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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起風億琅的正是那“紫薯精”,依舊的紫紗斗笠罩面,不露半分形容。
“皇兄吶,饒是如錦姑娘的琵琶曲兒妙極,也不帶這般激動的。讓衆位大臣瞧着,怪不好意思的。”
“紫薯精”的話,令風億琅驟然清醒。他可是太子,皇室威儀的楷模,豈能因只曲子,因個已逝去的小人物亂了方寸?
與此同時,風億琅盯住瞭如錦,她身後的那個小影子若隱若現。她有那隻銀鐲子,令他一度以爲她是元櫻,立即生了親近之念。可經這幾日相處與問詢,年紀不對,樣貌不對,她絕不會是元櫻。
因了那隻銀鐲子,他對她半近半遠,時時盯着、打探着,心中疑竇叢生,卻始終未能成形。
直到方纔心魂震顫,疑竇立時更多了:如錦爲何會出現在那處荒院,爲何有那隻銀鐲,爲何有小鈺的影子跟着,爲何會特特彈奏《驚雲》,又爲何有那般悲傷憤懣的神色?!
種種疑竇匯聚在一處,竟禿嚕出個真相來:如錦乃是有備而來,故意接近。她,定與叔子鈺有某種親近的關係,抑或是,要爲叔子鈺復仇?!
作爲岐國頭號繼承者,眼前這聲勢浩大的神女競選絕對不可停止,更不可爆出啥有礙皇室顏面的爆炸大丑聞來,尤其叔子鈺一事嚴重關乎到他太子的地位……風億琅穩了穩身子,左手搭在右手背上,食指看似不經意地敲打了三下。
今夜,就是今夜。
待第四輪競選結束,找個由頭召瞭如錦過來……殺之!
爲着父皇同岐國的顏面,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滴答~
一滴滾燙的淚珠兒劃過姣好的面頰,落在琵琶弦上,又被弦子顫成了一綹兒水霧。
《驚雲》曲兒正是高潮的部分,一雙素手卻突然按在弦上,曲音驟止,倒是正聽得入神的聽衆們被激得一顫,雲裡霧裡的,還以爲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停頓。他們皆伸着脖頸子,跟一排排大白鵝似的,等着如錦繼續彈奏。
可如錦只是垂着腦袋,小肩膀一顫一顫的,似是在哭。這小美人兒是攤着什麼傷心事兒了,哭得好可憐來哉。
“呵……”如錦緩緩地擡起頭來,淚水已溼了嬌顏,脣角卻勾着笑,似悲似喜,竟是個瘋狂的意味。
“何必等到今夜?”如錦將琵琶置於草地上,雙手一攤,嬌美地笑起來,“太子殿下想要殺我,此時便是極好的。端得看您是想一箭穿心,還是直接砍了腦袋去。只可惜,此處沒的懸崖,您不能推我下去,由着野狼毀屍滅跡了!”
他的小習慣,她熟悉得緊,有些甚至連他自個兒都未曾察覺過。譬如,他的手很好看,是雙文人墨客的手,可每當左手搭在右手背上,食指敲三下,便是動了殺機,要沾染敵人的鮮血了。她是敵人麼?不,她從來都不是,他卻連問都不問,便判定了她的罪!
不管是半年多以前,還是今日今時,哪怕是因了鬼影而動搖心神的時候,他都沒有放下要殺她以絕後患的念頭。她借了這身骨頭,化了這副皮肉,幾經周折,潛籌暗謀,竟抵不過他一個手勢……
這等可笑,豈能不笑?
想着,她便笑了,笑得千嬌百媚,笑得張狂恣意,笑得淚落連珠。
衆賓客被她這架勢唬了一跳,原還是衆樂樂地賞曲子呢,怎就突然要打要殺的了?太子殿下不是極喜歡這如錦姑娘的麼?可沒聽說要殺她呀,莫不是今兒的曲子選得不對他的心意?幾個年長的客人捋了捋鬍子,嘆着這些小年輕的心思,是越發的捉摸不透了。
風億琅心中一沉,這如錦,果如他所想。他擺了擺手,道:“如錦姑娘近日來身子不爽,不宜久坐,既已奏完……顧總管,送如錦姑娘先行回去休養!”
顧一平得令,立即上前,欲將如錦帶走。見她神態決然,心裡頭一頓發虛,便又喊了倆身強力壯的丫鬟來,決意文的不成來武的。太子殿下極重皇室威儀,若是如錦攪了事,他這個總管跟着受大罪,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丫鬟剛伸了手,碰着如錦的肩膀,突然,如錦一甩手,將這倆丫鬟甩了八丈遠。乖乖來,如錦一個嬌弱的女子,怎的一個甩手,威力大如牛?
如錦自個兒也是一驚,只覺得雙臂被灌注了某種奇異的力量,腦袋上頭閃了朵梅色煙花,周身便罩下一層結界。血肉裡一股子勁兒撐破了指尖的皮,硬是鑽出一把鋒利的彎刀來!
如錦扭頭一瞧,九更正望着她,笑容如同天上的日頭,明媚耀眼,讓如錦被仇恨灌注的一顆冷心,瞬間火熱沸騰。
“梅神手下無弱兵!”九明媚笑道,“張狂也好,瘋癲也罷。有我在你身後,儘管打,給我打得漂漂亮亮!”
如錦一點頭,毫不遲疑,執起殷骨彎刀,款步上前走去。瞧那眼神兒、那架勢,真真兒是個刺殺的模樣兒。
賓客們立時着了慌,有的勸她冷靜,有的警告她莫要行逆事,有的催促太子抓緊處置,有的則乾脆做好了落跑的準備。同來競選的姑娘們,離如錦最近,一心想着奏好樂章勾來太子垂青,哪想到瞬間攪弄翻覆,立時被如錦這狠模樣嚇了個傻。
碾過青草,踏過曲水,如錦一路向前,口中笑道:“各位賓客莫慌,此乃我叔子鈺,同岐國太子的恩怨,斷不會傷及無辜。各位大可留下來瞧個熱鬧,權當如錦送給各位的,最後一場表演。”
叔子鈺?這是何人?慢着,“叔”之一姓,自三百年前叔歜族叛君被滅之後,便幾近絕跡。這叔子鈺,莫不是叔歜族後人?!
“不錯!”裹着如錦皮囊,叔子鈺義無反顧地前進,“我確是叔歜族後人,承蒙太子殿下護佑……”
“住口!!!”風億琅一驚,未曾料到這如錦並非叔子鈺的故人,而是叔子鈺本人!小鈺不是已然死了麼?怎會成了如錦,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步?
但不管如何,不管是誰,膽敢威脅他的權位,只得一個命令:“弓弩手,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