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微微一笑:“沒有問題,有你這樣的好對手,我在軍中也不會寂寞的。”
孟昶哈哈一笑:“既然劉希樂都去了,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一起去投軍吧。不過,也許我會去當個參軍或者幕僚,倒也未必會和你們一起當小兵了。”
劉穆之的聲音從另一側的草叢中響起:“你們都去了,可別扔下我啊。”
隨着這句話,他那龐大的身形從草叢中站起,如同一堵肉牆一般,而他那腫起的臉上,眼睛早已經笑得眯成了一條線。
劉裕沒好氣地搖了搖頭:“就你這胖子也能從軍?”
劉穆之“嘿嘿”一笑:“你剛纔說只要有一技之長的都可以從軍,我想,象我這個精通六夷語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奇才,總是有用武之地吧。”
劉裕嘆了口氣,看向了孟昶:“孟兄弟,要是到時候你當了管軍糧的參軍,可得把輜重給看好了,一個不留神,弟兄們的口糧都要給這死胖子吃光啦!”
劉穆之哈哈一笑:“我就是再能吃,也不可能吃光幾萬大軍的軍糧啊,寄奴啊,你這個玩笑,開得也太大了點。”
劉裕勾了勾嘴角,上下打量起劉穆之,這會兒他的一身長衫,已經換成了短衣,讓這個胖子看起來精神了不少,連頭上的那條破綸巾也沒有了,改用髮帶束頭,看起來跟普通的鄉間農人無異,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慮:“你還真要去當兵啊?這回你老婆能同意?”
劉穆之的臉色一沉:“家裡我說了算,婦人又豈能決定我的大事?”說到這裡,他的口氣稍緩,一下子又笑了起來:“再說,你上次不也看到了嘛,我夫人很支持我去建功立業的。”
劉裕嘆了口氣:“可你應該跟孟兄弟一樣去當謀士,當參軍,犯得着跟我們這些糙爺們一起去當兵嗎?打仗很危險的,非你所長。”
劉穆之微微一笑:“打不過我可以躺地上裝死啊,再說,有你保護我,怕什麼哦,實在不行,我去喊幾句胡人的話,說不定可以扭轉局勢呢。”
劉毅冷笑道:“只怕到時候你要用六種胡人語言跪地求饒了。”
此言一出,衆人皆鬨堂大笑,劉穆之面不改色,也跟着大笑了起來。
劉裕這一下倒是把心裡所有的情緒和不忿都這樣笑了出來,久久,衆人都停了下來,劉穆之搖了搖頭:“你們啊,在這裡商量了半天,卻不想想這回是不是真的有仗打,要是秦虜不南下,到時候你們也就是集訓幾個月就給放回來了。建功立業,那是不要想啦。”
劉裕奇道:“怎麼着,難道這仗,還會打不起來?”
劉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王猛王景略若在,秦國不會南下,就看這位秦國丞相,還能再活多久了!”
秦國,長安。
百官坊中,胡茄羌笛之聲此起彼伏,伴隨着喝高了的胡人貴族們放肆的大笑與大吼之聲,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酒氣與烤羊肉的羶味,與東晉的那一派清新恬淡,散發着魚米清香的味道,真的是千差萬別。
一處不起眼的漢式宅院之中,三層樓上,一個年過五旬,長相清瘦的老者,身着寬袍大袖的漢服,與過往的街上那些皮袍窄袖,衣襟左衽的胡人們截然不同。
在這前秦的國都,百官坊中有這麼一家完全漢式的建築,有這麼一位漢人衣冠的高官,實在是讓人驚奇,此人並非別人,正是那秦帝國的丞相,號稱再世孔明的王猛王景略。
王猛幽幽地嘆了口氣:“國風如此,南北異俗,天王(苻堅,他現在沒有稱帝,只稱自己是天王)有一統宇內之心,卻終歸超過了人力所及,難道我大秦的國運,真的要急轉而下了嗎?”
一邊站着一個三十出頭的年青人,樣貌與王猛有個七八分相似,正是他的次子王休,不以爲然地說道:“爹,天王剛剛平定了幽州的宗室大將苻洛和北海公苻重的謀反,全城盡是歡宴,一派喜慶的氣氛,可是您爲何出此言呢?”
王猛嘆了口氣:“休兒,你覺得打仗要勝幾分爲好?”
王休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是大獲全勝的好啊。”
王猛搖了搖頭:“不,大獲全勝只會讓主帥驕狂,比如這次反叛的那個苻洛,曾經立有滅亡塞外的拓跋氏鮮卑代國的大功,卻是由此而居功自傲,甚至發展到這次舉兵反叛的地步。手足相殘,骨肉分離,這樣的勝利,又有何可以高興的呢?”
王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爹的教誨,孩兒記在心上了,怪不得當年你領兵滅亡燕國之後,就再也不掌兵了呢,這些年也開始漸漸地讓權,原來就是不想讓自己太過於張揚,大勝而驕啊。”
王猛嘆了口氣:“我終歸是個漢人,雖然天王對我有知遇之恩,這些年來無條件地信任我,我也鞠躬盡瘁以爲報。”
“但是這些年,天王實在是太順了,西滅涼國,南取巴蜀,北擊代國,東邊更是消滅了看起來無比強大的慕容氏燕國,現在四海之內,天下之大,只剩東晉還在南方存在,我真正擔心的是,天王衝昏了頭腦,想要滅晉啊。”
王休微微一笑:“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呢。我大秦帶甲百萬,地方萬里,兵精糧足,猛將如雲,人口超過東晉的五倍,軍隊更是十倍於晉,以雷霆萬鈞的一擊,又有何人能擋呢?”
王猛搖了搖頭:“東晉現在君臣一心,有江淮天險,兵精將勇,並不是能一舉消滅的,更何況大秦現在內部危機四伏,這回苻重苻洛謀反,陛下竟然準備盡遷關中氐人分散到關中與中原!”
“如此一來,動搖大秦根基,而那些亡了國,每天做夢都想要復國的鮮卑慕容氏、拓跋氏,西羌乞伏氏、姚氏的各族胡人,都在潛伏待機,我只怕這看似鐵打的江山,會毀於一旦啊。”
說到這裡,遠處的皇城紫微宮那裡,突然響起了一陣絲竹樂聲,大街上跟着響起了一陣兒童的笑聲:“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
王猛的嘴角抽了抽,瞳孔猛地一縮:“唉,又來了,亡人國,淫人子女,有幹天道!天王啊天王,大秦終將會毀在你牀上的這些白虜鮮卑手裡,到時候,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