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番質問,像一塊塊沉甸甸的石頭不斷壓向心頭,讓人喘不過氣。
周圍人全都陷入沉默,美帥眼巴巴地望着閻君,像個等人保養的孩子。
閻君、或者說啞姑的臉色沒什麼變化,自打十三郎開始喝問,她(他)便收斂了最後一絲戲謔,極認真、可說是專注地聽着。這樣的表情讓氣氛有些怪異,閻君不像犯錯迎接訓誡、當然也無必要,但他用不着這般仔細,像是要從十三郎的言語、眼神、動作中分辨什麼一樣。
直到最後一聲喝問出口,聽完那聲可令世界改換顏色的推斷,閻君才終於有所變化,眼角輕輕挑動幾次。
“不對嗎?”
沒有刻意等待、或者掩飾什麼,也沒有任何否認與辯解,閻君用完全平等、且真誠的口吻詢問:“這樣做難道不對?”
十三郎堅定搖頭,回答道:“當然不對。”
閻君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世界將亡,萬靈隕落......你要說的道理我都懂。”
十三郎說道:“所以我沒必要浪費口水。”
“但你還是講了。”
閻君想了想,說道:“你想阻止我。”
十三郎搖了搖頭,微諷說道:“自作多情。”
這話很有力量,但又沒什麼力量,大家都知道十三郎阻止不了閻君,這樣講只能掩蓋無能,發泄一些悶氣罷了。
閻君似乎不這麼想,有些好奇地問:“不想阻止,爲何說破?”
十三郎回答道:“說破是要讓你知道,別拿自己太當回事,是要在場大家所有人知道,沒有你。沒有天道,太陽照舊東方升起。”
以鑄陽金烏的身份說出來的話,比之前那種空白謾罵堅實很多。許是受到感染,又或真的被十三郎的氣場所懾。周圍氣息震動幾次,一些人、尤其人界而來的生修爲代表,紛紛挺起胸膛。
閻君感受到了這些變化,淡淡說了句:“不錯。”
十三郎聽出其中包含的輕蔑意味,冷冷回了句:“不孝子孫。”
閻君神情微變。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不孝子孫,是個孬種。”十三郎望着他的眼睛說道:“幹什麼,裝傻?還是聽不懂?”
閻君再度陷入沉默,很長時間才重新開口。
“辱罵對本君沒用。誰敢自稱本君父母。”
“這天。這地。”
十三郎舉頭舉天,腳踏大地,再把目光轉向遠方鏖戰怒吼中的相柳,“還有那頭魔!”
關他什麼事?
周圍人愕然,一些人想到閻君祈魔相助等於認賊作父,轉念想又覺得不大對,很明顯,這件事情天魔求助閻君的成分更多,沒理由那麼低聲下氣。
“關他什麼事?”閻君當即問出來。
十三郎迴應道:“除了真魔界,你以爲他能帶你去哪裡?”
閻君微微皺眉。說道:“那又如何?本君早已脫離靈魔範疇,有天地便能......”
“不是這個。”十三郎擺手說道:“他爲什麼要回去?”
“在這裡他會死。”
“你都能夠無視靈魔,他比你弱?”
“不是強弱的問題。”閻君耐心解釋道:“他再強也是血肉之軀。非天地所生便不能得到天地眷顧,所以......”
到這裡有些說不下去,閻君意識自己等若承認天地如父母,稍顯尷尬。
十三郎並未糾纏這些,轉回頭把雙手在嘴邊攏成喇叭形狀,用力大喊道:“那個誰,那個誰誰誰,一真魔的名義,說實話你是不是想回家!”
“......想......”天邊傳來怒吼。八頭齊鳴,聽上不聲音並不是太大。但比之前所有聲浪相加更震撼人心。
接着還有下一句,剛好趕在十三郎開口嘲諷前入耳。
“小朋友。你把閻羅想錯了。”
“呃?”輪到十三郎發愣。
“想借本尊之手離開的是天道,閻羅極力阻止,所以纔會變成這樣。”
提到十三郎,但凡知道的人都會想到一點:他是個很會算、很能算的人。修士管這叫推衍,也有人稱之爲道,十三郎自己管其叫邏輯分析,擁有修士強大的神魄與精神後,他有能力把那些點滴線頭都存在腦海,想用到,拿出來就好。
追溯過往,初與算師傅接觸還是落日城的時候,四目老人精通算道,楞是被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算道慘死;拋開十三郎自己的想法,別人定將此事歸結爲天賦,不修行算道當真可惜。
道院修行,禁樓門前三月,十三郎一步步走上算道的自我修行之路,只是一直沒把它當成一門專用神通;再後來修爲日益深厚,他從眉師那裡學來靈犀眼,那時起,每當推演的時候,十三郎明明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按照嚴格的邏輯分析得出的結果,然而不知道爲什麼,眼裡總會出現一些飄渺幻象,就好像那些事情就發生在眼前,能夠看到一樣。
叫法不同道理相仿,過程如何結果就是事實,十三郎常有驚人之語,事後又總是被證明。不明白的人弄不懂這是爲什麼,明白的人,或自以爲明白的人認爲這裡有着極深層次的原因,並在背後給他取了綽號,流傳甚廣。
天機。
十三郎就是天機......當然他自己嗤之以鼻。
今天他算錯了,打錯而特錯。
於是有人會因此想到,誰能讓天機出錯?
答案只有一個。
“天道告訴我,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閻君的聲音此刻響起,帶有幾分難以相信、又有些慶幸的味道:“不是跨界投影,完全沒有因果,所以只有你能夠透視天機、卻不被人看透,你讓天道覺得忌憚、同時又不能不去利用。因此上。本君需要最後試試你,看你會如何......”
“......你閉嘴!”
十三郎傻了一會兒,朝遠方大喊道:“如果是這樣。他爲什麼苦心設局,騙我放你出來?”
“你被騙了?”天魔反問。
“難道不是?”十三郎再反問。
“當然不是。你本來就是按照乞兒的意思趕往本尊封關之所。忘了本尊之前告訴過你,我在那裡等你到來......”
“屁話連篇,我去不是爲了放你,再說去本身就是他搞的鬼!”
“你還是不明白,這件事......”
“算了算了,還是我來說。”閻君插進來說道:“你專心打仗,別被幹掉。”
“就憑他們?又不是本尊。”
“本尊來的話你早就完蛋了。即便是影身,沒有本君先破誓約。九王聯合,你也根本不是對手。”
“那是因爲本尊少一頭......火雲小鬼,你找死......刀來!”
被燒的急了,相柳狂喝頭內憑空生出一隻手,遙遙一招,天魔刀頓如倦鳥歸巢,呼嘯着自十三郎手中飛出。
原來這是他的刀!
當然是他的刀,只能是他的刀。
同樣是刀,橫山拿過、洗紅浪拿過,阿古王與十三郎也都拿過。回到相柳手中的時候,所有人心裡頓時生出感覺,此前的它根本不是刀。這時候的它纔是天魔刀原狀。
桀驁但不暴虐的氣息,狂烈如最最赤猛的火焰,天魔刀在手縱橫三刀,此前一團火雲凝聚的空間裂成幾份,彼此毫不相關。
“啊,啊啊啊啊!”
火雲王被關在最小的那一塊,周圍由他親手放出的火焰變成強仇,氣焰頓時被壓制下來,僅又支撐的份兒。
親眼看到這樣的情景。羣修心中難免會有幾分兔死狐悲的感覺,然而那種戰鬥、尤其那把刀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插手。連看都不能一直盯着看,否則便有心神迷失之禍。
就在這個時候。劍鳴聲忽起,原本與魔刀相安無事的天絕驟放光華,像是發現什麼披着面具的仇敵露出本來面目,亢烈將起。
劍鳴將所有人喚醒,那種“隱傷”的感覺一下子消退,回過神來的人們方纔意識到剛纔多麼危險,紛紛盤坐靜氣以待,緊守心神。
十三郎大吃一驚,趕緊握住劍柄,心裡想天絕難道與天魔有過淵源,若如此,當年它的主人是誰?
莫非是天道!
“小朋友,把那把劍收好,本尊擔心他們會鬥氣。”
相柳的聲音適時傳來,帶有解釋的味道,似還有一絲無奈:“你也看到了,本尊太過虛弱,沒辦法才用這把刀。”
“本君明白。”閻君淡淡回了句,說道:“你走的時候,得這把刀留下。”
“知道了知道了,唉!”天魔聲音透出幾分遺憾,似還有些惆悵。
“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它最終還會回到我身邊。”
戰鬥中,百忙時,八頭中的一頭瞥向十三郎,輕笑說道:“將來他會帶它回去,與我再續......咳咳,那個前緣。”
嗯?
周圍一地眼球,十三郎早已開聲怒吼。
“放你的狗頭屁,續你個大頭緣!”
“你敢說不去?”相柳反問。
“我......”
十三郎不知能說什麼好,陷入極度尷尬之中,幸好這時閻君開口解圍,將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吸引過去。
“算了算了,此子心志已明,本君時間也已不多,該和你說點正事。”
目光凝望,隨着閻君的視線,十三郎眉心三目在其不能做主的情況下打開,投射到千萬裡虛空、與上古時。
耳邊同時傳來聲音,帶着幾分滄桑如場外解說。
“事情是這樣的,當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