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地暗了,這山洞之中也顯得越發地清冷了。嘀嗒的水聲似乎從來就不曾停止過,清脆而有節奏地,在岩石上滴落,或浸入石中,或滑落進萬丈深淵。只有天邊無垠的月色,透過層層濃霧,灑了進來,給這個寂靜又寒冷的山洞,提供了微弱的亮色。
阿九揣着從懷中摸出來的兩個包子,看了半晌,這是今晨齊遙給她準備的乾糧,就這樣藏在貼身的布兜裡,是剛纔餓得急了,纔想起來的。包子很硬,有些冰,但是對於飢腸轆轆的阿九來說,仍然是十分誘人的。
只是…她遲疑片刻,終於還是原封不動地把包子放了回去。
齊遙的鼻息比剛墜落下來時,強烈了許多,也均勻了許多,他的臉色也不再死白,開始有些血色,看來,那兩顆丸藥還是起了作用的。
他應該很快就能醒了吧?
阿九望着躺在地上縮成一團的齊遙,鼻腔之中酸酸的。其實和齊遙的相處,從頭加到尾也不過一月不到吧?他一向是嬉皮笑臉,愛耍嘴皮子,愛討人歡喜的,表面上漫不經心,內心卻很細膩,常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地方。
他與自己,一開始是因爲齊逍的託付,後來漸漸熟悉了便慢慢成了互相可以信賴的朋友,自己從來沒有想到過,齊遙和自己,還會有超過好朋友的關係,他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任何蛛絲馬跡,他甚至還那樣盡心盡力地替自己尋找蘇潤…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若有個人能毫不猶豫地隨你跳下萬丈懸崖,在墜落的時候,緊緊擁抱你,讓自己的身體墊在你的身下,結果他全身傷得血淋淋的,而你卻幾乎毫髮無傷,誰能不感動?
感動之後,常常是自責和心疼。若不是自己亂了心神,失足跌落,他又怎麼能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他身上斑駁的血痕,似乎能刻進自己的骨血中,讓阿九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阿九突然驚喜地叫了一聲,“你醒了!”
只見地上的男人,長長翹翹的睫毛輕輕顫抖,慢慢地睜開了眼,他的氣息還是微弱的,但是他的眼神卻無比地透徹閃亮,看到阿九毫髮無損完好地出現在他的眼簾之中,他的嘴脣彎了起來,“真好,你沒事!”
他醒來的第一句話一字一句地打動了阿九的心,她只覺得眼中有一股熱流噴涌而出,她無法控制,也不想控制,她伏在齊遙身上,嚎啕大哭起來,眼淚有如灑落的珍珠一般,滾到了齊遙的身上,浸溼他的衣服,滲入他的傷口。
齊遙只覺得傷口火辣辣地疼,但他不肯開口打破這難得的溫馨,他徐徐地伸出雙臂,輕輕地摟住了阿九,慶幸自己護住了她,慶幸自己還活着。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阿九猛然意識到齊遙身上的傷口,她猛地擡起頭來,眼中還含着晶瑩的淚花,她望着被她淚水浸過的那些口子,臉上寫滿了內疚與懊悔,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對不起,我…我把你的傷口弄疼了吧?”
齊遙一副輕鬆的口氣,“眼淚是鹹的,正好替我的傷口消消毒。”
阿九終於破涕爲笑,拿手輕輕地捶打齊遙的胸口,“你真是的,都摔成這樣了,還要說笑。”
齊遙喘着氣,但是笑容卻那樣燦爛,“我以爲我們兩都已經粉身碎骨了,想不到老天待我們如此不薄。”說着,又認真起來,“你身上有哪裡不舒服的嗎?你站起來,扭動扭動給我看看?”
阿九笑着說,“真是個奇蹟呢!我們掉落在一個伸出來的石頭臺上,只要再差一分,我們兩個就成了肉餅一團了。”她的眼睛晶亮,又閃爍着無限的柔和,“墜下來的時候,你墊在了我的身下,我只是有些小擦傷,其他都很好。”
齊遙聞言露出了輕鬆的笑意,“這麼說,這裡是個在山崖中間的洞穴,既無法爬上去,離下面懸崖底部也還有些距離?”
“恩,我已經找過了,這洞裡什麼都沒有。”說着,阿九的眉間就透出憂色,“沒有食物,我們大概也撐不了多久。尤其,你還病着呢。”
齊遙伸手撫平她緊蹙的眉頭,“這樣必死的路,老天爺都沒讓我們掉下去摔死,我想,他老人家大概也沒有心思收我們。等明日我起來看看,總能想到辦法的。你相信我?”
毫不猶豫地,阿九點了點頭,齊遙的腦袋很好用,她深信不疑。
見他掙扎着要起來,阿九急急地問,“你想幹什麼?”
齊遙虛弱地衝她一笑,“我看看我骨頭有沒有斷的。”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能不死就已經是奇蹟了,要是有個三兩處骨折的,也屬於正常範圍。
阿九一邊扶着他,一邊關切地問,“怎麼樣?還好吧?
他的身體很軟,沒有什麼氣力,但是活動了一下,似乎骨頭沒有大的損傷,“還好,沒有摔斷腿摔斷手的,這樣的話,休息一夜,明日想必就能好很多了。”
阿九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來口袋中那兩個硬邦邦的包子,忙掏了出來,“你一定很餓了,來,吃點東西!”
齊遙的確是有些餓了,但他很清楚,這兩個包子也許是他們最後的食物了,他輕輕搖了搖頭,“我不餓,我中午歇息的時候,吃得多,現在還不餓。你餓了,吃吧!”
“我不餓,你吃!”阿九強把包子塞給齊遙,卻不料,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齊遙見她小臉窘得通紅,頗覺好笑,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好啦,你的小肚皮都抗議了呢!”
阿九紅着臉,想了想道,“我們一人吃一半,剩下那個明天吃!吃飽了纔有力氣去找出路!”
齊遙點頭同意,兩人一人一半,拿着乾硬的包子,就着洞口滴落的水滴,吃了下去。不知怎的,這包子吃起來,卻格外地美味,格外地香。
折騰了一天,到底是累了,即便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下,阿九仍覺得疲倦席捲了她的身軀,她問了齊遙,那些藥丸的用量,餵了他吃藥之後,就挨着齊遙,躺了下去。
天氣嚴寒,非常環境,哪裡還在乎什麼男女大防,彼此靠近能夠互相取暖,只有這樣才能活過今夜,明日再去尋找生機。阿九蜷縮着身子,衝着吸引她的暖源靠去,越靠越近,終於完全地縮在了齊遙的懷裡。
齊遙微笑着看着懷中熟睡的人兒,手臂緊緊地把她攏住,不一會兒,也進入了香甜的夢鄉,夢中的阿九,笑得明媚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