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護衛與妖靈之前的慘烈肉搏相比,修士間的戰鬥不那麼血腥,卻更加冷酷。
混朦的天空佈滿煙雲,內有無數悽惶與歡樂的聲音紛繁起伏,如人間萬象;其中不時游龍乍現,帶着霹靂般的爆響,好似上天之怒,神靈之罰。
外面的人們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混沌,難以辨明何人何物,什麼是神通道法,什麼又是衆生浮屠;只有身在其中,修士才能感受到那股被億萬生靈包裹所承受的壓力,還有無時不刻不多人心志的迷魂之音。
“真的是神心老人,這是神術,這是小千世界!”
燕墨眼裡驚懼與驚喜的神情兼有,飛劍在周圍連斬七百三十八道光幕,生生於世界中砍出一片天,將身體護在中央。
神師之所以被稱爲神師,是因爲他們只擅長與上天溝通,而非如尋常修士那樣專注與廝殺。戰鬥打到這份上,雙方都已被逼出底牌,神師也早已失去了平日裡高淡雲渺,變得與常人無異。
不,應該說,比常人更兇狠。
神師不擅長戰鬥,但不等於不能戰鬥,逼得狠了,神師擁有普通修士難以想象的滅敵手段。它們不叫神通,沒有什麼分類可言,用神師自己的話來講,這是上天體恤其虔誠所賞賜的術:神術!
與紅塵世界構築一方世界,身在此界的人,萬物皆友皆敵,只在神師一念。
燕墨的感受中,四面八方上下左右,乃至天空大地,還有吸入到身體裡的空氣都是敵人,都帶有莫可名狀的憤怒與敵意。反之那些與之作戰的人,不論是咔吧還是燕尾,甚至包括那幾名外來者魔修,通通感受到一股異樣的力量涌入身體,彷彿天更藍,水更清。大地支撐更堅實,空氣更有活力一樣。
不同的是,咔吧人受益最大,燕尾次之,那幾名魔修則受益寥寥。除了精神比平日振奮。思維更加敏銳外,別無太多變化。
但是對燕墨等人來說,情形可就慘了。
山巒如牆,在修士的怒吼中壓向燕墨。清風如針,無時不刻不想在他身上刺個窟窿,腳下觸地,地面竟突然凹陷下去,彷彿要將他拉進黃泉。活生生埋入到土裡。當他奮起反抗的時候,卻發現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大地依舊堅硬,山巒不過是一團雲霧,至於那好似千千萬萬彷彿要將人紮成篩子的細針,不過是清風摸上身體的手,沒有任何殺傷。
幻象?不是幻象!假如硬着頭皮置之不理,壯起膽子當它們不存在的時候,山便是山。生生要將你拍成肉泥,大地便是陷阱,還生出無數拉拽的手,清風的確是千萬根利刺,足以將身體刺成篩子。
這就是神師獨有的手段。任何人都無法模仿學習的神通:小千世界!
據傳聞中所言,假如神師修煉大成,提升到可飛昇虛空程度的時候,他們修煉的這門神通便可自然晉階。與眼前真實世界相融合;到那個時候,山便是真的山。土便是真的土,那些針也將變成真正的針,而不再僅僅是一縷風。
到那個時候,抗衡神師便等於抗衡這個世界,需要足夠的力量,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僅需將對敵的目標轉變,精力集中便可化解。
在這樣的環境裡作戰,該怎麼打?
……
……
“啊!”
中年男子的慘呼聲傳來,彷彿就在身邊耳際,又好似隔着千萬裡,未等燕墨弄明白髮生了何事,一道劈練劍光當頭而至,與之相伴的,是中年男子瘋狂的嘶吼與咆哮。
“我殺,我殺,我殺殺殺殺殺……”
他已經瘋了,不能怪其神志不夠堅定,在與對手的作戰中,他屢次被周圍的環境所困擾,屢次吃虧後按不住憤怒不去理會周圍的環境,結果不知怎麼就被一顆大樹砸中頭頂,下意識吸氣中,他突然發現自己吸進來不是空氣,而是一根火燙的烙鐵;心腹傳來劇痛,中年男子連忙沉身下墜,將劍光揮成一片光幕,牢牢護在頭頂。
然後,腳下突然升起來一根尖銳的地刺,幾乎扎穿他的下體。
這還能過嗎?這還怎麼打!
慘嚎聲中,中年男子的劍幕出現空擋,被那名護衛統領一拳砸在胸膛,身體如流星般飛射到空中,大口噴出鮮血。
此時中年男子發現,原來自己先前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頭頂上沒有大樹,腳下地面堅硬平實,空氣也清新如春風拂面,可他卻再也不敢吸上一口
這還不算什麼,當他要收拾心情,擡手抹去脣邊血跡準備再戰的時候,赫然發現手上不知何時出現兩隻斑斕蜘蛛,冷漠陰狠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的嘴,彷彿要來一次最親密的親吻。
“假的,這是假的!”
中年男子死命提醒着自己,咬牙將手掌放到脣邊。
他要以心破魔,以念克敵,只要看破眼前虛幻,危機自然解除。
不得不說,他可真夠狠!
劇痛的感覺中嘴邊傳來,隨後便是麻木,他能感受到蜘蛛的毒液正順着血液滲入身體,八條毛茸茸的腿肢在臉上劃出傷口,卻沒有痛的感覺。
隨後出現的感受,讓他徹底爲之崩潰。
那兩隻蜘蛛分別咬了一口之後,竟然掰開他的脣,彼此爭搶着擠進嘴巴里,然後順着他的咽喉,往下走……
它們的身體太大,堵住了中年男子的喉管,讓他無法呼吸,無法嘔吐,甚至沒有辦法將它們嚥下去。火燙如千萬根利刺穿扎的感覺中咽喉中傳來,那分明是蜘蛛腿腳上的利毛扎破皮膚的感受。
絕對假不了!
然後他發現,自己竟然瞎了……
不是看錯的那個瞎,而是真正變成了一個瞎子,周圍一片漆黑,沒有山,沒有樹,沒有蜘蛛沒有血,什麼都沒有。
他用力揉揉眼睛,心裡不停告訴自己說這是幻想這是假的,千萬不要相信。
他手裡握住一個東西。用力捏了捏,碾了碾,然後突然意識到,那好像是自己的一顆眼珠……
就在那一刻,中年男子陷入瘋狂!
“我殺。我殺我殺殺殺殺殺……啊!”
蜘蛛的毒發揮了作用。中年男子臉上帶着兩個血洞,手裡不知何時又把飛劍收了回來,妖力催動到極致,朝所遇到的一切狂砍。
“師弟醒醒。醒一醒,醒一醒!”
燕墨望着中年男子如此模樣,望着他正以掌中的劍朝自己辛辛苦構築起來劍芒世界狂刺猛劈,望着那處劍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淡,趨向衰亡。
“殺!你在哪兒。你們在哪裡,我要殺死你,殺死你們!”
中年男子聽到他的呼喚,一劍砍下了自己的腳。
他朝自己所能感受到一切進攻,不管那是人還是獸,是蒼天還是大地,甚至是他自己。
慘絕的一幕,讓燕墨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再睜開時。他的目光回覆清明,卻如幽魂一樣,充滿着死寂的光。
他擡起不停顫抖的手,發出開戰以來,最淒厲、最淒涼。最強也是最怨毒的一聲怒吼。
“神心老人,老夫與你勢不兩立!”
劍之世界崩塌,無數劍芒飛梭般在空中縱掠,中年男子的身體瞬間千瘡百孔;一條條血紋在他的臉上與身體上出現。他的表情凝固,右手保持着揮劍的姿態僵硬在空中。隨後如被篩子隔開的沙堆一樣,潰散成數十塊殘屍。
一根烏沉沉地斷木出現在燕墨身後,看去又是小千世界幻化出來的一次攻擊,輕輕敲向他的背心。
“劍之……”
燕墨揮劍欲動,神情突然大變,眼裡流露出絕望的神情,動作也爲之一頓。
片刻遲疑,斷木便觸到他的背心,一股無匹的力量自身後傳來,燕墨的身體如同被巨人拋出去的石頭,一路潑灑着鮮血,飛到不知幾許高的空中。
就在這個時候,昏暗的世界裡響起冰冷的斷喝,同時出現的是一道劃破蒼穹之利劍,如同照亮暗夜的明燈,疾速點在那截毫不起眼的斷木上。
連點三次,隨後再如勾畫般回拉,繪出一個精準的三角。
“天地人爲界,世界爲牢,囚殺!”
隨着喝聲,昏黃的天空中陡然出現一輪驕陽,卻不是圓形,而是如三角一樣的放射着無數個三色之光,所過之處,一切虛渺爲之終結,天空展露出真容,大地顯出本色,亂妖瀑的轟鳴聲聲入耳,如雷鳴。
與此同時,周圍的人隱隱聽到一聲蒼老的嘆息,彷彿迴盪在每個人的心頭,消散後進入靈魂,進入無邊大地中。
血花在空中浮現,帶着灰與黑的顏色,彷彿眷念不肯散去一樣繚繞幾周,終化做虛無。老婦人的身影自虛無中踉蹌而出,胸腹大片血漬,好似開膛破肚一般。
她的臉色依舊平靜,眼神卻有些失望的意味,望着遠處徐徐浮現的燕恢恢,說道:“你用他的命做引子,就是爲了引老身出來?”
燕恢恢面色略有些蒼白,漠然回答道:“你還不配本座如此,本座是要借你的身體,導向真正的神心老人。”
老婦嘆息說道:“連最後的親人都能出賣,果然是個畜生。”
燕恢恢搖頭,說道:“墨老甘心爲我所用,當然不會這樣死,倒是你,再沒有逃脫之可能。神師單傳,只要殺了你,咔吧一族再無神職。”
四下看了看,燕恢恢認真說道:“咔吧族,亡於本座之手。”
……
……
依舊要月票,不給也要,給了還要……
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