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想象,聚集有二十餘萬士卒的戰場,竟然會呈現出這般的寂靜,彷彿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唯恐影響到那兩個人惡戰中的男人。
唯有那噼裡啪啦的打鬥聲,不絕於耳……
“溫侯……”曹‘性’微微張了張嘴,望着呂布渾身上下流血不止,他眼中‘露’出了幾分莫名的不忍。
說實話,他從類沒有見過呂布這般狼狽,曾幾何時,天下無雙的溫侯向來都沙場上的霸主,從幷州到長安,從長安到徐州,這位簡直可以說是天下無敵的武神,何曾受過傷?何曾被對手‘逼’到如此絕境?
不得不說,陳驀的實力遠遠超乎了曹‘性’的預料,從方纔堅信呂布會輕易獲勝,到眼下心中惴惴不安,甚至於,曹‘性’心中漸漸升起一種莫名的恐懼,因爲他發現,勝敗的風向逐漸轉向了陳驀那一邊。
能夠證明這一點的是,那些或許原本並沒有陳驀報以厚望的曹軍將領,其眼中隱約‘露’出了幾分令曹‘性’格外不安的期待。
他們在期待什麼?
“……”曹‘性’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將心中的思緒拋之腦後,他不敢再想下去。
正如曹‘性’所想的,曹軍一方軍中,上至將領、下至士卒,幾乎都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刃。
不得不說,呂布的強大,實在強得叫人絕望,即便夏侯惇、夏侯淵、關羽、張飛這等猛將,也不得不承認今時今日的他們,尚且不是呂布的對手,充其量,他們只是呂布遊戲的對象罷了,正因爲清楚地瞭解這件事,是故他們最初並沒有對陳驀報以怎樣的信心。
然而,陳驀卻給了他們一個極大的驚喜,即便驚喜之後,呂布所展現出來的全部實力是那樣的驚世駭俗,但是即便如此,呂布的對手,那位僅僅也只有萬人敵級水準的陳驀,卻依然沒有倒下。
唔,其實並不應該這麼說,因爲在這幾近半個時辰的時間裡,陳驀已在衆目睽睽之下倒地不下於七、八次,每一次都叫人倍感提醒吊膽。
說實話,無論是在曹軍一方將士眼中,還是在呂布麾下士卒心裡,即便陳驀此刻倒下,他們也絕不會有任何的輕視或者鄙夷,因爲陳驀已經做得足夠出‘色’,不但打破了呂布出入沙場從未負過傷的神話,更將呂布‘逼’入了眼下這等絕境。
但是,卻有越來越多的人在心中對陳驀升起了更苛刻的要求……
不,那不應該是要求,而是渴望、是期待!
“咬碎牙齒也要撐住啊,小陳!”張飛那緊握的的雙拳崩起根根青筋。
“上啊,陳將軍!”許褚低聲嘀咕着什麼。
“陳驀……”夏侯淵的眼神連連變換。
或許,只有作爲武人,纔會瞭解此刻的他們究竟在想些什麼,究竟在期盼着什麼。
“呼……”被呂布‘弄’瞎一隻眼睛的夏侯惇擡頭望了一眼天穹,隨即將目光再度放在場中的呂布與陳驀身上。
不可否認,呂布是霸主,是王者,是站在天下武人之上的男人,並且,他已經在那高高在上的神壇上呆地太久……
換句話說,在場所有武將幾乎都沒有將呂布歸於人的一類,因爲在他們看來,呂布實在是太強了,強地猶如鬼神!
而如今,卻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正視圖將那凌駕於世人之上的呂布拉下神壇……
愚蠢!區區萬人敵,何以竟敢挑戰武神?!
但是……
彷彿是說出了在場所有武人的心聲,關羽徐徐睜大了原本眯着的雙目,捋了捋長髯,喃喃說道,“真是想不到,陳驀竟然能將呂布‘逼’到這種地步……事到如今,即便是關某,也迫切想見證一番……王者倒下的那一瞬間啊!——別讓關某失望,陳奮威!”
話音剛落,忽然間曹軍一方爆發出一陣極其強烈的吶喊。
“上啊,陳將軍!”
“打敗呂布!”
並不單單只是士卒,就連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等大將,亦不由自主地振臂高呼。
整整十餘萬曹軍與黃巾軍,那一陣陣的雜‘亂’無章的吶喊,甚至要比九天的雷鳴更加響亮,瞬間便壓倒了世間所有的聲音,以至於叫呂布一方的士卒竟不由‘露’出了驚懼的神‘色’。
士氣如虹!簡直是士氣如虹!
然而,那些吶喊助威的聲音,終究沒有傳入陳驀耳中,因爲他此刻眼中除了呂布之外,再沒有別人,而反過來說,此刻的呂布恐怕多半也是如此。
這兩位天生的悍將,基於對勝利的渴望,已然叫他們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愚蠢的傢伙,你以爲我乃何人?我乃呂布!”怒吼着的呂布一拳打在陳驀腹部,但是隨即,便被陳驀一記手刀斬到的脖子。
“我管你是誰!”陳驀低聲一記咆哮,不得不說,由於的鮮血的流失,他的神志已漸漸變得‘混’‘亂’,尤其是爲了維持赤炎窮奇的狀態,陳驀感覺整個人彷彿置身於火海一般,便是那份難以承受的痛苦,叫他勉強恢復了幾分清醒,但難以否認的是,在這種山窮水盡的絕境下,他終於漸漸暴‘露’出一直以來壓抑的負面情緒。
“你這傢伙……”呂布已然是怒到極致,在一拳打向陳驀的同時,狠聲罵道,“好!我看你能堅持到何時?!”
“絕對,絕對會撐到最後!——哪怕只有今日,我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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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驀大吼一聲,在硬抗了呂布一拳後,忽然伸出右手緊緊貼住了呂布的‘胸’口。
崩勁.虎炮三連發!
“砰砰砰!”
連續三記虎炮,那強大的力道,竟然將呂布整個人打地雙腳離地、凌空浮起,他那緊咬的牙關中止不住淌出鮮血,只見他強行嚥下了涌到嘴邊的鮮血,狠狠一拳砸在陳驀臉上,那剛猛的拳勁,不但在一瞬間將陳驀砸倒在地,更叫他在觸及地面後稍稍彈起幾寸,隨即又砰然倒地。
不難想象,究竟是何等的力量,才能叫一個人在被打倒在堅硬的地面之後,尚且能夠彈起?
“噗……”猛然吐出一口鮮血,陳驀顯然一時半會已經站不起來了,用右臂支撐着身軀大口喘着粗氣,此刻的他,彷彿久久浸泡在血水當中,無論是身上衣甲也好,頭髮也罷,都已被鮮紅的血液所浸透,他的、以及是呂布的鮮血。
然而,此刻的呂布也不是很好過,在擊飛陳驀之後,呂布的身軀竟然出現了輕微的搖晃,這足以證明,眼下的呂布恐怕多半也到達了極限。
“呼……呼……”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呂布下意思地望了一眼自己前‘胸’,隨即又望了一眼陳驀那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右臂,隱約間,他甚至能夠從那模糊的血‘肉’中看到青‘色’帶有血絲的骨頭。
這傢伙瘋了麼?!
呂布望向陳驀的眼中充滿了震驚,因爲就在方纔,陳驀連續施展了三次虎炮,震碎了呂布的‘胸’中肋骨,然而那強烈的反震之力,卻使得陳驀付出了整條右臂這個極爲沉重的代價。
咳嗽幾聲吐出一口血沫,望着陳驀掙扎着從地上再次爬起身來,呂布擡起右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隨即,在陳驀做出攻擊動作的同時,他大步躍前。
只見在兩軍士卒驚駭的目光下,二人的拳頭相繼命中對方的臉頰,那剛猛的拳勁,使得呂布與陳驀二人身子一晃,但是卻誰也沒有倒下。
是拳勁的力道不夠麼?
不!
至少曹仁不這麼認爲,因爲呂布擊出那一拳,其餘‘波’穿過陳驀,打在他曹仁旁邊的一名士卒身上,竟然一瞬間打爆了那名士卒半個身軀,而與此同時,陳驀的拳勁透過呂布,竟然在地上打出了一個深達三寸的坑‘洞’。
望着那具失去了頭顱以及左肩部位肢體的士卒屍體,又望了一眼那個坑‘洞’,曹仁默默伸手抹去濺在他臉上的血‘肉’碎末,他簡直難以想象,爲何呂布與陳驀竟然可以硬抗那種超乎想象的力量!
就在曹仁百思不得其解之餘,場中的呂布與陳驀彷彿變成了絲毫不懂武藝的莽夫、地痞,勉強站立着他們那搖搖‘欲’墜的身體,與對方扭打在一起,拳腳相向,誰能想到,這種看似綿軟無力的拳頭,或許其中蘊藏着能夠令萬人敵級猛將身負重傷的強大的力量?
這,已然是超越了武藝範疇的較量,此刻的呂布與陳驀二人,拼的並不是實力,而是毅力……
只有堅韌不拔的毅力,才能夠叫他們支撐到這種地步。
“砰!”
“砰!”
在相繼朝着對方揮出一拳之後,陳驀與呂布不約而同身體一傾,倒在地上,看此刻他們二人腳下地面,竟然早已被鮮血所染紅,如同赤壤一般。
冥冥中,兩軍將士的心被提了起來,在稍許的沉靜過後,場中爆發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的吶喊。
“陳驀將軍!陳驀將軍!”
“溫侯!溫侯!”
兩軍的將士們,都在自己一方苦戰至今的英雄吶喊助威。
“噗……噗!”伴隨着兩聲如同氣泡破碎一般的聲音,倒在地上的呂布與陳驀,其身上赤紅的火焰依然消退。
他們,都已經到達了極限!
“……”
仰天躺在地上血泊當中,呂布的腦海一片空白。
他真的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更有甚者,‘胸’口斷骨處不時傳來的劇痛,幾乎叫他疼地無法忍受。
忽然,呂布的眼神微微一變……
“陳……陳驀將軍站起來了!陳驀將軍站起來了!”
什麼?
呂布心中萬分驚駭。
在他看來,陳驀所受到的傷勢明顯要比他更重幾分,他怎麼能夠做到?
呂布拼勁全力擡起頭,望向陳驀,卻見陳驀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支撐着地面,在失敗了幾次後,終於‘挺’直了身軀……
何以……何以能做到這種地步?
忽然間,呂布好似明白了什麼,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張素素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隨即鋼牙一咬,右手猛地一撐地面,也站直了身軀。
“哦!哦!”在兩軍將士一陣歡呼之後,整個戰場變得極爲安靜。
說實話,此刻的陳驀與呂布,別說戾氣耗得八八九九,就連體力也到達了極限,哪裡還是世人畏懼如虎的黃巾夜鬼陳驀,哪裡還是天下無雙的溫侯呂布?
眼下的他們,恐怕只需一支箭矢都能將其放倒,但是偌大戰場,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那麼做,因爲此刻戰場上的氣氛表明,如果有人膽敢破壞這場較量,那麼必然會成爲衆矢之的,哪怕這個人是曹‘操’。
“這實在是……太過於驚人!”望着身體搖搖‘欲’墜的陳驀,曹‘操’的眼中閃爍着萬分喜愛的神‘色’,在他看來,陳驀作爲一名猛將實在是太出‘色’了!
並不說他幾乎將呂布擊敗,而是特指這份毅力、這份意志,除了陳驀,沒有人能夠在呂布堅持一盞茶時間,而陳驀,已與呂布糾纏了整整大半個時辰。
所謂[落單之狼,不懼猛虎],有膽量、有能力獨自生存的狼,是絕對不會畏懼猛虎的!
而陳驀,便是這樣一頭孤狼!
但同時,曹‘操’也意識到,此刻的陳驀,恐怕連移動一下腳步都辦不到了,然而呂布,卻依然留有微弱的體力……
怎麼辦?!
曹‘操’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張素素,然而,除了他以外,還有一個人將目光投在張素素身上,那就是呂布,只可惜張素素的眼中,唯有那個渾身鮮血、用左手撐着膝蓋勉強站立的男兒……
“……”或許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呂布心中升起強烈的不甘與嫉妒,而這份不甘與嫉妒,彷彿化作了最後的幾分力氣。
只見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下,呂布爆發出一聲至今最強烈的怒吼,在曹‘操’尚未來得及派人將陳驀搶回之餘,用左手穿透了陳驀的右‘胸’……
“噗嗤……”
鮮血四濺,似張飛、夏侯惇等猛將,都瞪大眼睛望着陳驀背後‘洞’穿而出的血手。
“結束了!”彷彿是爲了向張素素證明什麼,呂布仰頭大聲吼道,“贏的人,是我!”
話音剛落,呂布突然面‘色’微變,低下頭來,卻發現陳驀不但沒有後退,然而貼近了自己,甚至於,用他那唯一完好的左臂,死死摟住了呂布。
望着自己的右手穿過陳驀的右‘胸’,感受其中那股蠕動着的溼熱,呂布心中大駭。
“是該……結束了,咳咳,”連連咳出幾絲鮮血,陳驀擡起頭望向呂布,輕笑說道,“本來應該是我過去的,但是,我實在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不過只要抓到你,咳咳,這樣也好……”
陳驀那平淡的口‘吻’,那輕鬆的神‘色’,都叫呂布心中倍感不安,尤其是他發現陳驀那僅存絲毫淡薄戾氣中,隱約浮現出了一頭黑‘色’的狼
“你……事到如今,你還能做什麼?”
不知爲何,呂布心中忽然有種莫名的恐慌,他下意識地想‘抽’回‘洞’穿陳驀身軀的右手,卻發現陳驀用他完好的左臂死死摟着自己。
這傢伙,明明危在旦夕,何以還能有這般力氣?!
呂布又驚又怒,而就在這時,陳驀深深吸了口氣,隨即擡頭望了一眼天空……
猛然間,呂布忽然發現四周的景象早已變換,盡是白茫茫的一片,隱約察覺到什麼的他面‘色’大變,低頭望了一眼腳下,卻發現腳底下空無一物,而在距離遙遠的遠處,卻有一片黑‘色’的人‘潮’,那是多達二十餘萬士卒的人海。
“‘混’賬,放開我!”眼看着自己二人從高空墜落,心中大爲恐懼的呂布發狠地用自己的右手重重捶打着陳驀,但是,即便被呂布捶打地口吐鮮血,陳驀依然死死地抱緊着呂布。
或許是從陳驀的眼神中明白了什麼,呂布終究停下了右手,用極爲認真的口‘吻’低聲問道,“爲了什麼?”
彷彿是聽懂了呂布的話,陳驀用僅有的幾分力氣張了張嘴。
“因爲,我已經答應了她……”
“是麼?”臉上‘露’出幾分自嘲的笑意,呂布緩緩閉上了眼睛。
神速.縮地:天狼!
“轟!”
與此同時,在二十餘萬兩軍將士正尋找着突然消失的兩人,突然間,也不知是何人喊了一句,以至於衆人都看到了那從不知具體多少高空墜落的陳驀與呂布,眼睜睜看着他們重重砸在地上,那巨大的力道,在將地面砸出一個巨型深坑的同時,又將兩人重重拋開兩旁。
“……”
整整數息,整個戰場鴉雀無聲,隨即,關羽閉上雙目時的一聲嘆息打破了這份寂靜。
“結束了……”
難道說,王者倒下了麼?
不!
即便是受到如此重創,呂布依然保留着幾分意識,然而他盡全力睜開眼睛時,卻發現張素素不知何時已出現在自己不遠處,輕輕摟住生死不明的陳驀,將他的臉緊緊貼在自己‘胸’口。
“你已經做到了,你對素素許下的承諾,小驀……”張素素微笑着柔柔說了一句,但是眼中卻止不住地涌出一道淚水。
“……”
呂布默默望着張素素喜極而泣、悲極失笑的這一幕,對比當初張素素對自己‘露’出的笑容,呂布忽然意識到了兩者的差別。
忽然間,呂布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苦澀,其實,他依然能夠勉強站起來,但是,他不敢……他不敢去驚動此刻的張素素,更不希望她臉上那真心的笑容就此消失。
呵,原來,素素竟能笑地這般樣令人陶醉……
萬分羨慕地望了一眼被張素素摟在懷中的陳驀,呂布終究打消了站起來的想法,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初平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黃巾軍將領陳驀力戰呂布近乎一個時辰,乃以二人力盡而告終,平手,兩敗俱傷。
而對天下武人來說,這更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因爲……
王者,倒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