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髮禮的本質,其實就是剪髮,——新郎將自己頭髮剪掉一縷,隨後解開新娘的束髮繩並剪掉她的一縷發,並將兩縷頭髮打成結,放入事先準備後的錦囊中收藏。
是不是有種收取戰利品的感覺?
《禮記·曲禮上》,“女子許嫁,纓。”纓就是五彩絲繩,女子許嫁以後要用它束髮。這條束髮絲繩直到成婚的當晚,才由新郎解下,這就是《儀禮·士昏禮》所說的,“主人入室,親脫婦之纓。”
這與後世的歌曲《同桌的你》中的“誰把你的長髮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大有異曲同工之妙,盤起長髮也就是用纓束髮,有訂婚之意。
隨着劉穆之的唸唸有詞,“儂既許親,郎藏絲纓。覓無人處,綰作同心。”
範二先是剪掉了自己的一縷頭髮,而後又剪了一些袁皙兒的髮梢,畢竟她現在戴了蓋頭,想從根部剪掉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範二此前沒有考慮過的問題,好在他還比較機智,沒有爲這個難題所困擾。
結髮禮之後,便是新郎和新娘交換信物了,於是範二將一枚自制的戒指戴在了袁皙兒的右手無名指上,後者則將一枚扳指戴到他的左手食指上。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劉穆之先面向袁皙兒朗誦道,又轉向範二繼續朗誦,“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
兩人一齊向劉穆之致謝。
禮成。
第三個儀式稱之爲“沃盥禮”,也就是古代的飯前洗手。
再接下來,就是“同牢禮”了,也就是新人同吃一頭動物身上的某塊肉,以及用一個葫蘆切下成的瓢喝交杯酒......
因爲“同牢禮”可以放在洞房中舉行,所以兩人的婚禮就此可以進入“入洞房”的階段了,但在此之前顯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禮,——也就是感謝祖國感謝領導感謝來賓什麼的。
範二先是對已經死去多年的便宜老爹進行了緬懷,又對便宜老媽甘夫人及袁崧、範寧等人進行了感謝,最後才調整情緒,面帶微笑地對衆人道,“此外就是要感謝今日的來賓了,感謝在座的諸位,感謝你們能在百忙之中撥冗來此,範二真不知何以爲報纔好了。我肺腑中的千言萬語,此時也只能匯成一句話,——諸位一定要吃好喝好!”
袁皙兒在計劃中是沒有最後的感謝的,但她到底還是靈機一動,直接就複製了範二的經典,“諸位今日來到這裡,我們心存感激,此刻我也只有一句話,‘諸位一定要吃好喝好’!”
“噗……”
衆人聽了袁皙兒的致辭,都是一陣抓狂。
要不怎麼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這兩個合起來,還真是一對奇葩。
袁皙兒致辭以後,範二便拉着她到各桌敬酒,這個儀式的目的是讓新娘認人的,但在酒樓裡舉行的婚禮,畢竟側重點不同。
敬酒的部分,衆人的目的就是要灌倒新郎了。
但這婚禮既不同於周禮,又不像是胡俗,所以衆人也不太敢亂來,最根本的原因當然的因爲範二現在的地位。
這種時候誰敢耽誤他入洞房?
於是,範二在喝了一輪之後便成功脫險了。
隨着範二和袁皙兒的離去,酒樓中的狂歡終於正式開始了,但這顯然已與範二無關。
範二與袁皙兒相互扶持着離開第二樓尋陽分店之後,便在護衛們的保護下,同乘一輛四輪馬車緩緩駛向了大將軍府。
四輪馬車理所當然是範二的試驗品,這種東西的出現顯然是不合時宜的,但它的避震效果的確很不錯,此時坐於車中的一對新人絲毫沒有感覺到顛簸。
夜色正朦朧,車子中的氣氛也充滿着詭異,兩人十指相扣,卻沒有一句話可說。
彷彿,一切都被夜色吞沒。
“發呆呢?”到底還是袁皙兒忍不住這難耐的寂靜,試探着出聲問道。
“沒有啊。”範二搖搖頭,順手將袁皙兒摟入懷中,又笑着解釋道,“剛纔正在回憶你我的初識呢,你說這世界奇不奇怪?你原本是那麼討厭我的人,最終還是被我俘虜,成了我的人......”
“你.......你討厭。”袁皙兒撇了撇嘴,不屑一顧地說道。
範二也不說話,只是緊緊地摟着她,只是馬車也就此停了下來,顯然是大將軍府到了。
“小娘子,姑爺,你們慢點。”小嬋在範二和袁皙兒給賓客敬酒的時候,就趕回了大將軍府,她此時正好迎接他們下車。
“家裡還有人嗎?你們都沒吃呢吧?老劉,你再辛苦下,將他們都送去第二樓,吃好喝好再回來,今晚不用再想服侍我們的事。”範二想着他們還沒吃飯,又想着家裡也沒什麼事了,便想讓他們都出去纔好,但小嬋哪裡肯依?
好說歹說,青荇終是拗不過範二,終是坐上了馬車,只有在將軍府執勤的護衛依舊留了下來。
範二和袁皙兒回到府中,最重要的當然還是入洞房,畢竟袁皙兒到現在也還沒將紅蓋頭掀下來呢。
大將軍府中格外顯得寂靜無比,除了隨處可見的紅色燈籠顯得無比曖昧之外,整個府中竟然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人聲。
這不正是範二現在最想要的氛圍嗎?
在紅燭的照耀之下,範二看了一眼身邊的袁皙兒凹凸有致的身材,終於忍不住道,“現在該是咱們的時間了吧?進洞房?”
袁皙兒當然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的是什麼,她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她只是任憑範二拉着手,用細弱蚊聲的語調應了一個“嗯”字。
對絕大多數人而言,洞房花燭在整個生命中僅有一次,所以每個即將進入洞房的男女都有對幸福的期待,以及些許的忐忑。
此時的範二,與袁皙兒便在雜陳的五味中,攜手進入了屬於他們的洞房。
洞房早已被裝飾一新,入眼皆是紅色,——紅色的蠟燭、紅色的桌布、紅色窗簾、紅色的牀單被罩、紅色的地攤……
此外還有紅色的爐火,室內充滿着喜慶祥和,更是溫暖入春。
在範二相攜下,袁皙兒終於在案子後緩緩就坐,他則返身插上了門。
“接下來,咱們應該幹什麼?”
接下來的步驟當然沒有出現在計劃單上,畢竟這種事好做不好說不是?所以袁皙兒纔對接下來的程序多了些恐懼,當然也有煎熬中表現出來的忐忑。
“當然是舉行兩個最重要的儀式了,先是同牢禮,而後是周公之禮。”範二嘿嘿一笑,心滿意足地解釋起來,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到,“額,在此之前我似乎要先把你的蓋頭揭下來纔對。”
在婚禮現場,這對新人一直受到主婚人和司儀的擺佈,想想都覺得有些作繭自縛的悲哀。
但之前的一切,如果都只是爲了可以在洞房中任意擺佈新娘子的話,似乎也都不算什麼了。
袁皙兒當然知道這些流程,只是他聽範二肆無忌憚地說起“周公之禮”時,臉上還是忍不住發起燙來。
這種事怎麼可以說得這麼隨便呢!
“掀起你的蓋頭來,讓我來看你的眉,你的眉毛.......”稍有些醉意的範二已經不再顧及袁皙兒的心思,他此時正跪坐在她的一側,一邊哼着小調一邊伸手向她那蒙了半天的蓋頭掀去。
“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張愛玲如是說。
這也意味着,男人要得到女人的心,牀上是必不可少的程序,而在此之前要做的,當然是掀蓋頭。
從前是少女,當蓋頭掀起之後,少女就要變成人妻了。
袁皙兒突然感覺有些緊張,此時她的還在輕輕抓着裙襬的雙手都已微微流汗。
她都不知以後該如何以人妻的身份面對範二,同樣令她矛盾的是,她希望她早一點將蓋頭掀下來。
卻聽範二一聲低呼,“皙兒,這.....是你嗎?”
“郎君,怎麼了?”袁皙兒轉頭往向範二,她還以爲範二遇到了什麼危險,至於剛纔心頭上的滿滿期待和緊張,早在他的低呼中一掃而光了。
範二先是搖了搖頭,又點點頭,終於排了排胸口自言自語道,“沒錯,她依然是她,她也沒有整容,只是妝太濃了些。”
嚇着範二的,正是袁皙兒的紅妝粉飾。
紅妝指的是女子的盛妝,也就是在腮上塗上胭脂;粉飾,便是在臉上塗抹鉛粉。
塗脂抹粉正是這個時代最流行的妝容,士族中的男子都會塗抹鉛粉,更何況規格中人?範二不塗,只因爲他是一隻另類罷了!
這種打扮,與後世的島國藝妓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們的臉塗得像吊死鬼般慘白,再用胭脂畫上腮紅,而後用濃墨描出寬寬的仁丹胡式的眉毛……
不要繼續想下去了,畫面太美,簡直無法直視啊有木有?
“沒......沒事。”範二搖搖頭,又小心地問道,“要不然,我先給你打盆水把臉洗了?”
袁皙兒並沒有感受到範二的體貼,反倒是莫名其妙地流下了淚水,她直到現在都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按照正常的劇本,他掀起蓋頭之後,不是應該誇自己漂亮的嗎?
可他卻要自己先洗臉,這讓人情何以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