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亞瑟鄙夷之際,達瓦爾也發現院子中,多出一位不速之客。
他並沒有立刻提問,而是對他母親使了一個眼色。
“達瓦爾,這位先生說,他奉採佩什閣下的命令來找你。”
聽過母親的解釋,達瓦爾眼神中依舊帶着懷疑。
“先生,請原諒我的冒昧,希望你能證明自己的身份。”
達瓦爾對亞瑟進行盤問,同時用右手,握住腰間的短刀刀柄。
院內的幾個老人和少年,也心照不宣的把亞瑟圍到中間,大有一言不合就殺人滅口的架勢。
亞瑟心情本就不爽,這下更感覺受到冒犯,一時氣急,他直接拔出插在腰間的釘頭錘。
釘頭錘長約八十公分,通體金屬打造,錘頭呈現出刃型放射狀式樣。
手柄尾部,鑲嵌着一根金屬鏈,可以套到手上,防止釘頭錘脫手。
縱觀整個中世紀,釘頭錘絕對算得上最強悍的武器之一,普通鎧甲,根本受不住它的錘擊。
見亞瑟亮出武器,幾名少年略顯慌張,幾位老人則是向前一步,渾濁的老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戰意。
失去左臂的男人,用僅有的右手,拔出腰間佩劍,身上的氣勢,也隨之陡然一變。
“幾個走路都打晃的老傢伙。
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
這傢伙的架勢還不錯,可惜少了一條胳膊。
喂,那幾個女人,都躲到一邊去,這不是你們應該乾的活。”
院內衆人的變化,讓亞瑟稍稍有些詫異,不過最後,他還是一臉嫌棄的做出糟糕的評價。
“呵呵,口氣不小,可你自己,不也是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傢伙。”
蒼老的聲音,從院門附近傳來,說話的,是剛剛跟在達瓦爾身後進來的老人。
很顯然,亞瑟雖然沒針對他,但這番話,讓他非常的不爽。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是受過訓練的戰士,我能夠和奧斯曼人戰鬥。
而你們,只會拖採佩什的後腿,趁着還沒有添亂,趕快各自散去吧。”
“沒見過血的小傢伙,居然也敢稱自己是戰士。
шшш●TTKдN●¢〇
我在你這般年紀的時候,殺過的奧斯曼人,一雙手都數不過來。”
門口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裡面蘊含的信息,讓亞瑟不得不拋棄自己的傲慢,以一種平等的姿態,直視老人的雙眼。
“雄鷹軍團,第三隊見習騎士,扎爾特亞。”
在亞瑟的直視下,老人報出自己的姓名,和曾經的番號。
雄鷹軍團,已經成爲傳說,因爲那是三十多年前的番號,早就已不復存在。
瓦拉幾亞在儒略曆1411年,淪爲奧斯曼的藩屬國。
而在這之前,英勇的瓦拉幾亞人,曾一次又一次的,將入侵的奧斯曼人趕走。
雄鷹軍團,成爲捍衛國家的英雄,直到吃下敗仗的那一天。
瓦拉幾亞自此沉淪,沒過幾年,在奧斯曼人的要求下,雄鷹軍團也隨之解散。
亞瑟聽到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番號,心中不由得泛起敬意。
而這,還遠遠沒有結束。
“扎爾特亞?我聽說過你,那個第三隊的瘋子。
我是奎恩瑟特,第七隊的弓箭手,不像你那樣有名氣,也不知道具體射死過多少奧斯曼人。
現在我的眼花了,看東西有些模糊,但我仍能弄死那些狗崽子。”
人羣中一位老人開口,又是位曾經的老兵。
“我叫馬耶斯,也是第七隊的,和奎恩是戰友。
當年我只打過兩仗,殺過三個奧斯曼人。”
“我叫法特姆,第二隊步兵,也殺過三個奧斯曼人。”
“我叫斯亞爾科,只殺死過一個奧斯曼人,你們別笑話我。”
一個又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在場的老人,紛紛報出當年的戰績。
雖然語氣平常,但所有人,都能聽出他們的驕傲。
這時,最後一個老人開口道:“我叫米爾,只參加過最後一戰。
那時我只有十六歲,因爲害怕,沒能殺死奧斯曼人。
對此,我後悔了36年,只希望這次,能弄死只土狗,彌補當年的遺憾。”
沒人笑話米爾,因爲他的話,提醒了所有人。
距離當年的最後一戰,已經過去36年,曾經十八九歲的青年,成爲垂垂老朽。
在這個時代,每一個活到五十多歲的人,都能算是長壽長者。
受到達瓦爾徵召的那一刻,他們所有人都相信,這是上帝的安排。
上帝讓他們活到現在,就是要給他們一次機會,讓他們在埋入墳墓之前,能夠繼續用手中的利劍,爲瓦拉幾亞而戰。
在所有老人,都做完介紹之後,亞瑟收回釘頭錘,帶着愧疚與敬意單膝跪地。
“我爲我之前的話道歉,你們是最優秀的戰士,永遠都是,無論年紀。”
“哈哈哈,其實你說的也沒錯,如果留在家裡頤養天年,我們確實都是老廢物。
可只要給我們武器,就算我們的身體老去,我們的戰意,依舊和當年一樣。
也不敢做什麼過多的保證,但最起碼,我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拉着一個奧斯曼人一起,與我永墜地獄。”
“先生,您不會墜入地獄的,只有那些奧斯曼人才會,天堂永遠有您的位置。”
“不,年輕人,我們這些老頭子,都會墜入地獄。
從當年最後一戰失敗開始,我們這些活下來的戰士,已經沒有去天堂的資格。
不需要安慰我們,因爲我們已經準備好,在地獄裡,與奧斯曼人廝殺。”
激動的心情,再也壓抑不住,亞瑟眼角有淚光在涌動。
不只是他,達瓦爾、周圍的女人和少年,眼眶都變得溼潤。
“奧斯曼人殺了我的父親,我也要和他們戰鬥!”
“我的父親和兩個哥哥,全都死在三年之前,我要爲他們報仇!”
“三年前,我失去了我的父親和丈夫,雖然我知道我自己很沒用,但我仍要和奧斯曼人戰鬥。
哪怕,我會被奧斯曼人輕鬆的殺死。”
周圍的少年和女人,悲泣的說出自己的傷心事,同時也堅定了他們戰鬥下去的決心。
最後,失去左臂的男人說道:“三年前,我失去了一條胳膊,同時失去的,還有四千名戰友,以及所有的榮譽。
其實,當年四千輕騎兵,並沒有全部戰死,有不到兩千人,成爲了奧斯曼人的俘虜,我就是其中之一。
而那些該死的奧斯曼人,爲了震懾周邊敵人,毫無節操地對俘虜揮動起手中的屠刀。
我比較幸運,用左臂擋了一下,然後就陷入昏迷。
再次醒來時,烏鴉正在啄咬我的斷臂,滿地的屍體,足以讓它們飽餐一頓。
我撿回一條命,可真正的我已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