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夏天,舊時的蛙鳴蟬聲,音猶在耳。
‘要小心哦,千尋。’
溫柔的話語自身後傳來,女孩背對着他,清澈的河水自腳邊流過,驅散了酷暑,帶來絲絲涼意,讓其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等到女孩玩累了,那個親切的身影將她背起,行走在青翠的河畔。
這一幕,既溫馨,又讓人懷戀。
“是誰?”
千尋看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她覺得他十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對方的身份。
彷彿是什麼非常重要的人。
接着突然之間,就不見了。
夢中哭泣的女人的聲音,與自己的母親重合,那麼答案不言而喻。
是小時候的玩伴嗎?
還是,親戚家的孩子?
可爲什麼她一點也不記得了呢。
“千尋!”
千尋將自己的夢境告訴了母親,而後者從她提到‘河邊’開始,就開始心不在焉起來。
他很溫柔,非常寵愛自己。
“???”
“千尋?”
荻野悠子不住的道歉,這讓千尋不知所措。
“歐,尼醬…”
哥哥,千尋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不是孤身一人。
但此刻,面對妻子的痛苦,荻野明夫用力將她抱在懷中:“沒事了,都已經過去了,那個孩子的事。”
千尋從牀上爬起,飛快穿好衣服。
千尋的夢想是成爲一名教師,就像早苗老師那樣,跟學生們打成一片,爲他們創造寶貴的童年回憶。
內心不斷呼喊,可少女的意識卻越發的模糊。
“千尋已經長大了。”
千尋雖然不夠聰明,但讀書十分用功。
是夢嗎?
無比真實的夢境,就像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在她身上再現。
樓下,荻野悠子正依偎在丈夫懷中,她在不住的抽泣,因爲千尋的話,讓她想起了一段不願想起的痛苦回憶。
“嘩啦啦!”
然而事實是…
千尋從樓梯口下來,看到好像剛哭過的母親,依舊一臉凝重的父親:“發生什麼事了嗎?”
父母還有一個孩子,她還有一個親哥哥。
在日語的發音中,荻野千尋應該讀作ogino chihiro,而荻野千則是ogino senn。
荻野明夫思慮再三,最後還是選擇聽從蝸牛的指示。
他死了。
哥哥爲了救她,奮不顧身的跳下水,拼盡全力將她託舉出水面。
荻野悠子並未責怪千尋突然說起那個人,她是無心的,本來就是無心之過。
“醒了嗎,可以吃飯了。”
門後傳來了千尋的喊聲,她記起來了,全都記起來了。
“千。”
荻野一家藉此步入上流社會,荻野悠子也是忙得不可開交,整日裡都在跟富家太太們打交道,爲丈夫提供助力。
那位老人救過夫妻倆的性命,他是荻野夫妻最敬佩的人,而他的話,夫妻倆堅信不疑。
又是那個溫柔的身影,他抱住了自己,拼盡全力的在湍急的河水中掙扎。
少女跑上了樓,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事實。
而從著名的櫻滿庭小學畢業後,少女成功考入了一所初高中一體化的私立女子學校。
千尋活了下來,可哥哥卻在搶救無效後,永遠的失去了生命。
“千尋,對不起。”
“我剛纔做了個夢,夢見在河邊玩耍…”
“是我害死了哥哥!”
荻野明夫體格高大,因爲常年與人應酬,身材發福。
千尋想到了一種可能,在夢裡,她曾在水中掙扎。
“可是,可是千尋她…”
自責,不安,痛苦和後悔,各式各樣的感情涌上心頭。
但忽然有一天,對方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她不知道這裡是哪。
因爲千尋小時候與谷雲結識,在後者以及飯島家的暗中幫助下,荻野明夫的事業蒸蒸日上,如今已經成了一家中型企業的高層。
“他是,哥哥”
“飯島老師曾經說過,當千尋主動問起了他,我們就要告訴她真相。”
自己的哥哥死了,爲了救她…
而就在此時,一隻手探入水面,抓住了女孩。
夫妻倆之所以不敢將真相告訴千尋,就是怕她會將哥哥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從而自責一輩子。
不過憑荻野一家如今的經濟情況,這點學費根本不算什麼就是了。
“媽媽。”
沒錯,正是被湯婆婆奪走名字後,千尋新的名字——千。
在少女看來,這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在蝸牛的幫助下,夫妻倆渡過了難關。
或許是因爲太過痛苦,千尋潛意識的忘記了關於對方的一切。
“媽媽!”
可縱使如此,荻野悠子這麼多年來,卻始終無法正視千尋。
忽然,荻野悠子擡起頭,十多年來,第一次直視女兒的眼睛。
跟哭泣的女子同樣的聲音傳來,驚醒了沉睡中的少女,她慌亂的睜開眼:“媽媽?”
如果是小時候遇見過的人,還跟自己玩的那麼開心,那她肯定不會忘記。
因爲她害怕自己暴露什麼感情,也擔心從千尋的眼裡,看到另一個人的身影。
“媽媽?”
那天剛下過雨,天空放晴,是她非要去河邊玩,這纔不慎跌入湍急的河水中。
‘千尋?’
荻野夫妻在高中時代遭遇過一場靈異事件,而就像是小鳥遊一家一樣,他們幸運的遇到了外出採風,尋找靈感的飯島蝸牛。
明明是那麼重要的事情,卻因爲小孩子的健忘,遺失掉了無比寶貴的回憶。
“那,那他在哪?!”
童年時期的回憶已經模糊,但隨着父母重新提及,一個少年的身影越發的清晰。
‘不要爲他哭泣,神明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人類的淚水。’
千尋很疑惑,她只是做了個奇怪的夢,醒來後跟母親說了幾句。
對方跟自己現在的年紀相仿,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直到千尋將這個宛若真實回憶般的夢境全部說完,母親纔像是如夢初醒般站起身,接着顫抖着身子,捂住了嘴。
不過,母親應該知道吧。
‘好痛苦。’
“千尋!!”
她的眼中含着淚水,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平靜轉身離去。
荻野悠子深吸了一口氣,她推開了門,看到了蜷縮在牀角的女兒。
“千尋,你出來啊。”
淚水止不住的從千尋臉上落下,她有些無法接受,特別是哥哥的死因,對方是爲了救自己才失去了生命。
“千尋。”
最後,兩人被趕來的村民救下。
然而這一刻,感受到女兒的痛苦,荻野悠子越發的自責:‘我到底在想什麼?明明千尋纔是最痛苦的。’
她知道的,一早就知道。
悠子是拒絕的,她覺得千尋還太小,怕她無法承受。
千尋並沒有鎖門,但荻野悠子不敢推門進去,害怕過度刺激到女兒。
‘那個孩子,我已經見過了。’
‘誰能來救救我…’
但這麼多年來,荻野悠子依舊無法面對千尋,她總是害怕自己會將兒子的死同千尋聯繫在一起。
自責和痛苦之中,兩人找到了蝸牛,向他尋求幫助。
千尋不知所措,她不清楚自己說錯了什麼。
突然,畫面一轉,千尋只覺得自己掉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窒息的感覺宛若黑暗,一點點將她吞沒。
千尋的哥哥,叫做荻野千。
“啪嗒,啪嗒。”
聽着女兒的自責,荻野悠子心中最後的糾結徹底消失。
“可是…”
這本就與千尋無關,她並非有意害死了哥哥。
雖然悠子深愛着女兒,對她的成長無比上心。
“你長大了,有些事,是時候告訴你了。”
當然,學校的學費也很貴。
明明錯的是她,爲什麼母親要道歉?
“爸爸,媽媽?”
‘這個孩子,’蝸牛撫摸着睡着了的女孩的腦袋:‘比你們想象中的更加堅強。’
是他將自己從水中救了上來。
某一天,從她的世界裡消失,永遠離開了她。
“是嗎?”
一時間,心疼加自責,荻野悠子不等千尋開口,一把將她抱住。
荻野悠子看到千尋醒來,下意識的移開了目光,沒有與女兒對視。
很多年後,因爲一場意外,荻野夫妻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
“他…”
這所學校的大學升學率很高,高中部的偏差值在衆多私立學校中都是名列前茅。
而當她再度恢復意識,耳邊只剩下人們的議論,以及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千尋想到了先前的夢境,那個溫柔、親切,讓她感到無比熟悉,卻又消失了的身影。
哪個孩子沒跟父母說過自己做的噩夢和美夢,千尋不太理解父母爲何這麼認真,好像天要塌了,父母要帶着自己逃難一樣。
至於千尋的問題,蝸牛補充道:‘當有一天,這孩子主動問起那個人的時候,你們就告訴她吧。’
先前的夢境在這一刻不斷於腦海中浮現,溫柔的懷抱,親切的呼喚。
母親輕輕敲着門:“都已經過去了。”
還記得當時,蝸牛對他們說過的話:‘在我們的國家,爲他人獻出生命的人,是可以成爲神明的。’
荻野一家的感情很好,父母非常疼愛千尋。
‘所以…’
‘千尋!’
只是每當千尋看向自己時,荻野悠子就會下意識的移開目光,不敢去看女兒的眼睛。
“對不起。”
“呼~~”
“千尋!”
這是多麼單純、美麗的眼睛啊。
自己竟然整整十年,沒有正視過她。
“我們去見見你的哥哥吧。”
“回鄉下,”荻野悠子的話,如同一道光,打開了千尋痛苦的心靈:“向他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