疑的謎團太多,唯一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孫武已經坐上慈航靜殿掌門大位。
在香菱看來。這個登位有着太多趕鴨子上架的痕跡,孫武的個人意願與能力被忽視掉,他周圍的人個個居心巨測,未來的一段時間,這名小小的少爺恐怕會很不快活,事事被人操控。
那麼。自己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是站在他的立場,爲他籌謀策劃,守護住他的利益,贏得他的好感?或者,多替自己打算一點,趁機在這片混亂裡頭爲自己找些好處,說到底,慈航靜殿遭逢大難,對萬紫樓不是壞事,這種趁火打劫的機會送上門來,不順勢做點什麼,未免太對不起自己了。
假若這個小少爺和自己預期中的未婚夫一樣,是個野心勃勃,預備雄霸天下的人物,自己毫無疑問會選擇前者,善盡一己長才。然而,他卻是個連“野心”兩個字怎麼寫都不會的靦腆少年,幫他守護利益似乎毫無意義,看來第二種做法纔是正途……
理智上的判斷,答秦已經非常明顯,香菱沒有不執行的理由,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心情上竟是有些舉棋不定,很想多等待一些時侯再作決定。
(奇怪,對的事情就應該要執行,眼前局勢瞬息萬變,不先發制人,就處處受制於人,我爲什麼會猶豫呢?)陌生地感覺,香菱也難以解釋,但她實在沒想到,那麼快就有人搶先出手,將衆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想和各堂各院的首座談一談,香菱,你幫我請他們過來,好嗎?”
與路飛揚一同從慈航本院後山歸來,孫武趁着小殤與路飛揚離開的機會,請香菱幫忙找來各堂各院的首座。
女子之身,不適合在慈航靜殿內活動,但眼下孫武能拜託的也只有香菱一個,香菱自是應命而去,但臨去時心中相當訝異,少年的眼神清澈得出奇,看不見一絲疑惑,彷彿是想通了什麼。
當各堂各院首座依約而來,匯聚於禪房,一宇形排開,盤坐在孫武身前的蒲團上,袈裟委地,每一張起碼年長新任掌門四倍的老臉上,看來都是陰睛不定,各自懷有不同的心思,揣測少年密召衆人而來的意圖。
孫武的登位,裡頭有太多權謀與設計的痕跡,就連一衆高僧都弄不清楚,這個少年的身後,究竟有沒有藏着別人?如果只有他自己一個,那僅僅是個不曉天高地厚的無知少年,但倘使他身後另有高人,甚至是某方強權撐腰,那就是全然不同的一回事了。
畢竟,薪火臺上的連串局外之變,至今仍使衆高僧如墜五里霧中。那一記如來神掌隱含着一層意義,倘使各堂各院首座拒絕承認孫武,這一掌佛光初現,便會一掌殺掉薪火臺上的衆人,趁着局面大亂之際,強勢接管慈航靜殿,衝突之中死傷必然極爲慘重,衆高僧只得從權,而雖然苦茶方丈臨終前向他們坦承,孫武是自己的私生子,但他們也沒有忘記,江湖上已開始盛傳,這個少年正是當今天子的……
今時今日,慈航靜殿動盪不安,內有年輕弟子羣起反亂,外有野心份子虎視耽耽,在這種情形下,這個少年背後有什麼強人支持,並不是一件壞事,反倒他若是沒有強人撐腰,立刻就要出大亂子,因爲一個沒本事、沒靠山的無知少年,絕無可能穩坐驚濤駭浪之上,若他無法鎮壓平復這場動亂,憂患中的慈航靜殿隨時會四分五裂,變成血腥戰場。
“很抱歉打擾各位,都三更半夜了。不過有些事情如果現在不說,一定會給各位帶來更多的困擾。”
率先打破難捱的沉默,坐在蒲團上的少年向衆高僧彎腰行禮,這個動作令得各堂各院首座大感訝異,其中半數連忙拜倒還禮,但仍有不少人心存懷疑,沒有任何動作。
“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很突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成爲掌門,但是剛剛想了一下,我覺得有些事情應該要告訴各位。”
重頭戲來了,衆高僧無一例外地感到緊張,等待新任掌門開口說話,其中多數的預期,就是認爲他要宣佈一些重要變革,來鞏固本身的權力,或是一些享受權力的作爲,卻怎樣也沒料到,少年在深吸一口氣後,竟是作了這樣的宣告。
“慈航靜殿的掌門之位,不是我應得的東西,我會將它歸還。苦茶方丈有大恩於我,他雖身故,我也要回報他的恩德。我見識不夠,人又不聰明,左思右想,我能做的事情好像只有一件。”
孫武道:“呼倫法王將於近期內來到本寺挑戰,我將會爲本寺解決此事,報答苦茶方丈的大恩。這件事情之後,無論生死,我都會辭去掌門的職位,請各位長老前輩另推適合的人選接任,也請各位……信任我。”
此言一出,在場的各堂各院首座相顧失色,慈航靜殿的掌門之位何等尊榮,號令天下慈航子弟,純就影響力而言,甚至就是另一個帝王;如此權位,多少人夢寐以求,窮盡畢生追逐,就算是修禪多年的衆高僧,也不敢說自己不動心,這少年陰錯陽差坐上了掌門大位,卻說要放棄,這種事情怎有可能了?
最合理的判斷,這不過是某種以退爲進的權謀詐術。一瞬間,就連香菱都不禁有這種錯覺,但她馬上就清醒過來,知道這就是孫武的真實性情,這個小少爺不會拿這種事情來說謊,事實上,他連開玩笑都不太懂。
只是,雖然很清楚孫武的個性,但香菱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因爲這不是普通的誘惑。慈航靜殿的掌門之位,真有人能不受它誘惑嗚?假若換作是自己……
香菱的懷疑,同樣也出現在各堂各院首座的心中,可是當他們抱持着這份懷疑。
望向眼前的少年,卻接觸到一雙澄澈如同明鏡的眼神;少年高擡着頭,挺直腰桿,堅定的視線中沒有一絲疑慮,謙和態度令人威受到他的誠懇,一瞬間,再沒有人懷疑他的話。
也許笨,也許不聰明。但少年說的話卻百分百認真,誠心誠意,絕無虛假,那雙清澈如水的無瑕眼神,明亮到讓與之視線相對的人心生愧意,幾名首座禁不住低下頭去,爲了剛纔自以爲是的臆度,衷心羞愧。
在這瞬間,衆僧突然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孫武接位接得太突然。他們一直在試圖分析,猜測整件事幕後的種種可能性,因爲少年背後的黑幕太深也太暗,讓他們只把目光不住往遠看去,卻忽略了少年本身,直至此刻。他們才發現這個少年很不尋常,也許苦茶方丈地想法很簡單,只是想把希望賭在這個少年的身上,賭在他光明如鏡的仁心上。
“阿彌陀佛,老袖修行多年。卻似乎忘記了最重要的東西,小施主……不,掌門人,苦茶師兄的安排,或許真是有其道理的。”
佛光院首座苦星長頌一聲,朝孫武俯首下拜。在場大多數的首座也跟着他一起動作。與薪火臺上的無奈動作不同,這次的行禮,代表他們正式承認了少年的領導人身分,並不是說肯定了孫武的能力,而是一個少年有這樣的胸襟氣度,是有資格留名於慈航靜殿的掌門人紀錄中,同時,不少人也對苦茶的遺命有了新想法。
“苦茶師兄臨終之前,一再說明自己挑選繼任人,絕非爲了一己私心,而是爲了慈航靜殿的數千年基業,當時我等不解其意,現在方知苦茶師兄心懷慈悲,無私無我,一生都在爲我慈航靜殿設想,雖是身死,仍有惠於闔寺僧侶,掌門人承其遺願,大仁大勇,請再受我等一拜。”
長嘆着說完話,苦星又是一下俯身行禮,在他身後的衆高僧聞言劇震,像是明白了什麼,露出欽佩、讚歎、不忍的表情,紛紛跟着拜下,這次是所有人一起下拜,而且行的禮好重,五體趴伏於地,行着最高敬禮,莫說是參拜掌門人,恐怕即便是天子親臨,都沒法得到如此尊崇。
“不敢當,諸位前輩請起。”
看到一衆老僧向己跪拜,孫武大吃一驚,連轉離座攙扶,心中卻是大惑不解,苦茶方丈執意傳掌門位給私生子,這種做法自私自利,如何說得上無私?與慈悲有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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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羣首座俱是有德高僧,不可能這麼明顯地諂媚奉承,他們的話究竟是何意思?
孫武沒想通的事,旁邊的香菱卻猜到了,臉色一變,方要說話,老僧們已經向孫武表示,目前寺內氣氛動盪不安,雖然孫武獲得各堂各院首座支持,但身爲俗家子弟,恐難以服衆,若是年輕一輩僧侶羣起反對,只怕坐不到呼倫法王拜山的那一天。
“爲了安撫人心,掌門人可有什麼得力靠山?任師侄曾說掌門人與同盟會的袁少主互爲知交,若是能由袁少主出面支持,便能……另外,掌門人也可以發佈些現況調整,爭取支持,減少衝突。”
問起行政統馭的手段,孫武一竅不通,而他也無意於涉慈航靜殿的行政工作,當下便想尊重專業,讓各堂各院首座一如往常做事,無須問過自己,但話到嘴邊,腦中靈光一現,想到衆首座絕不會無聊到建議用“全寺僧侶放假三天”這種無聊手段來收買人心,再看到他們欲言又止的表情,心裡已經有數了。
“禁止慈航靜殿子弟使用法寶的規矩,是苦茶方丈訂的?還是早就有了?”
孫武一問,衆僧爲之愕然,想不到這個看來有些傻氣的少年,某些方面竟然如此靈光。訝異之餘,好半晌纔有人回話。
“過去……太平之亂前,法寶極其稀有,不構成影響,寺規也無特別限制,是太平之亂時訂下。苦茶師兄堅持沿襲,但……河洛劍派同樣有此戒條,卻早在同盟會成立之初,順應陸大俠的提案。廢除這戒條了。”
換句話說,就只有慈航靜殿反應遲鈍,還沿襲着不合時宜的舊規矩,故步自封,也許事實沒有這麼簡單,但是從衆高僧的話意聽來,就是這個意思了。
孫武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腦中回想着這幾日看到的東西。在山門外要求革新的年輕僧侶們,或許是遭人煽動利用,但他們眼中所閃爍的熱血卻無比認真,是真心真意想要改變陋規,讓自己的門派變得更好,不要繼續衰敗下去,那份理想與堅持,是應該要被尊重的。
使用法寶有什麼不好嗎?法寶這種東西,當然不是絕對安全無害。像是落在小殤的手裡,再平凡的法寶都會變成致命兇器,但世上什麼東西不都是這樣嗎?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全看使用的人怎麼做而已,因噎廢食不是一種正確的態度。
如果真是擔心使用法寶帶來的問題,那就應該積極開發出更字全的法寶,訂出更好的使用規則纔對啊。
梁山泊的熟悉景物,在腦海中一一流過,自己從小便是生活在法寶科技之中。雖然沒用法寶,但卻每天都接觸得到,在這環境平安長大成人,這不就證明法寶可用可行,無需畏之如蛇蠍嗎?況且,在不爲人知的慈航禁地裡。有風車陣這樣的建築,這事苦茶方丈不可能不知,那是否就說明苦茶方丈事實上也不反對使用法寶呢?
總結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問題……
“各位長老,想請問一件事,開放法寶禁令……這是各位的共同意思嗎?”
似乎是個難以啓齒的問題,各堂各院首座陷入沉默,可是他們的眼神卻傳遞出答案。
“我明白了……既然我只是個短短几天的掌門代理,那一切責任由我擔當,請各位長老對外宣佈,即日起解除法寶禁令,凡慈航靜殿子弟,再不受法寶禁令限制。”
一場會談的結束,孫武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能夠快刀斬亂麻地把事情處理掉,這是最好的結果。
報答苦茶方丈的大恩,這是自己一定要做的事,但如果篡奪慈航靜殿的掌門大位,自己就變成利慾薰心的小人了。除此之外,路叔叔和他那羣同伴好像在圖謀些什麼,多半還是想要盜經,搞不好還打算利用有自己人當掌門之便,光明正大進入藏經閣去,要徹底杜絕這種後患,就只有辭去掌門職位。
擦了擦額上汗水,孫武轉頭望向香菱,發現她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麼了?有問題嗎?”
“少爺,你知不知道你剛纔……”
話沒說完,大門就被推開,路飛揚像一陣旋風似的闖了進來,後頭跟着的是小殤。
因爲闖風車陣後頭的樹林失敗,路飛揚受了傷,好像還弄斷了腿骨,所以被送去急救包紮,現在腿上裹着蠶繭似的厚繃帶,一闖進來就劈頭問話。
“小武,你剛纔說要辭掌門位,是真的嗎?”
孫武早預期到會有此一問,想也不想地點頭,正要補上一句讓路飛揚斷了盜經的念頭,突然被一隻手放到頭上,輕輕摸着他的頭髮,連帶也遮斷了視線。
“小武,爲什麼要放棄?你到外頭來,不是爲了要追尋夢想嗎?知不知道能當上慈航靜殿的掌門,是多少人的夢想?你得到手了,隨隨便便就放掉,不覺得可惜嗎?”
這是少年身邊每個人共同的疑問,但對於少年本身,這卻是一個再簡單也不過的問題,簡單到一句話就可以解釋整個心情。
“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該要,也不想要。”
聞言瞬間,路飛揚臉上露出微笑。這是何其簡單的一句話,每個人小時侯一定都聽過,也都說過,爲什麼年紀一大了,就反而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呢?
“小武,你不想當慈航靜殿的掌門,可以馬上辭掉走人,爲什麼要承諾呼倫法王拜山的事呢?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已經讓人誤會,那些老和尚以爲苦茶方丈傳位給你,是爲了要你替慈航靜殿擋災。”
孫武一楞,這才明白剛剛諸位首座行大禮的理由,他們顯然是以爲,苦茶方丈敗壞清規,破戒生子,爲了贖罪,便讓私生子接掌門位,在呼倫法王拜山時銳身赴難,哪怕是壯烈犧牲,也對得起慈航靜殿,換言之,孫武等若被當成了祭壇上的祭品。
事實真相是否如此,苦茶方丈既死,己無法得知,孫武雖是受到衝擊,覺得極不好過,但腦裡卻有一塊地方,始終清楚明朗,讓他不受影響一維持初衷。
“欠人的東西,一定要還,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則。我不在意別人怎麼想,我自己應該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
彷彿是想要籍機表達決心,素來表現得老成的少年,這時竟是出奇的孩子氣,揮開了放在頭上的手,倔強地仰擡起頭,直視着路飛揚。
本以爲,會接觸到一雙嘲弄、恥笑的眼神,但映入少年眼中的東西,卻讓他瞬間僵住。
“路……路叔叔,你……”
“欠人的東西一定要還……說得真是對呢,好像有誰也這麼說過,出來跑,總是要還的……小武,你開始像個男子漢,真的是長大了。”
路飛揚在笑,但是那個笑容,與孫武最近看熟了的那種玩世不恭,是截然不同的感覺,看來沉靜而內斂,與孫武記憶中的形象重疊,彷彿是回到了許久之前,在梁山泊酒肆中舉壇看美人的那個落拓君子。
當時,路叔叔他……
孫武回想起從前,腦裡隱隱約約像是摸到了什麼,正想深思,頭又開始有些暈痛,未及細想,路飛揚僅餘的一隻手又按到他額上,摸着他的頭髮。
“小武,你做得很好,但憑你的本事,怎麼去和呼倫法王戰鬥?這點你想過嗎?”
“我……我現在是掌門,可以進藏經閣看書,如果能學到易筋經和洗髓經,就算只學一點,應該都有點用的。”
看着孫武有些慚愧地低頭說話,路飛揚心頭有着感慨。
……確實是這樣沒錯,這想法雖有些緩不濟急,卻不是無稽之談。然而,這孩子從不會白拿人家東西,多半也是因爲這個恩惠,他報恩的對象才從苦茶方丈擴張爲慈航靜殿吧!
“知道了,那就這麼辦吧,我們會全力支持你,幫你還完這個人情。你現在好好想想怎麼對付呼倫法王,我們則幫你在呼倫法王拜山之前坐穩這位置。”
沒有實力的人,就算作出保證,也沒有任何意義,路飛揚的承諾不過是一紙空言,毫無份量可言。然而,明明知道是這樣,當那隻左手拍在肩上,孫武卻覺得非常溫暖,彷彿得到了一座超級穩固的大靠山。
這種感覺……實在是非常奇妙,但願這不是一種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