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娘因爲生了四個女兒,在婆家直不起腰。平日裡任勞任怨,埋頭苦幹不說,連帶着他們一家六口住的,就是一間破破爛爛的屋子。
索性這屋子也比較大,分爲前屋和後屋。後屋放了三張牀,因子女大了,被招弟爹阿福用木板隔成兩間屋子。一間大的給四姐妹,小的自然是阿福夫妻倆。
冬日是農閒季節,按說依照招弟阿奶的性格,絕不會讓招弟娘在夜裡用油燈的。然而自從招弟去劉家幫忙,每個月有三百文月錢之後,破天荒的,招弟阿奶同意讓招弟在夜裡點油燈。
招弟阿奶盤算着,一個月三百文,還三餐全包。若是因爲夜裡黑,磕着摔了之後,一天就要少上十文不說,連帶着家裡的糧食還要多耗一些。
這一招,讓不知道自己婆母心思的招弟娘,感激涕零。自那之後,招弟娘在夜裡的時候,一邊做繡活,一邊等着招弟回來。
進入臘月的天,越來越冷,且白日的時間,一天比一天短。招弟從桃花家回來,短短的一段路程,渾身凍得都麻木了。
“娘,我回來了!”一股冷風,伴隨着被打開的門,灌了進來。
招弟娘連忙放下手中的繡棚出來,上前將招弟身上飄落的雪花拍落。
“姐,你總算回來了,先喝口熱水,暖暖身子!”來弟聽到外間傳來的動靜,趕緊倒了一杯熱水,在一旁等候。
招弟被杜伊選中去劉家幫忙以後,她得日子好過了不少,連帶着個頭都竄高了一點。先是沒有了沒完沒了的嘮叨,再來每頓吃得飽,夜裡回家的時候,還可以帶走兩個大饅頭。
“爹,我回來了!”進入房間的招弟,身子才完全的放鬆下來。
阿福停下手中編着的草鞋,眼神極其複雜的看了一眼大女兒,張了張嘴,最後道:“從明天開始,夜裡爹去接你。”
冬日的黑夜,北風呼呼作響,令人聽了都害怕不已。招弟的膽子不算小,可這一段路,她依舊走得心驚膽戰。特別是在下了雪以後,萬一要是摔倒,起不來的話,只能等着被凍死。
聽到這話,招弟眼眶發紅,用力的點點頭。
屋裡的炭火,讓她的身子漸漸的暖和起來。脫去厚重的外衫,解下掛在腰間的一個布兜,從裡頭掏出兩個早已冷得發硬的大包子。
來弟,喜弟和盼弟三人六隻眼緊緊的盯着那兩個肉包子,眼裡露出饞意的同時,用力的吸了吸口水。
“娘,這個給你和爹。來弟,這個你們三個分了,記得熱了再吃!”
“我和你爹就不吃了,你們四個分了吃。吃完,趕緊睡覺,夜深了,你明天還得早起!”招弟娘看了眼那肉包子,隨即撇開眼,準備回屋休息去。
“娘,我在桃花家吃過了,這是帶回來給你們吃的。這個包子大,妹妹們夜裡吃多了不好消食。你和爹就分了這個,她們三個吃一個就夠了。”
杜伊今日興致起,親自動手做了肉包子。考慮到招弟每次只要兩個饅頭,多一個都不願意要,她挺着一個小腹,包了兩個特大的給她帶回來。
聽到女兒的話語,招弟娘眼眶溢出一滴眼淚。吸吸鼻尖,點點頭。
“桃花姐姐真好,我好久沒有吃過肉了!”年齡最小,只有六歲的盼弟,看到娘答應後,咧嘴一笑,吧唧了下嘴巴,小聲的說道。
“四妹,你要記得,劉家每一個對我們好的人,特別是你伊伊姐。大姐之所以能在那裡幫忙,還能有銀子拿,每天你們能夠吃到這些,都是你伊伊姐幫咱們的。你伊伊姐,是咱們家最大的恩人。”
招弟是個心思通透的人,當初劉氏找上門來說去她家做活給銀子的事,她腦子一轉就知道是誰答應的。
杜伊雖然不姓劉,但從她接觸了之後,便知道劉家一家人都圍繞着杜伊轉。關係到銀子的事情,必須她答應了才行。
在劉氏還沒帶杜伊回來之前,劉家的日子也不好過。這一切的轉變,都是從杜伊出現以後開始。
因想清楚這些,她才答應去劉家幫忙。也正是因爲杜伊拉着她一起開始學識字,她對杜伊越來越死心塌地。
“嗯,大姐,我都知道。伊伊姐姐是好人,她讓我們吃得飽。讓阿奶不敢罵你,還讓我們能夠點油燈。伊伊姐姐是大恩人,等我長大了,要報答她。”
盼弟的話,讓招弟心中一暖。
進入臘月,過了臘八,就意味着馬上要過年了。棚子裡的菜,已經竄出了個頭,這結果是出乎劉家村人的意料。原本說風涼話和看熱鬧的人,都把嘴巴緊緊閉上了。
“沒想到,還真的能夠種出來。這天寒地凍的,這菜得賣多少銀子啊?”
“劉家這下要徹底的發了。那姑娘可真是個財神爺,自從她來了以後,那劉家的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了。”
“你說,我怎麼就沒有這樣一個乾女兒呢?若是我有一個這樣的女兒,恐怕做夢都會笑醒。”
現在劉家村,盯着杜伊的肚皮看的人少了,說她好話的人,則是越來越多。
杜伊的肚子,已經開始漸漸的凸起了,幸好,孕婦該有的嗜睡,孕吐等反應,她都沒有。儘管如此,劉氏對她的看管卻越來越嚴。
“伊伊,我看那青菜可以割了!”天剛黑,二郎就回來了。
這段時間,他白日在溫室裡看着,夜晚則是回來陪麗娘。劉大柱白天在家,夜晚睡在溫室裡。
“二哥,你等我一下!”剛被劉氏押回牀上,還沒有絲毫睡意的杜伊,聽到二郎的話,就折騰的起來了。
桃花一看杜伊的架勢,就連忙過去磨墨。姐妹倆住在一塊,也有一段時間了,對於杜伊的性格,桃花雖然不敢說十分了解,但瞭解七八分還是有的。
一看她那眼中流轉過的眸光,就知道她打算在年前,把這批菜賣出去。
“二哥,這兩封信,你明日幫我送到於府和何記酒肆。”
“好!”
二郎看了看手裡信封,點點頭。這段時日,他也和杜伊學了幾個簡單的字。現在家裡人的名字,還有合作的於府與何記酒肆的人名等,他都識得。
“二哥,我讓你問的事情,怎麼樣了?”
杜伊看村裡連個小賣鋪都沒有,生活極其不方便,便動了心思。
劉家村一到冬天,大雪覆蓋,想要趕集和去鎮上,都很艱難。她打算把挨着村長家旁邊的空屋租下來,那裡在村中間,在那開個小賣鋪,賺些零用錢。
這附近十里八村,連個店都沒有。村裡若是開個小賣鋪,也不怕其他村的人不會前來買。
“我已經問過了,若是租下來的話,一年給個二百文就好。那屋子空了好久,只怕大雪一壓就要垮。”
“這個倒是不怕。二哥,先給你一兩銀子,你去村長那,給我租下五年,記得要籤合約。等合約到手後,你找幾個村裡的人,把屋子簡單的修一修。另外讓人給我做一個貨架出來,速度要快。”
杜伊說貨架的時候,手也沒停着。話落,一張貨架的圖紙就出來了。
“行!現在時間還早,我先去村長家,把這事給辦了。順便去一趟木匠的家,估計過兩天就能好了。”
二郎原本是有些木訥的老實人,這幾個月跟在杜伊的身邊,見多了她的處事方法,性格上也有些轉變。就連話,都比以往要說的多。
租約,杜伊當晚就拿到手了,翌日清晨劉家飯後,喬氏照例前來和杜伊拉家常。當然,該學的字,她也沒落下。
“喬嫂子,不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喬氏扶着杜伊回到屋裡,剛坐下猛的聽到這話,微微一愣。
喬氏捉摸不透杜伊的心思,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杜伊知道自己的話,讓她不好回答。不過這段時日,喬氏的行爲舉動,她都看在眼裡,且暗中打探過,人還不錯,便決定給她一個機會。
“喬嫂子,你是個聰明人,我可以給你一個工作的機會,就看你會不會把握了!”
工作機會?喬氏一聽這話雙眼發亮,連連點頭:“只要伊伊你給嫂子一個機會,嫂子定然不會讓你失望的。不管是洗衣做飯,還是做衣服,嫂子全都會。雖然刺繡不敢說一說二,但也絕對說的過去。”
杜伊搖搖頭,笑笑。站起身,走動的同時,還不忘道:“嫂子,我看你這段時日也跟着識了一些字,我想教你一個簡單的算法,等你學會以後,我讓你幫我看着店鋪。哦,對了,我打算在村裡開一個小賣鋪,這樣這大冬天的,大家的生活,也便利一些。”
一聽看着店鋪,那和銀子接觸的,就代表杜伊相信她。喬氏喜得笑眯了眼:“一定不會辜負了伊伊你的期待的,嫂子一定認真學習。只是伊伊,你還缺那點銀子嗎?那費心費力的事情,還不如多種點菜賣。”喬氏聽自家爺們說過,那菜長得多好,到時候能夠賣到多少多少的銀子。
又想過,開小賣鋪,那就是小打小鬧。
“呵呵,誰會嫌銀子多?再說,我這肚子裡還有一個,我不努力賺點奶粉錢,哪能行?”杜伊笑着摸了摸肚子,一臉的慈愛。
“奶粉錢?”喬氏不知道什麼叫奶粉錢,不過她清楚,杜伊若是在村裡開一個小賣鋪的話,村民的生活,也會便利不少。更是清楚,蚊子再小,也是肉的道理。
杜伊燦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這裡頭不是還有個小奶娃嗎?這銀子賺來,還不是爲了他?”
喬氏面色一紅,隨即點點頭:“也是,父母辛辛苦苦一輩子,還不是爲了自家的孩子日子能夠過得好一點,不用吃那麼多的苦。要說這孩子,也真是個有福的人。嫂子說句心底話,你也別不愛聽。這孩子擱在誰的身上,都不會留下來的。合該這孩子的命大,有你這麼一個護着他的娘。將來他長大了,若是不孝順你,嫂子可是第一個不依!”
這是喬氏第一次當着杜伊的面前,說這孩子的事情。
如今她大着肚子,村裡的人雖然明面上不說,可暗地裡卻沒少說這些話。都拿杜伊的肚子,給家裡的姑娘舉例,讓她做壞榜樣。
杜伊自下第一場雪開始,就過起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對於村裡人說的話,她雖然沒有親耳聽到,可或多或少還是瞭解一些。
特別是當那些婦人拉着招弟說話的時候,桃花憤憤不平的表情,略猜一二便知。
“喬嫂子,我也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樣,也不想知道別人怎麼說。我只清楚,這孩子是我身上的一塊肉,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身上流着我的骨血,我必須得護着他。”
杜伊的面部表情,極其的柔和。可透露出來的話語,卻完全相反。她的立場很堅定,這個孩子,誰也動不得。
“你也是個好強的!這生產日期也與你麗娘嫂子相近。等你孩子生出來了,你娘肯定忙不過來,到時候嫂子來給你做月子!”
喬氏成親的時間也不算久,還未生過孩子,看到杜伊的表情,內心深處一片柔軟。女性的母愛也跟着氾濫。原本要巴結杜伊的她,伸手拍了拍杜伊的手,算是無聲的支持她。
紫陽國的天氣極其的奇怪,這是杜伊穿越過來這麼久以後,總結出來的結論。
按理說,十月份還是暖和的天,哪怕進入十二月,那頂多也就和現代的深秋一樣,早晚有些寒冷罷了。可在十月份底,早晚溫差變化大,進入冬月,一場雨,幾乎一下子買入初冬。
等到了臘月,從初二開始,三天兩頭就要下一場雪。據說以往這種情況,要持續到來年的二三月份。等到四月,又好像一夜之間,便暖和起來。
當然,目前她經歷了冬月,臘月纔開始沒多久。來年的氣候,還有待驗證。只是這臘月的天,一片天寒地凍,外面雪白一片。
杜伊穿着厚重的衣衫,站在門前,看向遠方。眼前的一切全成了銀白色,地上房上樹上山上,無處不有雪的蹤影。整個村子好象變成了一個粉妝玉砌,充滿了詩情畫意的童話世界,一派瑞雪豐年的喜人景象,令人心生愉悅。
路旁的樹木上,掛着亮晶晶的銀條兒,而那些常青樹上,掛滿了沉甸甸的雪球兒。路上的積雪足足有十多釐米深,輕輕的伸腳踩上去,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
桃花孩子氣的踏在潔白的絨絨雪上,看到身後留下的深淺不一的腳印,彷彿做了一件不該做的錯事。看了一眼杜伊,再看到晶瑩剔透的雪被踩得面目全非,便不忍心再往前走半步。
隨後情不自禁的停下腳步,緩緩的蹲下身子,從地上輕輕的捧起一捧雪,小心翼翼的把它揉成一團,用舌尖情深意濃的聞舔着它。
杜伊轉頭準備回屋之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不禁曬然一笑。
“桃花,好吃嗎?”
桃花渾身一僵,緊接着慢慢擡起頭,看向杜伊的時候,原本冰冷的臉一熱。
“伊伊,你都看到了?我只是很好奇,以前一到冬日,爹和二哥他們都不讓我出門。”
杜伊看到桃花身上的落寞,心中一緊。她知道桃花的身子不好,往年都是三不五時的找大夫上門。劉大柱和二郎定是怕她受涼會加重病情,纔不讓她出門的。
“沒事,你現在的身體不錯。只要你能掌控好自己的情緒,偶爾出門也是沒問題的。車大夫不也是這個意思嗎?別怕!”
“嗯,伊伊,謝謝你!”桃花緊緊的握住杜伊的雙手。這兩個字,她早就想說了。今年的身體情況,不用車大夫診治,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比往年要好上不少。
她知道,這一切一方面要歸功於杜伊當初讓她吃的那類似蘑菇的東西。當初她娘都認出那叫什麼靈芝的玩意兒,不用說,一定是珍貴的藥材。另一方面則是家裡的條件好了,吃得飽,穿得暖,不再爲一些雜事所操心的結果。
“傻瓜,你忘了我現在是你的誰?”杜伊拉着桃花冰冷的雙手,頭也不回的往麗孃的屋子裡走去。
麗娘在牀上躺了將近兩個月,在杜伊特意的調養下,身體好了不少。如今孩子也過了三個月,已經可以在屋內正常的行走了。
只是杜伊考慮到她當初腦袋上的傷的問題,依舊讓她在屋內休息,家裡的一切事情不用她操心,只要安心養胎便是。
杜伊的孩子比麗孃的要早半個月,然而麗孃的肚子,卻比杜伊的要凸出不少。杜伊緊是在小腹偏左一點稍稍凸出那麼一塊肉。
“伊伊怎麼來了?快快坐下。你身子還弱,別瞎折騰,要是讓娘看見,又該唸叨了。”
“嫂子,不用大驚小怪,都在自家裡走能有什麼事。只要你們不告訴娘,不就行了。”
杜伊是劉氏的眼珠子,自從天冷,路面開始結冰以後,劉氏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都黏在杜伊的身邊。
今日她若不是要隨着二郎一起去鎮上,給麗孃的孃家準備年禮的事情,纔不會離開杜伊半步。
話說當初二郎代替麗娘,前去陳家賠禮之事。陳方氏看到二郎連門都沒讓進,鼻孔朝天,當着衆人的面,接過賠禮後,嘭的一聲又關上了門。
二郎回家後,便將情況如實的告知了麗娘,讓麗娘又傷心了好些天,才緩過來。如今劉氏決定親自去鎮上購買年禮,順便把家裡的年貨也置辦了。
時間過得很快,一天的時間,就在姑嫂的聊聊家常中度過了。
年禮這種東西,紫陽國的人看得極其的重要。凡事有嫁出去的女兒,在過年前,定然是要往孃家裡送年禮的。
當然,這個年禮的輕重,取決於這個女兒在婆家的地位如何。麗娘和二郎成親幾年,劉氏從沒機會給麗娘備過。
今年的情況特殊,加上家裡的日子稍微好過了一些,劉氏又有心緩解兩家的關係,年禮備的極其的厚重。
藏青色麻木一匹,墨綠色和淺粉色的棉布各一匹。五花肉八斤,上好的肥肉十斤。豬腳一隻,各種點心六盒,紅糖三斤。這種年禮,在鄉下之地,已經是極其的厚重,也顯得出來,麗娘在婆家的地位有多高。
麗娘看到婆母備的年禮,紅了眼眶,嗝着聲音,說不出話來。
劉氏拍了拍麗孃的肩:“好孩子,莫哭。明日娘和二郎親自去替你送年禮,面子一定給你做足了。這門親,咱們還聯繫着。”
“娘,若是我娘她還不知足,就算了吧!”麗娘是明白人,她娘有多貪心,作爲陳方氏的女兒,她心裡比誰都清楚。
劉氏只是點點頭,心裡打定主意,不能讓麗娘夾在中間難受。
天微微亮之際,將昨晚與杜伊商量有些晚的二郎,從被窩裡挖了起來。娘倆借了牛車,送年禮去了。
陳家祠距離劉家村的距離,坐牛車的話,其實也不算太遠。然而剛下過雪的路不好走,等劉氏娘倆到陳家祠的時候,已經過了辰時。
二郎熟門熟路的駕着牛車,來到麗孃的孃家,敲了敲門。
“來了!”門內想起美珍的聲音,不多時門就被打開了。
“姐夫,你咋滴來了?親家伯母也來了,快快請進,這外頭冷得很。”美珍搓了搓手,跺着腳,說出的話,都帶着一股白煙冒起。
“美珍,外頭是誰啊?”陳方氏在屋內,聽到美珍喊姐夫的話,心中已知是何人,故意揚聲高問。
“娘,是我姐夫和親家伯母來送年禮了!”美珍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的喜悅。
今日劉氏上門,是給足了他們陳家面子。看到大姐在婆家受到如此重視,美珍的心猶如喝了蜂蜜一般的甜。
“哦,把東西拿進來,人就不用送了。”陳方氏嘴角掛着一絲冷笑。
讓她在劉家村那般沒了面子,以爲來了他們家,他們就得好生招待不成?哼,想和好,哪有那麼容易。
陳文聽到是劉家的上門了,心裡唸叨着杜伊的他,拉了拉陳方氏的衣袖道:“娘,我姐夫和親家伯母大老遠的來一趟,你這般落人面子,是不是太過了?但凡是泥捏的人,都還有三分的脾氣。上次我姐夫來賠罪,你就這樣。今日連親家伯母都來了,你還這個德性。以後劉家不認咱們這門親戚,虧得還不是咱們家?我聽說,那杜伊今年賺了不少的銀子。如今劉家富貴了,看在大姐的面子上,還認咱們這門親事,你就別拿喬了。”
“拿喬?拿什麼喬?上次咱們去劉家村,她們是怎麼對待咱們的,難道你忘了嗎?打個巴掌,給個甜棗,你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今日我就把話放在這,誰也不準將劉家的人,給我請進來。誰敢請進來,我就打斷誰的腿。”
陳方氏說這話的聲音,極其大,擺明了是說給二郎和劉氏聽的。
二郎面色赧然,眉間隱隱帶着一絲怒氣。劉氏面色不改,笑着對美珍道:“我們先回去了,美珍有時間就過來看看你姐。她一個人在家,也怪無聊的,常常唸叨你來着。”
美珍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對她娘有股埋怨的成分在。見到劉氏沒有任何的表情,她心裡直打鼓。深怕劉氏在這裡落了面子後,回去要拿麗娘出氣。
“親家伯母,別。我去和我娘說說,你們先進來再說。這外頭冷,先進來喝杯熱水!”美珍決定忤逆一次陳方氏,這次的事情,她相信大哥陳文一定會站在她這一邊的。
美珍的話落,就見門內傳來東西摔破的聲音。緊接着陳方氏那尖銳刺耳的聲音,再次傳來:“好你個賤丫頭,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有時間在那瞎磨蹭,還不趕緊給我過來刺繡。”
二郎的嘴角已經抿成一條直線了,不悅的表情,越發的明顯。劉氏的表情依舊不變,只是對二郎道:“將這個,這個搬下來,我們走吧!”
原本打算給陳家的厚禮,在劉氏的指點下,最後留了一匹淺粉色的棉布和一匹藏青色的麻布,三盒點心,八斤的五花肉。其他的東西,她就算扔去喂狗,也不打算便宜了陳方氏。
對於劉氏的舉動,美珍站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她明白,這親家母雖然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的不悅,可這行爲,明顯的的顯示出了心裡的不悅來了。
只是她也沒有立場說,她娘一次做的比一次過分。劉家還肯留下這些東西,已經算很不錯了。原本二郎是準備都搬下來的,她明白,這年禮有多厚重。若是全都收下來的話,她家今年年貨都不用花大錢了。
美珍低頭看着門口的東西,牛車已經緩緩的走遠了。嘆息一聲,正準備把東西搬回去,就見陳文走了出來。
“親家伯母和姐夫呢?”陳文安撫不了陳方氏,也不想再顧着她的感受,決定出來博取一下劉氏的好感,到時候好讓杜伊嫁給他時,門口早已空無一人。
“走了!”美珍臉上帶着氣憤,冷着一張臉,將門口的東西移到門內,嘭地一聲,將門關上了。
陳文完全愣住了,他還沒來得及巴結,人就走了,那他還有機會嗎?
氣急的陳文,緊繃着一張臉,甩了甩衣袖,氣沖沖的往劉氏的房間而去。
“娘,看你做的好事。親家伯母和姐夫親自上門來送年禮,你卻這般的對待,你這是要寒誰的心?我姐還是不是你的女兒了,你都不替她好好想一想?”
陳方氏此刻好像一隻戰勝的公雞,還來不及炫耀,就被兒子劈頭蓋臉的罵,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怎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鹹吃蘿蔔淡操心,和你有什麼關係?”
陳文覺得自己的美好姻緣要被自己的娘破壞了,向來我行我素的他,這回是決定和他娘幹到底了。
“我鹹吃蘿蔔淡操心?那成,等你老了以後,我再也不管你,看你能樣?美珍都還沒出嫁,你就說出這樣的話來。你要把我的路越走越窄,到底安的是啥心?”
面對兒子威脅的話語,陳方氏呆住了。在廚房裡忙碌的美珍,聽着斷斷續續的爭吵話語不斷的飄進廚房內。
“哦,你這個天殺的,你這個不孝子,看我不打死你。你就天天惦記着那狐狸精,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娘?那狐狸精有什麼好的,道德敗壞,還未成親,就有了娃。這種女人,真該被沉潭。你說,是不是她給你吃了迷藥,才讓你這般的忤逆我。”
陳方氏,操起牀上的衣衫,往陳文的身上直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胡說什麼?我看上了人家,人家還看不上我呢。你若是我娘,真心爲我好的話,就在年前找媒人幫我上門提親去。你不想要大姐這門親,我要。”
陳文說完這話,一臉憤恨的看着自己娘。
“你眼睛瞎了不成?那個狐狸精肚子裡可還有一個野種,你還能做便宜爹不成?我們陳家可沒有多餘的糧食來養別人家的娃。”
陳方氏內心真的怕陳文將來不管她。她和兒子爹就這麼一個兒子,都說養兒防老,若是真的不管他們,等百年之後,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了。
“婦人之見!莫怪聖人常說頭髮長見識短。那劉家如今多有銀子,你不清楚?那些銀子,可都是伊伊給賺回來的。若是我能夠娶到她,就等於娶了一個財神爺。將來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莫說養一個小孩,就是養上一百個都不是問題。這些難道我不會想?難道在你的眼裡,你兒子就真的是這樣愚笨之人?”
陳方氏對杜伊真的沒有什麼好感,那杜伊一看就是個潑辣之人。之前還能當着衆多人的面前,說出那樣的話,若是真的進了家門,每天還不被擠兌死。
有銀子又怎麼樣,拿捏不住,兒子的心又在她的身上。那能有什麼好日子過的?還不如就這樣,至少這個家,還是她說了算。
陳家是陳方氏做主,麗娘爹,在這個家裡,就等同於一個隱形的存在。他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到頭,也只有在過小年之時回來。待到過了上元節,又出去了。
正是因爲這樣,陳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被陳方氏拿捏在手裡。就連當初麗娘,也是她一句話,就賣給了劉家。
“不行,總之我是不會同意的。你若是要娶,就自己找人提親去,就算是娶進門,我也不會同意她是我劉家媳婦的身份。”
陳方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管陳文怎麼說,始終不鬆口。
在廚房的美珍,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怕她娘答應了,到時候去劉家村,又有的鬧了。回頭還不是她大姐夾在中間,兩頭爲難。
“娘,我最後問一次,你到底答不答應?若是你不答應,從今日起,以後你一個人過。從今往後,咱們就斷了母子情。”
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慣了的陳文,見他娘如此油鹽不進,心中惱火的不行。咬着牙,威脅着自己的母親。
“嗚嗚嗚,老天爺,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怎麼就生出這樣一個不孝子。你開開眼,大哥響雷劈死那個勾引我兒的狐狸精吧,嗚嗚嗚……”
陳方氏這回是真的傷心的哭了,從小捧在手中裡的寶貝,如今爲了別的女人,就這樣對待她。讓她如何不心痛?若是被那幾個妯娌知道了,還不笑死她。
“成了,這裡也沒有什麼人,你哭給誰看?一句話,你答不答應。你若是不答應,就給我出去。這裡是我們陳家的,你姓方。”
美珍聽到陳文的話,擦了擦手上的水漬,過來了。
看到坐在牀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陳方氏,心裡又氣又心疼。
“哥,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她可是咱們的娘,你要敢她出去?你就不怕被村裡人的唾沫淹死?”
陳文脖子一梗,紅着臉大喝一聲:“誰敢?”
“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你這樣不孝,若是被人告到衙門,那可是要坐牢的。”
聽到這話,陳文面色不改,看向陳方氏道:“娘,你若是不想一個人,又不想我坐牢的話,今天就去找人去幫我提親吧。我現在去租牛車,咱們去劉家村。娘,就算是我求求你。等我娶到伊伊後,我一定讓她好好孝順你。”
陳方氏盯着陳文看了許久,最終嘆息一聲。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穿上厚重的衣衫,又進了廚房,等出來之手,手裡多了一塊大約兩斤的五花肉出門了。
陳文的目光一直盯着陳方氏,當看到她拎着肉出門的時候,臉上綻開了一抹笑容。腳步有些雀躍的出門去了。
美珍皺了皺眉,這個家沒有她說話的份,因而只能在心裡着急,卻無能爲力。
劉氏和二郎兩人回到家的時候,麗娘早已等候在一旁。
“娘,咋這樣早就回來了,我娘沒留你們吃頓飯嗎?”不該啊,這往親家送年禮的話,至少中午都得做一頓豐盛的午餐來招待的。
二郎聽到這話,眉心的怒氣卻越發的旺盛。但看到麗娘着急的表情,將口氣硬生生的轉爲:“沒事,你別擔心。只是現在快過年了,家裡事情多,我和娘只好提早回來了。”
劉氏臉上掛着一抹關切的笑容,點點頭:“好孩子,讓你擔心是孃的不對。只是最近家裡事情多,只能趕在飯點之前回來了,你切莫想多了去。那何記酒肆的老闆娘,下午頭不是要來嗎?”
麗娘昨夜聽二郎說了,何曹氏看了杜伊的信,表示今天下午要過來看看的。這麼一說,那也就可以說,爲什麼他們提早回來了。這家裡沒人,還真不行。
只是劉家在午飯後,還沒等到何曹氏上門來,就先等到陳家人前來提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