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語雪回家的時候,天色已暗了下來。冬日的黃昏,冷風吹得人脾氣暴躁。夏語雪被人從後面襲擊,拖到了一旁的拐角處,本想趁那人鬆手之後,將其狠狠地揍一頓。卻在看清了那人的臉之後,莫名地愣住了。
“怎麼了,是不是嚇壞了?”“賊人”一臉疑惑的表情,伸手去摸夏語雪的臉。
“雷穆!”夏語雪一把打掉他的手,接着拳頭便如狂風驟雨般,打在了雷穆的身上,一邊打,嘴裡一邊尖叫着罵道,“你個王八蛋,想嚇死人啊。臭流氓,渾蛋,該死的殺千刀的,認識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雷穆見她打起人來,像隻手腳不協調的小野貓似的,就忍不住笑出來:“看來跟小趙他們住久了,別的沒學會,罵人功夫倒是大有長進。”
夏語雪打了半天,手也酸了,心裡的恨也泄了,就停下了手,又擺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恨恨道:“我說雷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搞這麼一套?你是不是暴力電影看多了?”
“我好好跟你說,你聽嗎?”雷穆不屑地頂了回去,“如果我不用這種手段,而是去你家乖乖等你的話,我敢保證,你一定會用做晚飯沒時間來打發我。”
夏語雪被他說中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僅剩的一點氣焰也消失殆盡,那顆小腦袋,就慢慢地低了下來,聲音明顯軟了很多:“那好吧,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聽着呢。”
雷穆伸手擡起她的腦袋,又指着自己額頭上的傷,問道:“我就想問問,這個該怎麼辦?”
夏語雪看到雷穆腦袋上的傷,有些過意不去,但又開始回想起那晚的情景。昏暗的廁所走廊裡,William撲到了雷穆的身上,那雙脣,緊緊地貼了過去,幾乎要與雷穆的嘴脣合二爲一。
一想到這裡,夏語雪就不自覺地打起了冷顫,沒吃飯的胃反應很大,幾乎要吐出來。爲什麼平時看小說的時候,那裡面的男人們互相親來親去,你儂我儂的,她會覺得那麼有意思,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如此地純潔和高尚。結果這事情一落到現實裡,哪怕依舊是美男在演出,她卻會如此地接受不了,甚至生理性地產生厭惡感?
於是,她的口氣又變得衝了起來:“什麼怎麼辦,醫藥費多少,你把收據給我,我給錢就是了。”
“你以爲,這個事情,光用錢就可以算清楚?”雷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夏語雪,你爲什麼總是這麼奇怪?當初明明是你自己答應結婚的,卻在婚宴上莫名其妙地跑掉了。那一天,明明是我吃虧,別人主動的事情,爲什麼你衝過來,不分清紅皁白就打我?”
“因爲我討厭你。”夏語雪懶得再和他多說什麼,這事情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索性就說了個最無聊的原因,然後側過身子,從雷穆身邊閃了出去,走向了樓梯間。
這一次,雷穆並沒有伸手把她拉回來,而是一直跟在她的身後,黑着一張臉,低聲道:“討厭?原來你討厭我。真好笑,你居然會跟一個自己討厭的人去領結婚證,甚至和他舉行了大半場婚禮。夏語雪,你是不是真的是個瘋子?”
夏語雪一面上樓,一面聽着雷穆的嘮叨,聽到最後,她忽然停下了步子,帶着些許憂傷的表情,對雷穆說道:“其實你知道嗎,我是真的想和你結婚的。甚至在婚禮的當天,我還是這麼想的。只是雷穆,有些事情,需要兩個人彼此坦誠纔可以。如果你不能做到跟我實話實說,那你就不能要求我什麼都告訴你。”
雷穆望着夏語雪,開始認真思考她所說的話。捫心自問,自己有什麼隱瞞她的地方嗎?如果說,William從留學時期就一直暗戀他,這件事情也算隱瞞的話,那他確實是做了。可是,這樣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會導致她和自己決裂嗎?這未免有點好笑。
雷穆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必要,把從小到大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向夏語雪報備一下,不然的話,這個彆扭的小丫頭,或許會一直尋找各種藉口,來拒絕跟自己回家過日子。可是關鍵是,那麼多的事情,他怎麼可能記得住。他也沒有那個能力,能預測出究竟是哪一件事情,在無意中踩了她的貓尾巴。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上了樓,走到了夏語雪的家門口,同時停了下來。夏語雪轉過關,看了一眼根本沒有離開之意的雷穆,輕聲地嘆了口氣,沒說什麼,就自己開了門。雷穆決定先不去理會那些事情,吃了晚飯再說。
一進屋子,感覺卻有些不對頭。白花花迎面走了過來,看到夏語雪,張了張嘴,但轉而看到她身後的雷穆,又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麼了,花花,有事兒嗎?”夏語雪感覺到了她的爲難,主動開口問道。
白花花“嗯啊”了幾聲,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就在氣氛有些僵持的時候,房門突然開了。一個大約五歲的小男孩,從裡面衝了出來,像是看到糖果一般,一下子撲到了夏語雪的懷裡,高聲叫道:“媽媽,你回來啦。”
媽媽?夏語雪眼前一黑,幾乎要暈過去。她扯着白花花的手,指着那男孩問道:“這,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怎麼會在我們家?”
“我下班回來時,在門口看到的。他一口咬定,你是她媽媽,我沒辦法,只能放他進來了。”
“本來就是媽媽嘛。”小男孩很會撒嬌,粘在夏語雪的懷裡,不肯出來。
夏語雪急得沒了法子,看看白花花又看看雷穆,用眼神向他們求助。白花花總算當了幾天幼師,對付小孩子還有點經驗,連哄帶騙地將小男孩從夏語雪的懷裡騙了出來,讓他坐在沙發裡,一面喝着汽水,一面看動畫片。
雷穆卻露出一絲冷笑,打趣道:“我總算明白了,爲什麼你會逃婚。原來不是我有秘密,而是你有秘密。想必是到最後一刻,你良心發現,不想讓我背這個黑鍋,做人家的便宜老爸,這才選擇了逃婚這條路。”
“你放……”夏語雪開口想罵人,又想到有小孩子在場,不太好意思,只能把最後一個字,收了回去。
小男孩卻一點兒也不怕生,伸手出來招呼夏語雪道:“媽媽你過來坐呀,陪我看電視。”
夏語雪強壓着怒氣,在小男孩的頭上打了個爆慄,罵道:“你別亂叫,誰是你媽媽。”
小男孩本來還一臉天真地望着她,聽到她的話後,忽然將手裡的汽水罐往茶几上一扔,嚎啕大哭起來:“啊,媽媽,你不要小偉啦,你說話不算話。你把我扔給外公外婆,自己跑去和別的男人結婚。媽媽你太過分啦,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小偉,你怎麼可以不要我呢。”
夏語雪被他的哭聲搞得心煩意亂,可是打又打不得,罵的話,只怕他哭得更厲害,真是把她給急死了:“我說小朋友,你怎麼可以隨便撒謊呢。學校老師不是教過你,要做誠實的孩子嗎?”
“我沒有撒謊呀,媽媽,撒謊的是你啊。我真的是你兒子呀。”小男孩忽然把眼淚一擦,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又一次扎進了夏語雪的懷裡,撒起嬌來。
“你,這。”夏語雪又氣又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忽然,她明白了過來,伸手到包裡去掏手機,邊掏邊嘀咕道:“肯定是哪家的孩子走丟了,我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吧。”
小男孩一聽到“警察”兩個字,立馬警覺了起來,一把搶過夏語雪手中的手機,又開始哭鬧起來:“啊,媽媽要把我扔給警察叔叔了,媽媽是壞蛋。我不要見警察叔叔,不要不要。”說罷,男孩將手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順便還跳上去踩了幾腳。
夏語雪看着自己可憐的手機,被活生生地摔成了幾部分,簡直欲哭不淚。白花花見狀,趕緊上前抱走那孩子,然後開始兇他,讓他乖乖地聽話。
“這孩子怎麼可能會是我親生的!”夏語雪氣得語無倫次,“我的孩子,怎麼可能像他一樣暴力。”
“你錯了。”雷穆指着額頭上的傷,揶揄她,“恰恰相反,你們兩個很像,簡直是一樣的暴力。這種暴力,只怕除了血親遺傳外,別無他法。”
夏語雪握緊了拳頭,很想往雷穆的臉上打去,但是想起“暴力”兩個字,她還是無奈地放下了手。
白花花唬完了孩子,又來安慰夏語雪:“算了,別生氣了。其實這孩子細看,眉眼之間,跟你長得還真有點像。”
“像個屁。”夏語雪的髒話,最終還是爆了出來。
雷穆走到男孩身邊,一把將他抱起,一邊朝門外走,一邊說道:“走吧,我看你今天也沒心情做飯了,不如我們出去吃吧。”
“雷穆你要幹什麼?”夏語雪見他抱走了孩子,衝上去叫道。
“想知道這孩子是誰,最好跟我來。”雷穆回頭衝夏語雪笑了一笑,眼裡滿是狡黠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