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倒掛!”
爆鳴聲聲,血氣漫卷,段段塊塊身軀碎散成河,橫掛當空。
威勢依舊,僅形體小了點。
劍意臨頭,美帥雙手急顫,目光陡縮,冥門險些當場崩潰。公子羽一頭栽倒,雙手伏地,久久不能站起身。
旁觀者如此,可想而知浮魔感受如何,沒有猶豫,不敢耽擱,碎體成河以迎敵。
與當初渡口的那一戰相比,這種自爆式的發作不是分裂,不可逆轉,幾乎再沒有恢復之機;然而大腦袋沒有猶豫,浮魔沒有拒絕,齊心協力將全身的力量通通爆發出來,只爲接下那一劍。
血幔橫空,銀練直劈,如燒紅的烙鐵在清水中疾速畫出一條線,霧氣蒸騰。又像銀魚鑽出血海,爆發歡騰一呼。
利刺不休,鋒芒不挫,直取幽冥,依舊向魔。
大腦袋依舊是大腦袋,之前連番暴擊皆被浮魔所承受,它雖應合體受到波及,但還不足以致命。
遠遠不足!
戰場沒有問題,設計沒有缺陷,絕殺也夠狠夠激烈,唯一的問題在於浮魔實力不像十三郎等人估計的那樣,尤其是合體後的變化更是天壤之別,非計算猜估所能料。
非要說的話,十三郎引敵歸陣的時候倒是看透了底細,但那時已是弓在弦上不得不發,除加大突襲力度,再沒有轉圜調整的可能。
正因爲這個原因,大先生所贈劍意才得施展,毫不猶豫。
一擊必殺,殺的是浮魔,或許還不全。
劍意亦未決,大先生最後一劍,哪裡是這條接連受傷的殘軀所能抵消,哪怕它自爆,哪怕它化身冥河。撕開血簾的劍光更加光耀,如一把欲飲敵血、誓斬酋首的聖光之劍。破勢當空。
破勢當頭。
“嗷!”
悲慘淒厲的尖銳嚎叫聲伴隨下。大腦袋不惜一切地閃、展、騰、挪,探手朝下頜狠狠一抓,扯斷四根鬚。
神輝乍現!與叮噹無關。
神輝如波濤噴涌,聖潔中透着高貴,與周圍的氣息格格不入;三根光柱沖天而起,轉瞬間融爲一體,如一把刺破蒼穹的白槍。與之對應的。銀芒如電,一尺尺一寸寸穿透,其勢終漸消解。
一聲龍鳴唱響天地,銀芒橫空掠閃,在大腦袋腰間按出最後一筆。
絕唱......尾音繚繞,久久不絕。
那一刻。美帥茫然似不知身處何方;公子羽伏地頓首,磅礴淚雨;三卡手裡各抓着一截掙扎扭動的觸手,神情癡癡傻傻如失了魂;大灰身體猛的一頓,神情微楞又一呆,隨即如被夫家趕出家門的婆娘、洞府被佔的穴狼一樣,嚎啕大哭。
哭聲撕心裂肺,哭聲響徹周圍,震顫得石壁撲簌傾倒。
哭聲如雷鳴般迴盪。久久不絕。
冷玉和胖胖表現得最爲平靜。只有平靜;似聽似看又似回味,沉浸在那一劍的芳華中不能醒。
十三郎沒有哭。沒有迷茫;他沒有因大腦袋放出神輝而驚,沒有因那一道光柱而癡,甚至連一絲停頓都沒有。劍光尤在神輝中閃爍,十三郎已自黑雲自空中撲下,雙翅齊揮。
身形在閃爍中前進,身後黑雲呼嘯如悲泣似怒嚎,彷彿在埋怨自己的主人,爲什麼不等自己一道。
躍而不飛,因爲那樣太慢。
轟!
最先發作的不是浮魔也不是十三郎,黑光自泉井中沖霄而上,如生死仇敵一樣將神輝穿透,穿過十三郎來不及躲避也不想躲避的身體,穿過光柱,直射冥門。
“噗!”
冥門裂紋如重疊般滋生,美帥一口噴出鮮血,身後虛影怒而狂吼,咆哮着撲向前,雙手如車輪般環抱。
“吼!”
吼聲中虛影身軀陡變,於冥門之前再豎一道門,又像一隻饕餮闊口,用力猛吸。
“啊!”
被吸進去的不止冥火,還有一條踏步而走但來不及逃避的身影,矮小好似侏儒。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老夫......”
血河尤在,神輝凋零,銀柱破空,更有黑光沖天,冥火肆虐,但都掩不住那條閃爍的身影,遮不住那股向前、向前,再向前的彪悍與猙獰。龍吟聲落下尾音的那一刻,大腦袋的鮮血自腰間彪出的那個瞬間,十三郎的雙手已如利刃般跟進,毫不遲疑探指如腹,分持兩端後惡狠狠一撕。
冥火如濤,穿透美帥所施護盾,滲入十三郎體內;一時間,神輝、聖光、紅芒與黑焰一起在十三郎的身上渲染,但都阻止不了他的腳步,更無法隔絕那聲痛苦暴虐如哀嚎般的怒吼。
“殺!”
此時的十三郎已不能稱之爲人,形狀上,他就像一團燃燒的火焰,五顏六色,狼狽不堪;精神上,他已沒有哪怕一丁點理智,從骨髓到靈魂都被殺意瀰漫,被煞氣所充盈。
尺餘後的煞氣徹底沸騰,如一層厚厚包裹而不散的雲,瘋狂着自己,震懾着對手,嚇壞周圍的花花草草......如果有的話。
沒有多餘的念頭,只有殺戮與宣泄,此時若有人看透他的身體,會發現其丹田內,胸腹上,兩團晶瑩之光在不停跳躍,彈動如心,試圖彼此靠近。撕裂般的劇痛從每一分血肉中傳來,靈魂好似被小刀一點點割離,骨縫裡刺入千萬只針,並且攪動。
但他不管,不能管,不想管,也沒有辦法去管。十三郎面孔扭曲,攻勢暴烈但沒有任何章法,只餘深埋在靈魂內的本能,還有慾望。
只有殺!
霹靂般厲喝喚醒衆人,血雨漫空,那個奇形怪狀似人又不似人的身體被活生生撕成兩截。大腦袋的悶哼尚未來得及出口,三人一鬼兩隻獸,連同那萬餘飛蟻從四面八方跟進,攻擊,攻擊,再攻擊。
無休止。無停頓。不顧一切地攻擊......
打它一拳,踢它一腳,撓它一爪,咬它一口,哪怕撕破一片肉,扯斷一根發,燒滅一塊膚。喝下一口血,皆爲攻擊。
什麼是絕殺,這纔是;什麼是集火,這便是!
大腦袋覺得自己要瘋了,不,是要死了。真正的死亡,沒有復生機會的死。
這是戰鬥嗎?怎麼會有這樣的戰鬥,怎麼可以這樣戰鬥?
此戰從爆發到現在,充其量不過二十息,大腦袋甚至沒弄明白它的對手究竟是哪些人,甚至沒有施展出一記像樣的神通。
這話不公道,冥河倒掛,神輝大放。聖光沖天。都是大腦袋主動釋放,只不過目的有點尷尬......都是爲了不死。而不是殺敵。
二十息,浮魔沒了,自己的身體變成兩截,正在變成無數截;尤其讓它憤怒苦澀的是,原來敵人早就告訴它自己來過,那萬多隻飛蟻......它們要吃掉自己!
不光它們,連那些人,那兩頭獸,那隻惡鬼也都是如此,他們不但要殺死它,還要把它撕碎,把它吃到肚子裡。
數萬年生命,大腦袋經歷了太多太多,很多感覺都已遲鈍,甚至忘記。比如,它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不知道恐懼爲何物,因爲它不是人,是靈,是魔,更是奪天地造化始能生的本源生命;這樣的生命只應該莊嚴高貴,只應以驕傲的目光俯瞰大地與世人,怎麼會害怕?
現在它怕了,怕無可怕,怕而怒吼,怕而拼命掙扎。
爲了求生。
“吼!”
血光與黃芒交錯,大腦袋的身體轟然碎裂,再爆!
天空血河重聚,其中一片綠點沉浮,因其太過渺小,更像是一顆綠油油的點。周圍的血浪紛紛朝綠點所在匯合,成爲真正的一片。若仔細看,還有部分神輝參雜其中,如滲入大地的水一樣,爲漸漸成爲綠葉的那個點所吸收。
對應的,冥火衝擊之勢漸緩,冥門上的裂紋徐徐彌合,又與前方之門相融合,漸漸融合爲一體。美帥長長吁出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探手輕召。
就在這個時候,大腦袋的怒嚎響徹天地,那道聖光之柱氣勢陡盛,穿破不知多厚的石壁,直破九霄。
就在這個時候,下方血雲轟然四方,一顆雷光跳躍的球自血雲中射出,沒入十三郎的身體。瞬息之間,十三郎身體裡彷彿有千萬道雷霆轟擊,又似有千萬頭惡獸要衝出來,皮開血炸,羽翅凋零。
就在這個時候,一股狂暴到無法形容的衝擊擴散四周,人影四射,獸身倒卷,鬼影撕裂成碎片又重新聚合,黯淡模糊似可消散。
就在這個時候,無盡只高空上,不可見的虛無中隱隱有雷聲炸裂,隱隱傳來一聲驚咦,與一聲怒叱。
“大膽!”
就在這個時候,黑雲崩潰,無數顆黑點化灰而去;一條褐黃如土的身影自血雲中彪射,嘶聲長嘯。
“你們都要死......”
就在這個時候,旁側再響一聲清叱,冷冽如風,決然如劍,明麗婉轉如蕭瑟合鳴。
“塑靈變,奪萬法爲造!”
與清叱聲同時響起的,是一聲自靈魂中發出,絕望悲憤的哭號。
“不要!”
清影飄蕩,清影出現,叮噹沒有哭,清澈如水又如鏡的目光望着空中,神情莊穆。
十三郎滿足了叮噹的意願,讓她看到那一幕。
即不能留,便看一看。
送一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