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子勞軍的海公公一行這夜歇在了平江鎮,約莫明日傍晚就能到南疆大營。
收到消息的趙律不禁皺眉,來得可真快!想到即將到來的麻煩,他撫着額角,頭疼不已,郡主倒是已經住進了寧敬堂,雖然據趙明說,只是小住,這也算是個好消息。郡主仍然孩童心智,羅媽媽卻是個精明的人,既然她並未反對,看來並未有與自己鬧僵的打算。
若此次郡主能讓他安然而過,將來他必不會負了郡主。然而,自己的確是做了許多對不起郡主的事情的,羅媽媽如此護犢,當真對自己並無半分佈滿?若是先前只不過是假意恭順,讓自己放鬆大意,到時候在海公公面前再告上一狀…這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是不是該讓嚴叔把那個藥用上?這個念頭讓趙律心下一驚,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無奈至極的苦笑,自己何時竟然想到用那樣的法子對待一個小姑娘,而且真真切切的是個已經受自己傷害良多的孩子。
趙律的臉上露出難得的懊悔和掙扎,正當他煩躁不堪之時,趙明急匆匆地進了書房,連門都沒有敲。
趙律的眉頭皺得更深,“什麼事那麼着急,連你一向最講究的儀態都不顧了?”
趙明急急地說,“爺,剛纔羅媽媽找明,她說,她說郡主讓您去一趟。”
趙律訝然,“有什麼事?”自從那次郡主被何月容砸昏在地,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郡主,他實在想不起來郡主找他能有什麼事。
趙明搖頭,“羅媽媽只說,郡主找您有重要地事,請您務必儘快去一趟郡主的院子。”
趙律沉吟半晌,終究是點了點頭,在這如此敏感的關頭,郡主找他怕是和他所擔心的事不無關係,只是不知道這是郡主的意思還是羅媽媽的意思,也罷,去看了再說。
趙律到的時候,阿九已經等候多時了。她並未打扮,只穿了家常的棉布裙衫,只挽了個小髻,一根簪子都無,看上去樸實地像個農家姑娘一般。
趙律看着這樣的阿九,眉頭打結,他想起了兩年前天子的夜宴上那個穿得和花蝴蝶一般五顏六色,又如朝霞一般華光萬丈的女孩子,那時候的郡主白白胖胖的,臉上時刻都揚起甜甜的笑容,像個瓷娃娃般可愛。可是眼前的小姑娘,身量高了許多,臉也瘦削了不少,表情冷淡,有着不屬於她年齡的平靜。
他的胸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分不清是內疚還是生氣。
阿九也在打量趙律,這個間接造成了前身死亡自己新生的男人,雖然他是她名義上的丈夫,然後她卻是第一次看到他。
不愧是大乾第一黃金美男,有着俊朗到極致的輪廓,與趙恪有七成像,只是比趙恪更多了些只有在戰場的廝殺中才能錘鍊出來的男子氣概;他的剛毅與冷沉像極了文昊,卻比文昊更多了幾分殺氣;雖然沒有蘇潤那風清雲淡的仙家風韻,卻比蘇潤多了幾分陽剛之氣。若不是兩人可笑的關係和此刻的立場,阿九是不吝給趙律鼓幾聲掌,道一聲好的。
大廳之內,羅媽媽和明大管家不知道何時都已退下,只剩下這對名義上的夫妻。
兩個人就這樣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看着,過了好半晌,趙律忍不住開口,“你找我,何事?”
阿九的眼睛一眯,很好,就是這樣,誰先沉不住氣誰就容易走下風,“我聽說,太后娘娘和天子伯伯派了海公公來看我,對嗎?”
她說話的口氣糯糯的,但是說話卻很有條理,遠不是當時那個心智只及三歲孩童的郡主了,趙律的目光不由閃了一閃,“海公公是替天子來勞軍的,不過也許會來看望郡主也說不定。”
阿九笑了笑,“羅媽媽說你很害怕我會對海公公亂說話,對不對?”
趙律語竭,這雖說是實情,羅媽媽這樣告訴郡主也在情理之中,然後阿九這樣問他,似乎也太直接了些,正當他不知要怎麼回答時,阿九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羅媽媽說,我的父王母妃都已經不在了,就算我對海公公說了些什麼也沒有意思,將來我還要靠你過日子,所以…”
她的聲音低低的,透着濃濃的哀傷,趙律的心不由一顫,“所以什麼?”
阿九咬了咬脣,“所以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乖乖的,不會找海公公亂說話。”
趙律看着乖巧地讓人憐惜的小女孩,不由放柔了聲音,“你要我答應什麼事?”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事,以此來換來郡主和羅媽媽的配合,不僅能立馬解決他眼前的燃眉之急,說不定以後的事也不用發愁了,只要郡主願意,他願意把她當妹妹般,一輩子照顧她。
阿九顫顫巍巍地從懷裡掏出兩張薄薄的紙來,遞給趙律。
上面是一行行的簪花小楷,字形窈窕秀麗,趙律驚訝地問,“這是你寫的?”
阿九忙搖頭,“阿九不會寫字,這個是羅媽媽寫的。”
趙律低頭看着紙上的文字,眉頭微皺,擡頭髮現阿九一副期盼的表情,不由問道,“你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嗯。媽媽說,雖然將軍現在對我們比以前好了一些,可是我們一個老一個弱,在這裡討生活太不安全了,如果將軍可以給我們一些保證,那我們兩個才能安安心心地過生活。我們只求能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過些能吃得飽睡得安穩的小日子。”阿九興奮地指着紙上的字,對趙律說,“你看,這個字念好,媽媽昨天教我的。”
趙律看着還是個孩子的阿九,心中感嘆,又看了一眼紙上面寫得通俗又直白的文字,一張上面寫着,“我保證,壽昌郡主在將軍府內絕對安全,任何人如敢加害於她,不管是何人,我必得而誅之。”這本來就是他應該要做到的,不管是作爲丈夫還是兄長,既然郡主已經在他的府內了,他便要保護他的安全,而郡主卻因爲他的縱容和失察,差點死了兩次。另外一張卻寫着,“我保證,將榮養壽昌郡主一生,讓她吃飽,穿暖,任何人不經郡主同意去打攪她,必然以家法處置。”他的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幾絲笑意。
阿九見他發笑,低着頭默默地說,“這份是我說媽媽替我寫的。”
她說得可憐兮兮,趙律不由點頭,“拿紙筆來,我簽字。”
阿九趕緊把準備好的筆墨印泥拿了出來,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趙律,趙律無奈,提筆簽了自己的大名,又拿出自己的印章蓋了下去。
阿九輕聲道,“還有有手印,媽媽說,簽名和印章都能作假,手印可不行!”說着捧起了紅泥,又用期待且無辜的眼神望着趙律,趙律無法,只得按了下去。
阿九像得了什麼寶貝一般高興地收了起來。
“還有其他事嗎?”趙律解決了一樁心事,心情也不錯。
阿九甜甜地道,“謝謝你!謝謝你保障我的安全又給我飯吃!”然後恭恭敬敬歡歡喜喜地送了他出門。
等確定趙律走遠了,阿九朝窗口輕聲道,“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