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丹房相比,禁樓相對平靜,除了一些按照各自規劃前來衝關的學子,幾乎沒有閒人。
按照規矩,每破一級臺階,修士都擁有一次提問的機會。失敗則需要加納罰金,至於能否得到指點,需要看老師的心情。
“方法不錯。”
十三郎早就仔細琢磨過這條規定,在他看來,道院諸多規矩或許可恨,但在教育這一項卻擁有讓人歎服的智慧。修士不會受到任何限制,可以隨心所欲選擇方向;反過來,因爲不斷有人發現一些奇思妙想,對道院本身也是一種促進,可謂相得益彰。
世間宗門千萬,長存千年乃至萬年的卻很少,除了因戰爭仇恨被滅除的那些,多數還是自身出了問題。試想一下,對門下子弟做出種種規定限制,包括功法進程都要按部就班的去做,一旦某個階段沒有特別突出的弟子,必然會走向衰亡。
道院能夠持牛耳於無數宗門大派,屹立萬年而不倒,與它近乎“放任”的教學方式不無關聯,也正應了那句話: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想多了,是該清醒清醒。”
自嘲地笑了笑,十三郎排除雜念,徑直走向臺階。這些不過是閒暇時的感慨,他今天到禁樓是爲了衝關,同時也爲了求證。
三個月苦修,對臺階上的這種初級禁制,十三郎已經熟得不能再熟。假如他願意,隨手便可施展出與之一模一樣的禁法。他所疑惑的是。爲什麼這五級臺階上的禁制,只是組合方式有所變化,其它皆完全相同。
包括第五級臺階在內,十三郎也已經查看過,它的變化是分裂與融合,一個禁制可以化成多個,也可以由多個變爲一個。本質依然不變。
想來想去,十三郎只能半猜半蒙地認爲第一層難度不應該太大,因而故意用這種方式給學子適應。至於禁制組合是否還有別的方式。更高級的禁制又是什麼樣子,大概在樓內才能得到解釋。
關於提問,十三郎明白禁樓既然設立這種規矩。必然有其用意。最簡單的一條大概是要求學子抓住重心,養成自我克服的習慣,進而尋出本質。十三郎之前沒有貿然提問,正是出於擔心浪費機會,一直等到將它研究透徹,這才於白天前來。
禁樓前有人,人數不少,當先一人傲然而立,正是何問柳。
……
……
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麼巧,何問柳自來到道院。從未貿然闖關破禁。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而是爲了一鳴驚人。
此時的何問柳,氣質與當日書樓見到的時候截然不同,驕傲依舊,卻更加凝穩。他的臉色平靜中透出淡漠。一絲興奮被他藏在眼眸深處,看不出任何端倪。
上官馨雅陪在他身邊,兩人比肩而站,雖然沒有釋放修爲,卻有一股無形的氣勢橫掃八方。周圍的人感受到那股平靜下蘊含的威嚴與力量,竟不敢靠近到三尺之內。真可謂一對璧人,鶴立雞羣一般。
“馨雅打算闖到幾層?”
這兩天來禁樓的人太多,以至於禁制恢復與闖關需要排隊纔可進行。適才進去的學子尚在苦苦攀爬,何問柳倒也不顯得如何着急,隨口問道。
上官馨雅回答道:“小妹希望能一次闖上三層。”
何問柳微微一笑,說道:“三層之上,師妹不打算闖一闖?”
一開口,兩人就顯出與衆不同之處。來闖關的學子,無一不把三樓當做終極目標,再想往上……
能達到那種程度的話,何必在這裡廝混,直接去內院好了。
上官馨雅搖頭說道:“不是不想,恐力有不逮。”
“師妹爲何這樣說,若論修爲,你還在爲兄之上,且有秘法可提升修爲;區區禁制,又算得了什麼。”
何問柳擡起頭,幽幽說道:“這禁樓爲兄已經打探過,修爲達到後期,多數皆可直達三層。你我雖不能說天資絕世,也非尋常修士可比,何不嘗試闖四層樓,尋那登頂之感。”
看似狂妄的話,從何問柳口中說出來,給人的卻不是狂妄的感覺,好似他生來就具有這個資格,理所當然一樣。周圍人的目光帶着崇敬羨慕,不時有低語聲響起。
“嶺南第一修,果然名副其實。”
“不見得吧,還沒闖就說名副其實,你也太……”
“事實擺在眼前,人家說破境就破境,沒有把握的話能隨便出口。”
“那也要闖過去纔算,不過話說回來,他進階的速度實在是……”
何問柳神情淡淡,對周圍的聲音充耳不聞;他眼中根本沒有些人的影子,哪會在意他們怎麼想怎麼看。羨慕也好嫉妒也罷,甚至大喊大鬧大罵大笑,都不放在他的心上。何問柳所在意的,只有上官馨雅一人,不僅僅因爲她的修爲實力,還有些別的。
聽了何問柳的話,上官馨雅微微皺眉,半是勸告半是提醒說道:“師兄還是不要大意,小妹聽說禁樓禁制與別處不同,你我皆不擅長此道,不要……”
她的話音陡然頓住,驚異的目光看向遠處,不覺帶上一分驚喜。
“蕭兄……”
“馨雅說什麼……嗯……”
何問柳順着上官馨雅的目光擡頭,面色頓時變得精彩起來,正想說的話也嚥了回去,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
“蕭,十,三,郎!”
……
……
書樓“一戰”,雖然沒有動刀動槍,然而在何問柳的感受中,幾乎不亞於強度清河;不僅僅因爲受到羞辱,更讓他的心境有所波動。許久都不能平靜。
修士修行,其難有千種萬種,然而最難的地方還是在於自身,若沒有一顆渴望強大且又能保持平穩的心態,天資再好也絕難有所成就。當中被人奚落嘲罵,何問柳顏面盡失並造成心態失衡,竟然很久都無法入定修煉;若非他有至寶在身。怕是就此沉淪也未可知。
正是因爲有了那一次,何問柳痛定思痛,花費巨資購買了丹藥。並竟如洗靈池,藉助丹藥、靈氣一擊充裕的天地之力,三管齊下。成功破階進道,成爲結丹修士中真正的佼佼者。
破境成功後,何問柳並未急於從出關,而是繼續苦修直到穩固境界,且已無法在短期內提高後,這才破關而出。在他看來,這樣的修爲加上自己衆多手段,已足以在大比中站得先機。
心裡有了把握,何問柳的目光轉向嶺南,開始考慮如何將杜雲踩在腳下。爲日後嶺南之事做準備。也正因爲此,他才相約上官馨雅同闖禁樓,意圖一舉揚名,讓那些搖擺不定的修士看清楚,誰纔是值得跟隨之人。
應該說。這個時候的何問柳,依然快要忘記十三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有必要在意那個小小的修士,呃,他還是個煉體士,總之不管他是什麼人。都和自己不屬於同一層面,根本不值得計較。
然而不知道爲什麼,在看到十三郎的瞬間,在看到他臉上似乎永遠不會消失的笑容,以及上官馨雅報以微笑的那個瞬間,何問柳心情就隨之變得惡劣,變得沉入谷底。
“嗨!你好。”
十三郎和善地與上官馨雅打招呼,回頭摸摸鼻子,朝何問柳說道:“你……也好。”
……
……
“蕭兄此來是爲了……”
對十三郎“熱情洋溢”的招呼,何問柳冷哼一聲即做答覆。憑着女子天生的直覺,上官馨雅察覺察覺到他的異狀,搶先問道。
“闖關。”
十三郎異常乾脆,老實回答道:“頭一回,有點緊張。”
上官馨雅點頭,帶些不安說道:“前些日子馨雅曾經來過,見蕭兄與此處悟道,沒敢打擾。不知蕭兄身體如何,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說到身體,十三郎感慨其實頗多。三個月的研習,給他的感觸太多太多,禁法的奧妙尚在其次,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修行,真的是資源堆出來的!
十三郎的身體何等強悍,精力體力乃至法力精神,遠非那些身體相對孱弱修士所能比。法力沒了他可以直接從那些早已準備好的法器中得到彌補,身體上,有取之不盡的魔蚊之晶當食物,背後還有一個專門爲他服務的煉丹師;童埀每日衝入丹房,一來自己可以煉,煉不出也可以買,好在有賣靈符的收入作爲補充,否則的話,十三郎早就一窮二白,哪裡能撐到今天。
論資質,十三郎雖然沒有老師指點,卻有鬼道事先準備好的基礎知識,他研究的不過是最最基本的禁制,難度本身也有限,因而雖然遇到些問題,總能一一克服。此外爲了加強推衍能力,他將得自四目老人的星算功法從角落裡翻出來,不是爲了推演什麼命運,純粹是爲計算禁制變化而爲之。
有了這麼多先決條件,十三郎生生耗費三個月時間,纔將這種最最初級的禁制研究透徹;期間經歷的痛苦與煎熬,哪裡是正常人所能想象。不客氣點說,如果換成普通築基修士,再沒有足夠資源的情況下,怕是三年也達不到他現在的程度。
吃苦是自己的事,犯不着朝女人叫屈訴苦,十三郎這麼想着,隨口說道:“沒事,我身體結實,扛得住。”
“呵呵,師弟既然對煉體造詣如此自信,可否與我一道,同闖禁樓?”何問柳搶先接過話頭,淡淡說道。
“師弟若能獲勝,爲兄願以寶物相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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