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魔與兩族糾纏萬年,慘烈之戰時有發生,彼此皆有許多高手喪生。其中最大的慘案莫過於那次滅絕之戰,化神以上的修士隕落不知幾許,可謂慘到極致。
仇恨得深了,招數自然無所不用其極,除了交戰廝殺,雙方不吝以最惡毒的言辭攻擊對方,以最帶有嘲諷意味的比喻羞辱對方。
比如,靈脩常常形容燕尾族人是“屁股上的種族”,燕尾修士反脣相譏,說靈脩是一條守不住家園的狗,自己的領地收不回來,還要去騷擾別人。
燕尾與靈脩,咔吧與魔修之間,出現什麼樣的故事都不算稀奇,越是惡毒的詛咒越是讓同族人高興,越是刻薄的話流傳得越快,誰都不給對方一點好臉色。
然而,歷史上從來沒有哪個人,敢說出“燕尾無劍”這樣的話,不光是因爲膽量,還有無數把劍堆出來的事實。
死在燕尾族修士劍下的靈脩,數量以十萬計,這樣的前提下說別人“無劍”,不是讓對方屈辱,而是打自己人的臉。
今天,有人說出了這句話,不是用嘴去講,而是用劍斬出來!
燕尾無劍!
何其彪悍,何其凌厲,何其霸道,與痛快淋漓。
對燕尾族修士來講,又是何其的痛。
……
……
“偶像啊!”
魔魂聖子內心萬分感慨,發癔症般喃喃自語,他彷彿看到一介書生孤身行走於敵酋,白衣飄飄,冷劍森森,一步殺一人,橫行百萬裡,彈指……
“住口!”
怒喝聲打斷了牙木的意淫,視線中,燕不離雙眼佈滿血絲,手臂顫抖如一條被火焰烘烤的蛇。蓬勃的威壓轟然釋放,如山嶽壓在魔魂聖子頭頂,幾令他爲之窒息。
看摸樣,燕不離恨不得拔劍殺人,將這位不知死活猶自沉浸夢中的信使斬成十七八斷纔好。
“不可如此!”
另一道柔和但帶有寒意的力量迎了上來。將燕不離所放的威壓抵消。老婦臉上的皺紋愈發深刻。眼裡看着燕不離,卻對着俠少爺說話。
“俠少爺,眼下當以大局爲重。”
俠少爺面色慘白,失魂落魄地望着那截普普通通、卻彷彿從他心裡拽出來的樹枝。半響沒有開口。
看到這一幕,牙木愈發肯定這名年輕人的身份不簡單,壓下心頭的恐懼與後怕,微諷說道:“殺我?呵呵,殺了我就可以讓燕尾族拿起劍的話。儘管下手。”
“你以爲本座不敢!”燕不離怒喝道。
“蠢貨,你當然不敢。”
牙木也豁出去了,粗着脖子反朝燕不離怒吼:“殺了我,首先你家少爺逃不出去,其次咔吧神師遇難,然後你還得罪了魔修,憑空爲燕尾族增加一名大敵,將來燕尾族面臨滅絕的時候,可別再說燕尾無劍是羞辱。那是事實,鐵一樣的事實!”
“這樣的情形下你敢殺我,你他嗎敢殺我!”
咆哮的聲浪在洞府內席捲,左右沒有還手之力,牙木乾脆將顏面與修爲一起放下。以唾沫爲武器,以尊嚴爲彈藥,肆意朝燕不離潑灑。
這貨其實很有數,咔吧神婆明顯動了意。怎麼會任由燕不離殺死他?而且牙木說的話雖有些誇大的成分,卻與眼前實情相符。燕不離再如何狂怒失去理智,也斷沒有殺他來泄憤的道理。
退一萬步講,殺不殺牙木,他說的根本不算,要看俠少爺的意思。
嘲諷謾罵聲中,燕不離的面孔不停抽搐,眼神卻漸漸變得清明,並浮現出幾抹羞愧悲哀的味道。他想不到,也想不通,自己一名大修時竟然奈何不了眼前這隻螻蟻,而這個之前還巧言吝色一副小人嘴臉的魔修,又爲何能變得如此剛烈。當然更重要的是,他爲自己忘記了少爺的安危而羞愧,那纔是他的最高天職,應時刻牢記纔對。
“少爺,我……”
“不要說了,我知道你的心意。”
俠少爺將目光從那截樹枝上收回,轉向牙木說道:“有朝一日,我族一定有人持劍向大先生討教,以雪今日之恥。”
牙木連連點頭,嚴肅說道:“那樣最好了,他們以後定居在這裡,你們不用擔心找不到人。”
老婦等人在一旁聽得直愣神,心想這傢伙說得可真輕巧,現在咔吧族還沒有決定讓出山谷,怎麼就成了靈脩的定居點。
俠少爺揚揚手裡的靈符,說道:“樹枝是信物,這個靈符有何用?”
牙木說道:“牽引靈符是靈脩準備的東西,萬里之內可以感應到彼此氣息,少爺怕你們找不到人,特意着我叫給你。”
俠少爺面色微寒,說道:“燕尾族再如何落魄,只要有心,總不至於在自己的領地上找不到他們,可我聽你的意思,雷少爺並未與大先生有過聯絡,合議之事,如何當得真?”
“少爺早就考慮過,讓你們給大先生帶句話,說是隻要他聽到這句話,一定會贊同這件事。”牙木回答道。
“什麼話?”俠少爺好奇問道。
“驅虎吞狼、狐假虎威,獵狗咬狐狸,人養着獵狗,最後被狼吃掉。”
周圍一圈無辜的眼神,魔魂聖子的眼神比他們更無辜,說道:“別看我,少爺沒給解釋,意思自己想。”
……
……
現實是什麼?
不論哪個社會,現實都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忘記過去,立足現在,展望未來。
兩族兩域聯合是大事,不可能以這般草率的方式促成,但雙方都明白,只要起了心,在獵妖使的重壓下,這個看起來荒誕的提議完全有可能成爲現實。
從長遠看,不得不說聯盟前景相當廣闊,首先四大星域實力遠超任何一方甚至幾方,無論眼下這一戰結局如何,他們都沒可能善罷甘休。換言之,這是將是一場堅持不懈的鬥爭,靈魔兩族之間交叉存在的仇怨,很有可能隨着時間與戰鬥慢慢消解。使得外域出現一種全新格局。
而就眼下的情形講,無論靈脩魔修還是兩族,都面臨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魔修的情形牙木心知肚明,靈脩那邊。別看大先生威武難敵。整體格局卻沒辦法改變,被燕尾族與獵妖使先後突襲的靈脩損失慘重,正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具體如何,燕不離難以說得太清楚。估計倖存的修士不足原有數量的一半,活下來的人帶有輕重不同的傷患,大先生本人被重創,很可能不良與行。
聽了這個消息,牙木心裡打了個突。不禁要提醒兩名燕尾族人,最好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十三郎,也就是他們口中的雷鋒。
“少爺重情至性,這事兒……反正暫時不要說,沒壞處。”
對他的顧慮,兩位領導人明顯嗤之以鼻,他們都不相信,一個機謀狠斷,連靈魔萬年仇恨都可放下的人。會對大先生所受的一點點傷勢斤斤計較。
大先生受傷是不假,可他足足殺了燕尾組百多名修士,其中有十人以上是大修士,假如四方聯盟形成,這筆血債又該和誰算?
話說回來。就算十三郎要計較,又能怎麼樣?
不客氣點說,他算哪根毛?
“聯盟之事若成了便罷,若是不成。燕尾族哪怕拼盡最後一人,也要將大先生留在這裡。絕不容許他平安返回。”
這是燕不離的原話,俠少爺沒有表露反對的意思,基本可以代表燕尾族的態度。
“隨便吧,一幫蠢貨。”
牙木心裡這樣想着,臉上堆起欽佩讚歎的笑容,說道:“燕尾男兒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顏,佩服,佩服!”
周圍人聽得莫名其妙,心想這貨從哪兒冒出來這麼一句雅詞兒,不像啊!
俠少爺的面孔莫名一紅,神情有些不自然,說道:“比不了那位雷少爺,足智多謀,果敢善斷,狡詐陰險……算了,不說了。”
……
……
大事有了着落,話題自然而然轉到眼前,牙木沒有忘記十三郎的囑託,說道:“現在是不是把你們抓住的俘虜放出來,我好與他們聊一聊。”
他講得很隨意,心裡卻忍不住有些打鼓,暗想死老太婆可別給我下絆子,重頭戲就在這兒。
“理當如此。”
老婦絲毫沒有刁難的意思,揮手吩咐道:“帶他們來。”
牙木立時瞪大了眼睛,隨後發現無論神識還是目力,在這裡都顯得極爲不暢,看不清內裡情形。他知道,此前那兩人多半正被訊問,被封印乃至折磨均在所難免,也不知還管不管用。
最重要的,他們到底是不是十三郎所要找的人。
幾名護衛答應着,從洞府深處不知什麼地方壓上來兩個衣衫襤褸的魔修,看樣子,這兩位沒少吃苦頭。
老婦說道:“之前你我敵對,老身無法預料有現在的事情,對他們自然談不上禮遇,請聖子包涵。”
牙木的目光落到兩人身上,嘆了口氣。
那是兩個男人。
仔細看看兩人摸樣,牙木神情頓時有些奇怪,既顯得失望,又有些慶幸。
“圖洺?”
魔魂聖子揉揉眼睛,心裡想這貨怎麼真他嗎慘,活像一條拔了毛的土狗。
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圖洺疑惑擡頭,看了半天沒認出眼前這個獨臂人是誰,不禁有些緊張。
“聖子認識他們?”老婦在一旁問道,輕輕揮手化解了兩人身上的封印。
“認識,當然認識。”
牙木再次嘆息,說道:“沒有別人了?”
老婦眼裡閃過疑問,說道:“當然沒有,聖子此言何意?”
牙木不願和她解釋,說道:“他身上有枚黑乎乎的令牌,在不在你們手裡?”
老婦自不會在這等小事上難爲他,想了想,從懷裡拿出一塊非金非石的令牌遞給他,問道:“是這個嗎?”
牙木接過令牌,輸入魔力感受一番,神情大悅說道:“還好,總算不負少爺之託。”
“這是一枚追蹤令牌,雷少爺要追誰?”俠少爺的眼光不錯,一眼便看出令牌用途,好奇問道。
“追媳婦兒。”牙木如實迴應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