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迴,修道之人做夢都想弄明白、但又很少嘗試鑽研的東西。源自靈魂的恐懼告訴人們,冥冥中有一股掌控之力將死去的魂魄收集起來,投入輪迴重化萬物,還有人。
修道的目標是長生,長生是活着,這裡的活着,指的便是不入輪迴而活,是記憶永存的長遠。
十三郎本質上是個執與今生的人,對輪迴本沒什麼興趣,奈何冷玉的遭遇逼着他去想,在無法挽回今世生機的情況下,十三郎決定研究一下輪迴。
沒有人知道輪迴什麼樣,十三郎不知如何着手,便用起最簡單的法子,記錄。
冷玉輪迴錯亂,記憶時而前世時而今生,沒有任何規律可循,每次十三郎將其從靜養中喚醒,頭一件事便是確定其身份,試圖在其言行中找出蛛絲馬跡與歷史相對照,以此確定時間和其它。
不用問,比瞎子摸象艱難百倍。假如冷玉每一世都是知名天下的人物,對照起來就會很容易,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時凡人,有時修士,有時乾脆是鳥是獸,十三郎無法確定自己的記錄有沒有斷層,將來能總結出什麼來?但他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儘量收集多一點信息,比如器物、風俗、種族、地理等等,只要對參照有幫助的事情,全部通過冷玉之口記載下來,不放過任何細節。
十三郎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這樣做過,他也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他將這些記錄下來留待以後,至於以後如何對照,對照是否有用。通通沒有去想。冷玉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每多記下一條一世,都有可能起到關鍵作用。
十三郎隱隱有種感覺,假如真能把冷玉的輪迴路全部理出來,會對自己有很大幫助;但他現在摸不到半點頭緒。需要在漫長的未來逐步摸索,有結果沒結果,不需要去想......
“這是科學啊......”十三郎默默感慨,無奈中透着幾分悲涼,更多的是堅韌。
事情並非一點方向都沒有,十三郎有一個最最基本的目標。找出四足留下烙印的那一世。
很重要。
安頓好冷玉,十三郎的目光轉向鬼母環,探出一絲神念觀察啞姑,結果讓他搖頭,有些失望又談不上失望,因爲已經習慣。
大腦袋自爆後。除一半飛蟻死盡外,十三郎一家老小均受到重創,且久治不愈;其中最最讓他覺得揪心的,無疑是啞姑。
身爲鬼身,啞姑幾可算不死之軀,有鬼母環滋養,有大量妖魂供其吞噬。理應第一個恢復纔對,然而不知道爲什麼,啞姑的鬼軀裡融入了一種十三郎難以明瞭的氣息,對她吞噬妖魂有極強抑制,甚至反撲。時至今日,啞姑依舊在鬼母環中掙扎求存,身軀時而透明時而凝實,有時甚至會潰散重組,慘到不能形容。
十三郎沒什麼辦法,如今他身在魔域。一切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哪敢暴露身份找人幫忙。回想起來,以四足的能力開闢通道,沒理由出現這麼大偏差;可想到的理由是要麼他故意爲之,要麼便是因通道崩潰出了差錯。以至於十三郎再次流落異鄉。
究竟如何已不重要,現在的十三郎沒本事橫穿大陸返回靈域,只好安下心來籌謀將來。好在魔氣環境對他影響不大,加上大灰天賦異稟略有恢復,拼命的話還有近萬飛蟻可用,只要小心些,倒不至於不能自保。
“不要急,我已經找到辦法,恢復一些就能幫你的忙。”
給啞姑傳出一道神念,十三郎打算給她施展化魔指,或則吸靈,總之要把那股摸不清頭緒的力量吸到自己身體內。沒有了它,啞姑定可一日千里,很快便能夠復原。至於那股力量會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危害,十三郎並不怎麼在乎;他的依仗太多,尤其相信那個星星的能力,雖無法阻止別人殺死自己,但對付這種慢性毒藥、力量之類的玩意兒,很值得信賴。
啞姑很聽話,或者說不得不聽話,她沒有餘力考慮其它,只能拼命維持身體不散,忍受到那種時時刻刻存在的煎熬,哼都不哼一聲。
十三郎沒有再說什麼,收回神念休息一會兒,又看了看沉睡的胖胖,神情總算有些安慰。
天心蛤蟆與大灰受到轟擊差不多,之所以更難恢復,是因爲當時它以本相出戰,波及的範圍更大;當然了,環境影響不可忽略,大灰畢竟是魔獸,來到魔域如魚得水,早就可以自我調息。天心蛤蟆雖是異種,終究比不得正牌魔獸那樣專精,如今雖能恢復行動,十三郎依舊不敢將它暴露於人前,老老實實待在獸環內,與冷玉作伴。
別說,因輪迴錯亂,冷玉有時連十三郎都能忘記,對大灰和胖胖卻一點都不會排斥,一人一獸相處融洽且和睦,也算了了十三郎一幢心事。
看着胖胖將冷玉帶進去的點心吃完,十三郎以神念和它戲耍一番才退出來,再次冥息調養。
現在的他就是這種狀況,每動用一次神通神念都覺得精力不濟,豈是慘淡所能形容。事實上,今天的情形已經相當不錯,至少沒有發生反噬,可見小少爺一句無心之語對他幫助不小,心裡的念頭不覺又堅定了些。
“既然被我碰到,說不得要管上一管。”
一面想着,十三郎心神在動,破舊馬車一陣搖晃,頓時擁擠起來。
三條過丈巨漢出現眼前,人人傷殘個個萎靡,卡其缺了一條腿,卡徒少了一隻手,卡門本就只有一隻眼,如今雙手各去一根指頭,和十三郎一樣成了八指。比身體更嚴重的是精氣兒,個個半死不活,與當年生龍活虎的摸樣相比,也是慘到不能再慘。
“少爺,咦......少爺好些了?”或許獨眼更加銳利,卡門第一個察覺到十三郎的變化,聲音充滿驚喜。
“小有所得,復原還早得很。”
十三郎隨口應着,問道:“感覺怎麼樣?”
“很難。”卡其皺着眉。
“太難了。”卡徒苦着臉。
“是很難,不過不要緊,慢慢來,能成。”卡門最豪邁,說道:“少爺都好起來了,咱們也要加油。”
“嗯,加油!”三卡一起揮舞拳頭,險些把車頂撞開。再弱也是武靈,就算是普通人,這麼大的身塊兒動起來,絕非一輛馬車所能抵禦得了。
難題來自受傷,更來自修煉,三卡不是十三郎,突然間跑到魔氣環境,受到的制約可想而知。好在他們畢竟不是修士,倒不至於完全不能適應,只是過程相對漫長。
在不能將身體轉換前,三卡同樣不適合暴露,哪怕他們恢復到當年全盛狀態。
“不要急,我和你們不一樣。”
十三郎看了看卡其卡徒,笑着說:“等我稍微恢復些,給你們做假肢。”
卡其躬身致謝,卡徒揮舞僅有的拳頭怪笑道:“放心吧少爺,就算一隻手,照樣打遍天下。”
卡其瞪他一眼,不忿罵道:“一條腿怎麼走路。”
卡徒大笑,似爲自己受傷都能選對地方而得意,一旁卡門煽風點火,仨兄弟笑鬧不停,竟是滿腔的豪氣干雲,絲毫沒有受挫之感。
這樣的結果不奇怪。與浮魔一戰,勝雖然未必,失敗倒也談不上;對戰士來說,與強者戰鬥本就是對心志的一種淬鍊,後來又親眼看到真靈,三卡若不能開闊眼界有所提升的話,也枉費戰士這個富有勇氣的稱號了。
與三卡說些近來遇到的事,十三郎拿出丹藥着他們服下,談談打算後依舊讓三人安心休養;八千萬魔晶還剩下不少,冷玉現在徹底沒辦法再修煉,十三郎自己可以吸收魔氣,自然都交給他們使用。三卡對安排什麼的根本不關心,聽着應着無非是託個氣氛,不讓少爺覺得自己拳大無腦而已。至於十三郎打算去何地安身,是開店還是打工,做醫生還是做先生......
“少爺看着辦吧,咱哥兒仨不是那塊料,只管瞧場子。”
“呵呵,那就快點好起來。”
聽着三卡特意模仿的鄉音,十三郎心情放鬆不少,將幾名大漢收回去,凝目片刻後取出紙筆,開始認真寫字。
寫殺字,各種字體、各種大小、各種味道的殺字。
這是他的修煉,療傷之法,同時還是謀生之路,寄情之所。
殺!
主帳內。
“先生會看病?”夫人的眼睛裡有些詫異,有些疑惑地問道:“沒弄錯吧?”
“當然沒錯,先生從來不撒謊,看病可厲害了。”
小少爺搶在丫鬟前面獻寶,叫道:“只一眼,只一眼就把父親的病根看出來,分毫都不差。”
見大家的目光轉向自己,丫鬟忙說道:“奴婢親眼所見,確如少爺所言。”
小姐在一旁沉吟,柔柔的聲音道:“久病成醫,倒也不是不可能。”
“老爺......”夫人將目光轉向林大人,神情頗有期待。
“不行!”林大人面色微沉,截斷了夫人的話。
“此人來歷不明,居心叵測,不能不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