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能這樣?”
“是啊,怎麼能這樣?”
“不能這樣。”
人羣中,那名頸側生有鼓包的妖修漢子當面質疑:“先生要我們拿性命掩護紫薇?”
這番話道出衆人心生,許多修士附和聲聲,不說話的人也都目光灼灼,均看向十三郎。
九陰強大,閉目睜眼即爲神通,涅修僅支撐十餘息便被擒獲,生、劫修士可想而知。眼前這些人衝入化境,勢必演變成一場災難——若爲戰鬥也就罷了,此番爲紫薇仙子豁出性命,實難讓人接受。
十三郎朝那名妖修看了看,平靜說道:“是的。”
周圍沉寂下來,氣氛凝重呼吸可聞,宛如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十三郎不爲所動,繼續說道:“紫薇仙子帶着冥界氣息迴歸九獄的時候需要掩護,大舉殺入能讓九陰分神、倉促難做仔細思量。”
程長老說道:“這樣的確能夠增加成功的機會,也會造成死傷。”
十三郎說道:“也許會死很多。”
人羣再起騷動,帶着憤怒意味的竊竊之聲不停。
有人低聲說道:“她的命是命,我們的就不是?”
十三郎未就此迴應,默默地聽,靜靜地等,像是要等着大家主動接受。
這樣的事情如何接受?人羣進一步發生變化,有人悄悄後退。
狂胖子終於站出來,沉重神情言道:“十三啊,你就別賣關子了,一次把話說完。”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先說壞的、有好處。”
狂狂胖子問道:“好的是什麼?”
十三郎回答道:“那可多了。最直接莫過於:減少一名大敵,增加一名隊友。”
這倒是實話。
狂胖子苦笑說道:“道不同不爲謀,軍心險些因此崩潰。”
十三郎未就此迴應,接着說道:“與九陰戰鬥,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狂胖子說道:“恕老夫直言,爲自己戰死、與爲別人戰死不同。”
十三郎平靜說道:“與其考慮死法不同,不如想想怎樣活下來,如何把死傷將至最低。”
狂胖子皺眉說道:“然後?”
十三郎說道:“;牽制是相互的。大家牽制九陰掩護紫薇,紫薇何嘗不在牽制九陰掩護大家?九陰強橫。但其奪魂能力應有極限,進去的人越多,活下來的機會反而越大。”
合情合理的一番話,狂胖子認真想了想,問道:“最低的法子就是這樣?”
十三郎搖頭說道:“不是。”
狂胖子不解其意。
十三郎指指自己說道:“當前局勢,降低傷害最好的法子是殺死我。”
啊!
羣修震驚,狂胖子愕然,半響不能迴應。
紫薇仙子像是明白了什麼,身形微顫。
“結盟。不得已而爲之。她能連通九陰操縱羅桑,我們不幫她,她就和我們拼命,結果無人能活。”
指着紫薇仙子化身的那隻火鳥,十三郎說道:“我與她,生死與共。殺死我就是殺死她,只要九陰離不開化境,危局自解。”
“你敢!”心念疾轉,紫薇仙子尖銳的聲音大叫:“你一直想這樣做,一直欺騙本座!”
十三郎看着她平靜反問:“誰會搭上無數同伴的命、自己的命,爲了騙人?”
紫薇仙子啞口無言。
十三郎淡淡說道:“不戰而逃從來不是我的風格,九陰強橫是你說的,究竟怎麼個強法,總要試試才知道。”
稍頓,他說道:“沒錯我一直想的都是如何殺死九陰。而非單純幫你逃離。我認爲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如果你非把這看成騙,那就是了。”
“可我警告過你,九陰......”
“我也告訴過你,沒有誰是不能殺死的存在。我見過比它強大的多的強者,還不是死的乾乾淨淨。”
“你親眼看過,還利用我進去......”
“你說的我都記得。”十三郎開口截斷,冷漠迴應:“那又如何?”
紫薇仙子沒了言語,見鬼一樣的目光望着十三郎。聲聲厲顫。
“你,會害死所有人,包括自己!”
“也許會,也許不會。”十三郎示意她朝周圍看,侃侃言道:“問問大家,是不是?”
多此一舉。
“請先生下令!”
頃刻間,數百狂靈脩士從失望的情緒裡擺脫出來,羣情振奮,目光灼熱。任誰都能看出來。十三郎已把失去的聲望重新找回,且比剛纔更足。更強。
公平地講,“殺燭計劃”遠比“救助紫薇”更危險,然而人心就是這麼奇妙,僅因戰略目標稍稍改變,人們的心意完全不同。
十三郎放緩語氣對紫薇仙子說道:“你和九陰相處的時間太長,已經被它嚇壞了......嗯,這不怪你。我也是這會兒有勇氣,真要過段時間,興許再也不敢這樣想。”
紫薇仙子苦笑無言,心裡只覺得這些天太過豐富精彩。
不再管她怎麼想,十三郎回頭說道:“我去過化境,足足三百里空間,目標是一隻盤身大蛇,這麼大的地方面對這麼大的目標,這麼多人這麼多強者能夠輕易集火一處,不信殺不死它。”
十三郎緩慢而堅定說道:“生死契,通靈術,冥界氣息,九獄世界;我不確定幾者共同作用的具體結果,但我肯定,必對九陰造成巨大影響。”
稍頓,十三郎說道:“另外別忘了,紫薇是九陰的代言人,這種角色不是那麼好找的;就算沒有影響,或者影響不夠大,它也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我打賭九陰一定能察覺、認識到這點,並且全力阻止。”
歐陽燕舞第一個明白過來。素來寧靜的面孔漸生變化。
“這樣不行!”
“這樣當然行。”
擺手示意,十三郎說道:“你們衝進去之前,我會試着殺死自己。”
四周徹底安靜下來,數百狂靈脩士呆若木雞,神情變得異常複雜。
“感動可以有,擔心就不必了,那玩意兒最最無用,而且無聊。”
十三郎朝周圍笑了笑。如告別一樣揮了揮手。
“只要你們夠猛,夠快。夠狠,我就能活。”
人散,工作繼續,坑還要挖,人比剛纔更忙。
化境空間也有依附地,不是隨便哪個地方都能進入;羅桑化境爲既定戰場,要把羣修接引進去,這條通道不夠深,方向也需要調整。此外爲了更好地執行計劃。近千修士需要商議一下具體策略,分配一下具體職責,多做準備。
比如哪些人當先進入,精於魂道、攻擊凌厲猛烈者優先;比如九陰的弱點可能有哪些,知道的彙總、不知道也要猜一猜;再比如修士之間的配合,能否在短時間內組成一些威力強大的陣法。有那些方面可以迅速提高等等。
還有程長老,他需要仔細考慮一下,如何讓紫薇仙子融合冥氣、又不會讓九陰憤怒到立即將其殺死的程度。
之前從未遇過、做過這樣的事,程長老需要仔細琢磨。再有十三郎的“自殺”計劃,毫無疑問,也需要程長老這位陰判幫忙。
這是關鍵中的關鍵。
經過初步探討,大家認定自殺必須是真的,真的才能連九陰都難以分辨,可又不能真的死掉......很麻煩。
總之很多事情要做,其中不少需要靠猜測進行。因而更要仔細認真。這些都需要時間,趁着計劃展開前的這點時光,狂胖子負責組織調教,同時監督挖洞進展——老實說,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份工作,十三郎也不行。
大家都在忙碌,唯獨十三郎獨坐一方,默默想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自打明瞭全部計劃。狂靈脩士看十三郎的目光越發恭敬,免不了帶些悲壯、憂慮的意味,又怕表露出來影響心情、索性遠遠避開。
“各司其職,各盡其才,十三先生果然了得。事事大局,我爲人先,這就是收攏人心的訣竅。”
仗着自己身份特殊,蘇老闆偷懶湊過來,先讚美。後感慨。
“用自己的生死威脅別人,你啊你。怎麼能這樣。”
“汪汪!”三殿下狂吠幾聲,罵他不務正業。
“讓讓,讓讓。”
推開三殿下,蘇老闆挨着十三郎身邊坐下,愁苦暢今般說道:“不容易啊,領袖。”
十三郎懶得理他,不,是根本沒聽他的話。
等了一會兒不見迴應,蘇老闆又說道:“對了,這七天,你是不是去了九獄世界?”
十三郎仍無迴應。
“別以爲我想不到。”蘇老闆一臉智者表情言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按照你的作風,不可能這麼草率。你借嘲風入化境,非魂非魄,那個女人應該有辦法帶你進去看看,並安全返回。假如她連這都做不到,假如沒有親自發現什麼破綻,你不可能賭這麼大,和那個女人籤什麼生死契。”
等了一會兒仍不見迴應,蘇老闆繼續說道:“七天方出,九獄世界,看紫薇的樣子,那裡應該蠻恐怖;是不是因爲這樣,你纔不願意當中明說?”
十三郎默默聽着,或者沒聽。
蘇老闆說道:“再或者,你們倆真的發生點啥?比如那個......不至於吧,七天都用來幹這事兒!據我所知,人類沒有這麼強的能力,修士也不行。”
十三郎乾脆閉上眼睛,任憑淫詞濫語轟炸,我自魏然不動。
蘇老闆當他默認,自言自語說道:“就算這樣也不對呵!生死契啊,麻煩中的麻煩,除非......契約有問題?”
“汪汪!”三殿下叫起來,表情怪異,像在嘲笑蘇老闆白癡。
“呵呵。契約肯定沒問題,那女人又不是白癡,不可能分辨不出......既然這樣,到底爲什麼呢?”
“汪汪!”仍只有三殿下,神情依舊笑其無聊。
“走開!”嘮叨半天只聞兩聲狗吠迴應,蘇老闆有些掛不住了,佯怒踢一腳嘲風,再用力推一把十三郎,問道:“本座與你商談大計,想什麼呢?”
十三郎瞥他一眼,扭過頭去幽幽說道:“妞妞傷勢不輕。”
提到小不點,蘇老闆一下子沒了言語,呆了半響才說道:“吉人天相,我看妞妞福大命大非夭折之相,別太擔心了。”
十三郎瞪他一眼,冷聲說道:“蠢貨,誰說我擔心這個?”
蘇老闆委屈、兼嘲諷說道:“臉上明明白白寫着,非得裝樣有意思?”
十三郎默默說道:“投影攻擊專對靈臺,不足以致命,但是很痛。”
不死,很痛,小不點忍受煎熬不得安慰,做父親的無計可施,只能默默安撫相陪,告訴她自己就在其身邊。
蘇老闆不知該說什麼好,見不着小不點的樣子,只好猜測。
“有沒有什麼法子治癒、或者緩解?”
“靈臺受損,記憶思緒混亂,除安撫神魂、不便施法用藥。”
“過過能好吧?”
“不曉得。”
“這個......妞妞吉人天相......”想起這句話已經說過,蘇老闆聲音停頓。
稍有眼色的人都能看出來,現在的十三郎與別時不同,那張看似平靜的面孔下埋着無盡怒火,足以焚燒整個天空。
蘇老闆陷入沉默,心裡忽然有些後悔、不該跑到這兒來觸黴頭。
“賤人!”低吼半聲,十三郎突然起身。
“什麼什麼?”蘇老闆跟着站起來,本能追問:“誰賤?”
“汪汪!”三殿下大聲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