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片灰芒自四方潮涌,很快重新凝聚在一起。金蟾的形狀徐徐顯露,體型驟然縮小到五十丈,背後的鼓包變成一個個坑,正不停蠕動。
它的氣息衰弱不少,身體上的傷勢卻已完好,那隻被砍瞎的眼睛也復原如初。
與金蟾相比,碧落就悽慘多了;身體上佈滿大大小小的破洞,洞口周圍火焰繚繞,被一層灰氣所阻,怎麼都無法填補完整。隨着火焰不斷被消耗,碧落身體也隨之收縮,速度不快,但是很堅決。
一個痛施殺手後元氣大損,一個身負重創可能不治,真靈間第一次碰撞,兩敗俱傷。
不同的是,如今的金蟾再不會像剛纔那樣輕易失去先機,碧落卻時刻受到傷患以及靈魂撕裂的痛苦幹擾,真要是比較起來,還是金烏吃了虧。
吃了大虧!
“桀桀!本尊的喪生球味道如何?”
金蟾眼神帶着得意,長舌如蛇信伸縮不定,怪笑着說道:“本尊斷言,你耗盡魂力也無法修復身體,直到慢慢磨死。”
“你這隻該死的鳥,你居然敢騙我!本尊寧可浪費五千年真元,也要你魂飛煙滅!”
之前,碧落反覆強調真靈之戰的難度,信誓旦旦地說什麼它們之間不是一下兩下可以決出勝負,不僅僅騙了金蟾,還包括十三郎。倒不是它故意,碧落的心裡,十三郎跳腳八丈也摸不着戰鬥的邊,說與不說,其實沒啥區別。
誰又能想得到,這隻看起來單純質樸的鳥竟然藏着一肚子齷齪心思,早已打定主意全力突襲,根本不做糾纏。
“本尊知道了。你現在的魂力偷來的,你根本沒有將吸收的真元煉爲己有,你這是偷襲,是耍詐,是欺騙!”
金蟾越想越怒,氣哼哼惡狠狠說道:“你這隻該死的鳥。你這隻奸詐的鳥,你這個……”
“去你媽的!”
一聲暴喝打斷了它的話,碧落搖晃着漏風的翅膀飛起身形,利嘯着再次撲上。
她覺得這隻蛤蟆真傻比,生死惡鬥還能扯出一堆規矩,難怪連腦袋都被人分了家,典型情商不足。
“還來?嫌死的不夠快,本尊成全你!”
金蟾既驚且怒,身體朝後方飆退。長舌如電瞬間吞吐數十次。每一次,碧落的身體上都會出現一個窟窿。
小窟窿,難以彌合的窟窿。
一條紅芒在空中彈吐,編織出一張大網,碧落迎着那張網衝過去,身體也變成了網。
她的胸口被開了膛,肚皮透着風,一隻翅膀僅餘一半。歪歪扭扭狼狽不堪,眼神凌亂。透出令人從心裡覺得冰寒的陰毒……
繼續衝!
……
……
“去你媽的,拼了!”碧落猛撲上去的時候,十三郎也在怒吼。
黑雲乍起,紅光瀰漫,虛影縱橫,彩葉飄飛。剎那間,十三郎再也懶得理會什麼以後,懶的理會雙方差距有多大,甚至不管自己養的這些小寵物在面對真靈的時候,能否生出戰鬥勇氣。
“歐昂!”
大灰的聲音響了半截。身體猛的哆嗦了一下,差點一頭扎進火海。
“嘶!”
啞姑依然無畏,她纔不管什麼真靈真魔還是真妖,根本不用十三郎吩咐,長尾輕甩,厲電般刺向那團腦丘。
“嗡!”
如千軍萬馬齊聲嘶鳴,所有飛蟻、不,連爲數不多的工蟻都被十三郎放出來,如一團烏雲朝金蟾之魂撲去。它們是可再生資源,被十三郎下令攻擊金蟾,有用沒用不管,噁心也要噁心它一下。
“呱呱!”
最後出場的是胖胖,出場便是一聲暴叫。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最弱的小東西一出場,就帶來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劇變。
對十三郎來說,是驚喜。
與金蟾的攻擊方式完全一樣,紅舌劃空而過,以令人瞠目的精準刺中之前十三郎一直想要刺破的那顆紅點。
與金蟾的速度一樣,瞬間無數次!
天心蛤蟆的攻擊狠準毒辣,更讓十三郎震驚的,是它所表現的姿態,應該說,是一種達到極致的渴望、興奮,還有貪婪。
此時十三郎忽然想到,自從進入陣壇空間後,胖胖就變得躁動不安,屢次想要跳出獸環。十三郎弄不明白原因也沒時間去琢磨,只有盡力安撫甚至彈壓,根本沒朝別處想。
到了這個時候,當他山窮水盡被迫祭出所有手段後,才陡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忽略的問題,胖胖傳出的意念中包含着很多情緒,唯獨沒有恐懼!
同屬蛤蟆,區區六級不到的妖獸,竟然不怕一隻真靈?
“蛤蟆一家親,所以胖胖纔不怕它?”
心裡瞬間閃過無數道念頭,十三郎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放出一衆手下後立即操槍……操起封神釘,與那頭焦急的蛤蟆一道,朝那顆紅點的位置猛刺。
效果明顯不同!
與以往的戰鬥相比,天心蛤蟆的攻擊更狠更厲,同時每次舌頭出擊的時候,舌尖總帶着淡淡黑芒;開始看不清晰,待到它將速度展開到極致,那條紅舌閃爍已經看出是進還是退的時候,十三郎發現那條赤紅的軌跡上被塗抹了一條黑線,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胖胖主動給自己的舌頭加了料,第一次!
時間彷彿只過了一瞬,又好像過了一萬年,胖胖似乎只吐了一次舌頭,又好像攻擊了無數回。那顆紅點悄悄擴大,漸漸破開,流出了一滴水。
一滴金蟾真靈的腦汁。
“呱呱呱呱呱!”
紅舌再次伸出,胖胖眼裡的光芒達到極致,一下子將那顆液珠捲到嘴裡,吞了下去。
下一刻,天心蛤蟆猛的打了個飽嗝,脖子一挺肚皮一翻腦袋一歪。暈了。
“蜃獸!蜃之血脈,此界怎麼會有蜃獸,該該該……該死的……”
金蟾的慘嚎適時響起,帶着難以置信的震驚與狂怒,還有一股無法形容的驚恐。
“去你媽的!”利爪飛舞,鍘刀又起。碧落嘶聲怒嘯。
“小爺家裡都是神獸,狗日的!”
十三郎沒聽明白金蟾的話,反手將胖胖與封神釘都收起來,左手食指黑芒乍現,狠狠插入那個破口,插入金蟾的腦袋裡。
“額昂!”大灰終於不再顫抖,聲音變得嘹亮,亢烈,奮勇向前。
……
……
從某種角度講。金蟾就像一名剛出生的嬰兒,從未經歷過戰鬥考驗。
它是由本體直接誕生,又經歷返祖,換句話講,他雖然擁有四足的記憶,卻不認可自己的身份。
沒錯,他獲得的傳承是完整的,靈魂也是完整的。擁有不知多少代積累的戰鬥經驗,如果寫出來的話。怕是可以出書。
然而問題是,記憶從來不等於經驗,甚至連肌肉記憶都不如。存在腦海裡的東西,金蟾想用的時候只需拿出來就行,可它拿的不夠快,也不夠準。更重要的是,那些諸如判斷趨勢方面的經驗,唯有不斷戰鬥學習磨練才能得到,哪裡是知道就能會。
說白了,它現在就是個擁有絕世天賦與大好資源的天才兒童。但沒上過幼兒園。
實戰經驗沒有,至於那種毫髮即逝的戰機把握能力、臨機應變處變不驚的能力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遠非現在的它所能領悟。
碧落是誰?性如烈火,真靈之中最喜惹事生非的頭號猛女;十三郎是誰?兩世人生,六歲開始獨存山野。與這兩位比起來,金蟾顯得那般淳樸那般老實,憨厚誠懇如最最本分的大郎,面對奪腦之恨,它竟然相信碧落的話,不敢分裂魂魄先滅掉十三郎。
未知的總是恐懼的,分魂這種事情又不能隨便試,它想試敢試也沒機會試……
當然,碧落說的也不算錯,看看金蟾分魂的效果,一下就損失大半修爲,其中除了碧落造成的傷害,自身也大有關聯。
仗着真靈軀體強悍,金蟾規規矩矩地守護着固有的戰鬥次序,與碧落展開廝殺,而任由十三郎在旁邊搗鼓自己的腦子……
其結果,不言而喻!
……
……
身在數百里外,人們雖無法看到金山之上發生了什麼,卻能從火海的狂暴呼嘯中感受到那股兇狠猛厲的味道,個個臉上流露出駭然的神色,兩股顫顫,不能挺起腰身。
這其中,化神以上的修士感受格外明顯,好像有一隻無形大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心,隨時會被捏爆。
“再退一百里!”
各支隊伍的主帥紛紛發出號令,燕山老祖眼裡竟然流露出懼意,看到羅桑古木都能保持平和的神情終於大變,出現駭然與驚恐。
“這是……什麼樣的層次!”
口中喃喃自語,燕山老祖的眼神從敬畏變成渴望,由渴望又變成黯然,思慮多多。
他的修爲最高,隱隱能夠察覺到其中釋放着比天劫還要可怕的氣息,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怎麼都定不下神。
“怎麼辦,該怎麼辦啊?爺爺!”
與獵妖使的戰士已經終結,霞公主也重獲自由,望着那片如大湖一樣沸騰的火海,霞公主眼中水汽瀰漫,卻哭不出聲。
“這個……咳咳……”
燕山老祖不知該說點什麼好,翻遍腦海也找不出一條可以讓蕭十三郎存活的理由,心裡想別說爺爺,爺爺的爺爺都沒用啊傻丫頭。
“這麼大的火,該怎麼辦啊!”
霞公主也知道事不可違,只是習慣性的拉着老祖的衣袖苦苦哀求,同時盡情發揮着想象力,說出一句令人捧腹的話。
“要是來場大雨就好了……咦!有云了,難道真要下雨?”
“別瞎說,這時候怎麼可能有云……嗯?”
燕山老祖嚇了一跳,心想這孩子怕是急出什麼毛病,無意間擡頭看,身體頓時僵硬。
天邊出現一朵雲,正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朝這邊、朝火海中央涌動。
那是一朵黑雲,很黑很黑的雲,很黑……
很黑……
……
……
爽不爽?爽不爽!說不爽我跟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