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霧漸萌,清風拂面,一艘怪模怪樣的戰船劈波斬浪,遨遊馳騁於銀色水面,好似鏡子上的一隻大蒼蠅。
粗俗的比喻,但很合用,黑漆漆威沉沉的魔靈艦完全變了模樣,船身披上一層毛絨絨的“皮”,水中有六條纖足快速划動,輕靈地畫着“之”字路線,船身黑銀雙色翅膀不停變換,可不就是一隻蒼蠅。
自打進入白水,周圍就完全變了模樣,霧氣是真正的霧氣,水是真正的水,清澈乾淨,別說聞之色變的刀梭,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這樣的環境裡行舟,一切都顯得那麼單調,水聲啪啪傳送着寂寞,孤寂感油然而生;十三郎深知此行不易,索性由着人與獸鬧騰,好歹弄點聲響吵動,圖個熱鬧勁兒。
船不像船,船上的乘客更是亂七八糟,狼戰、力士、外星人,降臨修士,再加上一頭裡嗦的驢,上哪兒也找不到這樣的組合。更出格的是,一條巨大到難以形容的蛤蟆隨船而動,超前或尾隨,跳躍或飛翔,口吞清波,吼聲如雷,背後九丘幽光熠爍,儼然就是一座“小島”。
時隔數年,天心蛤蟆終於甦醒。
胖胖破階,除自己根正苗紅、且獲得無法想象的機緣外,大灰功勞不小;夔神之鼓響起,一切妖物皆不可免,只不過胖胖血脈終屬不凡,反應稍顯遲鈍。
這便是血脈差距了,尋常妖獸在聽到鼓聲後只餘本能,天心蛤蟆雖在沉睡,血脈中固有的高貴仍有抗力,不至陷入癲狂。與泗水妖獸不同的是,胖胖進階條件早已滿足,僅缺少足夠的時間“消化”所吸收的養分;如今好了,經過一番掙扎後,天心蛤蟆成功破境成爲十三爺又一大助力。天心蛤蟆如此,那批飛蟻更不用說,已在鼓聲催動下真正成長爲成熟“害蟲”,兇悍到無法形容。
現在的十三郎真正可說是狀態全勝,信心一時無兩。
不好的地方也有,天心蛤蟆與飛蟻均顯得比較狂躁,好動怕靜;飛蟻平素由蟻后鎮壓,鐵血肅殺強似世間任何一支軍隊,但如今連蟻后都有些不安,遑論它的那些子子孫孫。十三郎樂得展示實力索性由着它們招搖,盡情賣弄風騷威猛。
“早熟嘛,難免不太安分。”始作俑者如此解釋,目光隨着胖胖在水中沉浮,神情羨慕。
“不會水啊!要不本神也洗刷洗刷。”
來不及在大戰中立威,天心蛤蟆一心表現自己的遺憾與震怒,剛甦醒便等不及展示自己的進步與兩棲優勢,獲批後一頭扎進重水煌煌變身。
足有畝許大的蛤蟆.一分明就是一座島嶼!至此,美帥一方塊頭大優勢被徹底鎮壓,魔衛每每與胖胖對照都會很快轉過頭眼神傷感。
闊脣雷目,鐵皮黑丘,除了多條腿,胖胖分明就是一頭小金蟾。因不知那九座鐵丘能否離體,大灰屢屢拿目光在魔衛身上比劃,很想鼓動天心弟試上一試。
“誤食一點金蟾之腦,咱家胖胖連本屬根骨都忘掉,會不會太吃虧?”
蜃獸?那是什麼?十三郎反正沒見過。能變成金蟾的話,他已很知足。
親眼看到自己養的崽子們一點點長大,一步步變得強悍說不得意、不高興是假的;兵強馬壯,身邊一派欣欣之意,十三郎的憂惱沖淡不少,竟有心調侃美帥。
“看我一天比一天厲害,怕不怕?”
那一場大戰,屠滿最終僅剩一縷殘魂被美帥收入冥門,超度肯定是假的,多半是爲了煉製某種傀儡妖物。
羅桑火焱修士都會煉製妖將,美帥顯然與他們不同,目光比較高遠,當然,難度也大到不可想象。就拿屠滿這一仗來說,美帥可說是出了血本,最終得到一條暫時無用的殘魂,若指望用屠滿之魂對付十三郎,怕得幾十上百年後。
即便如此,十三郎仍不失警惕,時刻留意美帥舉動;他不是沒動過搶的心思,不僅僅是屠滿,包括哪些散落的強大妖靈,十三郎都想搶到鬼母環內充實軍力;然而一來沒把握拿下美帥,擔心兩敗俱傷,同時鬼母環本身也不牢靠,最終熄了念頭。
美帥的修爲,十三郎一直看不透,不光他,連修爲最高的黃花女也看不透;從冥門的效果看,除了捉納強魂,似乎還得到些別的;十三郎“看”到他似乎吸收着什麼,問別人卻沒什麼感覺,又不方便問,難以弄清具體。
這樣的組合同乘一船,目的極有可能一致,可想氣氛有多糟;十三郎這邊人多,大夥兒輪流警戒,美帥那邊比較辛苦,唯一一名魔衛還受了傷,楞是不敢閤眼。
一個月下來,原本威風凜凜的魔衛清減不少,神情憔悴疲累不堪,竟有幾分弱質蒲柳風采。
領着時刻不離身邊的殤女,十三郎在美帥身邊坐下後說道:“不是存心笑話,與其他幾大星域相比,巨魔族混的真不咋樣。瞧你過得蠻辛苦,不如我們合作,橫掃蠻荒?”
“降了吧,美帥。”大灰一本正經,抖蹄顫尾鼓動:“幫你們拿下蠻荒,共創美好未來。”
這個誘惑不可謂不大,羞辱亦不可謂不強烈,巨魔被蠻荒同化,這邊卻一副高姿態,儼然當靈鷲宮是盤菜,手到擒來,當禮物隨便送。
美帥只當大灰放屁,望着十三郎冷笑,說道:“你怕了?”
“沒有。
”十三郎語氣堅定。
“浮魔十有**要出現,你會不怕?”美帥擡頭又低頭,示意十三郎留意飛蟻與天心蛤蟆不尋常的舉動,說道:“你的寵獸不簡單,能感覺到威脅。”
此語暗指,某些靈物的確擁有本能,在遇到重大威脅前有外現反應;美帥這樣說,沒有任何輕視的意思。
“本神就沒感覺。”大灰主動降格,重列“獸”類仙班。
“憨呆之物,豈可與靈物比肩。”美帥毫不留情,不等大灰反駁又說道:“再則說,感應是最深處的本能·感覺是主動意識到,那叫預知。”
“沒遇到本帥前,它也這麼多廢話?如不是,就是有所感應。”
“.”大灰傻了眼·不知如何作答。
承認自己有靈而警覺,還是承認自己憨大膽天生廢話多?哎呀,好爲難。
頭回言語佔了大灰上風,美帥心情大慰趕緊轉移話題,望着十三郎說道:“你也一樣,拼命把實力展示出來,多半是內心有所警覺·想嚇住本帥。”
是這樣嗎?大灰又忍不住要想,越尋思越覺得師弟行爲古怪,全不似以往狡詐雍容。
“把我比作靈獸?看不出,美帥也用盤外招。”十三郎說道。
“壞人!”殤女用力搖着拳頭。
“這叫靈覺懂不懂,誇你呢!虧得生得靈慧模樣,一肚子齷齪心思。”美帥諂媚笑着探出手,想如十三郎那樣摸摸殤女的頭,結果被一巴掌拍開·神情訕訕不已。
“挺會講的。”十三郎讚歎着,笑問:“嚇住你沒有?”
“沒有。”美帥語氣亦堅定。
“那不是沒用?”十三郎表示失望。
“不能這麼講,之前本帥覺得你死定了·有些話懶得講。”
美帥收斂神情,正色說道:“提醒你一下,假如現在遇到浮魔,這些傢伙全死光,興許你能夠活下來。”
“放¨”大灰張嘴便想罵,到底沒好意思開口。
戲弄調侃,偶有粗言鄙語也無妨,真像潑婦罵街一樣,神驢做不出來。
十三郎不怎麼領情,說道:“謝了·那個結果我不喜歡,還是殺死它比較好點。”
美帥唯有苦笑,實在鬧不清十三郎信心何來,遂說道:“談點正事吧,這麼久找不到人,再下去就要過岸了·你打算怎麼着?”
“繼續找。”十三郎毫不遲疑,回答兼詢問:“到你的地頭,能幫忙不?”
美帥斷然拒絕,說道:“想得美!本帥要送神使入山,不是幫你找媳婦兒。”
十三郎正色說道:“修功德之人應重因果,救命之恩,你應該報答我。”
美帥肅聲說道:“本帥饒你不死,兩相抵消乾淨。”
“無恥也是境界,佩服,佩服。”十三郎連連搖頭。
“彼此彼此,遇到你,本帥此行不虛矣。”美帥多有感慨,忽見十三郎神情突變,驚喜擔憂複雜難以形容,忙問:“怎麼?”
“前方有船!”
聲音尚在迴盪,十三郎已自眼前消失,美帥一愣,身形晃動緊隨其後,留下大灰等面面相覷,莫名所以。
“單挑?不應該啊?”
沒等他想明白是何道理,周圍流光閃爍,銀雲飛舞,河中水浪滔天,頓失剛纔的寧靜。
百里外,一條破爛不成模樣的戰艦隨波輕蕩,無動力無方向,宛如失了魂的空殼。
船頭有人,天狼聖女推着輪椅,椅子上坐着冷玉,身後莫姓老者等束手而立,連重傷的統領也在其中,沒有一個人開口。
獨缺了叮噹。
餘下的人,狀況不是糟糕所能形容;僵硬的身軀,呆滯的面孔,麻木的眼神,與月前相比,大家都好像失了魂。
不同的是,狼族臉上不停流汗,殘留着揮之不去的驚恐;天狼聖女眼中似有悲慼,神情透着深深的無奈,與絕望。
冷玉?除胸膛起伏顯示她仍在呼吸外,根本就是個死人。
如此情形,即爲十三郎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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