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顧此失彼

她們剛向東縱出,兩側四弟子也一躍兩丈,兩聲沉叱,四支袖箭破空而至。

她們如果再向前躍,必被袖箭貫人後心。

除了向下轉身挫倒避箭之外,別無他途。袖箭是小弩,可遠及三十步外,捱上一箭可不是好玩的。

四枚袖前落空,四弟子井不抄到前面堵截,仍保持着測方位置,冷然相候。

濁世狂客帶了兩名弟子,從南面上風處緩步統來,一面走一面大笑道:“香海宮主,你走不了的,在下不希望殺死你,留下你與周小輩打交道,丟下劍投降,在下不爲已甚。”

香海宮主知道大事不妙,銀牙一咬,沉聲說:“濁世狂客,你是不是說早了?你還沒有掌握絕對優勢呢。”

“真的?你沒看到我的十二弟子趕到了?”

“多十二個人又怎樣?能進人本宮主的綺蘿香大陣嗎?”

“等會兒八面放火,你的綺蘿大陣有何用處?”

“本宮主知道你害怕綺蘿香。這樣吧,你我在陣外公平生死一決,如何?”

“哈哈哈哈……”濁世狂客狂笑:“憑你也配說公平決鬥的話?奇聞。”

“你是不敢嗎?”

濁世狂客心中一動,點頭道:“好,你的激將法用得恰到好處,在下如果不給你一次機會,江湖朋友豈不說江某小氣!”

他舉手一揮,示意要衆弟子向外退。

十二弟子到了,爲首的弟子奔上行禮。

“你們來了?追蹤的事如何?”濁世狂客問。

“回莊主的話,那三個人十分機警,已經逃至這一帶,是沿這條路走的,莊主沒發現他們?”

“哦!是三個村夫打扮的人?”

“是的。”

“剛纔在此地,被人追散了。他們的底細查明瞭?”

“請莊主恕罪,弟子無能,始終接近不了他們,他們飄忽如鬼較,弟子連面貌也無法看清。”

“你們真沒有用。”濁世狂客光火了。

“弟子知罪。”

“豈有此理!你們是愈來愈不中用了。”

東面百步外的上坡樹林前,三個村夫突然鑽出,爲首的人大聲叫:“不用怪他們,江莊主。你難道忘了我是所有的弟子中,最出色最高明的一個?”

濁世狂客勃然大怒,厲叫道:“辛文昭,你這該死的畜生,我要剝你的皮……”

咒罵聲中,飛步便趕。

辛文昭領着兩同伴哈哈狂笑,徐徐退人樹林。

濁世狂客氣昏了頭,全力飛趕。

首先是先前隨行的六弟子跟進,然後是十二名弟子在後飛趕。

香海宮主大喜過望,向兩侍女一打眼色,立即向西飛掠而走,要向西面脫身。

糟了,出陣五六丈便是小徑,她們越過小徑,奔上西面的山坡,距山上的樹林尚有三二十步,林內響起一聲胡哨,掠出八名男女。

“來得好!”第一個掠出的人怪叫,赫然是隻有一條腿的獨腳魁:“香海宮主,認得我獨腳險嗎?”

其他七人是桑三爺的妻子、女兒桑王燕、綽號大弓的兒子桑世偉、客店主人劉十二、和三名身手矯捷的中年人。

絕筆生花一家老少都來了。

原來絕筆生花與濁世狂客打交道,已有用武力解決的準備,僅四個人出面,而將八個後援佈置在樹林中,準備萬一與濁世狂客翻臉,後援的人便可出面顯示實力。

絕筆生花追逐辛文昭三個人,離開了現場。這處樹林無法看到路南發生的事,因此埋伏的人還弄不清絕筆生花爲何離開的。

濁世狂客帶了衆弟子去追辛文昭三個人,可知絕筆生花已經把人追丟了。相距百步外林深草茂,將人追丟平常得很。

香海宮主認識獨腳魈,卻不知獨腳篇是絕筆生花的死黨。對商柳氏一家老少,她更是陌生。

她奉大魔之命,至廣德州追蹤濁世狂客,根本不知茅山一帶所發生的事故,更不知永旭在瑞桑莊找絕筆生花的事。

字內十五名人,彼此之間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死對頭,有些曾在一起行道,有些從未謀面。

香海宮主從未與獨腳魈朝過相,當然更談不上往來,雖則兩人同列三魔。貌美如花的香海宮主,真不屑與又老又醜只有一條腿的三魔獨腳魈往來。

她還不知身陷危局,訝然止步問:“端木楊,你怎麼在此地混跡?有何貴幹?”

這一打交道便無法脫身了,對方八個人已經在她前面丈餘一字排開,想走也走不了啦!

獨腳魈嘿嘿笑,說:“司馬宮主,不要問老夫在此有何貴幹。呵呵!聽說你與神龍浪子交情不薄,是真是假?”

“這……”

“大魔在三聖宮附近追蹤順天王,這件事你知道?”

“不錯,我知道。”香海宮主只好承認:“你問這些事有何用意?”

“事已至此,老夫用不着隱瞞了。”獨腳魈沉下臉:“敝友絕筆生花商老弟,與天台姬家頗有交情,也是順天王的得力助手,是籌措財源的得力臂膀……”

香海宮主大吃一驚,驚然後退。

“咱們同列三魔,算起來彼此聊算神交,老夫給你一次機會,你願隨老夫去見順天王談談嗎?”獨腳魈換了笑臉說,笑容十分可怕。

要是落在順天王手上,哪會有好日子過?

香海宮主自然不肯,厲聲說:“端木揚,少作你的清秋大夢,你還不配與本宮主談條件,勝得了本宮主手中創,再主其他。”

獨腳魈獰笑,陰森森地說:“妖婦,你知道三魔中,你香海宮主排名在老夫之前的原因嗎?”

“哼!本宮主……”

“那是因爲你的綺蘿香頗爲惡毒。而論武功修爲,你香海宮主還不配名列武林一流高手。”

“看樣子,你獨腳魈是不服氣了,何不一比一公平決鬥,看本宮主是否浪得虛名?本宮主不用綺蘿香對付你,你可以放心上了。”

對方有八人之多,所以她希望與獨腳魈單獨交手,讓兩侍女可以覓取脫身的機會。

但她知道情勢極爲惡劣,對方八個人已完全佔住了人林脫身的方位,決不許她們人林,她唯一的退路是重新退至草坪。

獨腳魈並不因此而激怒,也不急於進擊,冷笑道:“你我皆名列三魔,在江湖上,誰不知道你我都是不守任何信諾的人?而且你一介女流,豈肯放棄自己的取勝絕技而用性命來冒險與老夫全力一搏?”

“本宮主……”

“你不必急急分辯,事實俱在不容狡辯掩飾。司馬姑娘,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人如不自私,大誅地滅。神龍浪子並不真是你的朋友,你與大魔的交情也只是泛泛之交,你犯不着爲他們賣命。目下的情形,已不容你有所選擇,你已經無路可走……”

“你倒是一個說客鏡片的材料,失敬失敬。”香海宮主搶着說。

“老夫確是爲你好。”獨腳魈似笑非笑盯着她:“你如果肯放棄成見與順天王合作,豈不皆大歡喜,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好。如不把情勢說給你聽,你是不會明白利害的。

你以爲大魔還在三聖宮附近嗎?”

“本宮主還不知道他在何處。”

“他已成了待決之四,目下已和窮儒成了死牢中的室友。南京雙雄兩個匹夫,已被嚴密監視動彈不得,他的信息傳不出去,只能死守在大茅鎮上,眼巴巴等候神龍浪子前來會合。

千幻劍一羣白道小丑,被毒王的百毒大陣,困在積金峰的死谷,早晚要暴屍荒野,糧盡水絕不死何待?目下唯一作絕望掙扎的人,就是神龍浪子周小輩。如果你肯合作,由你出面招引周小輩前往絕境送死,順天王答應以重金相酬,助你重建一座富麗堂皇的香海宮。條件極爲優厚,姑娘意下如何?”

香海宮主沉吟不語,似乎陷入沉思中。

獨腳踢以爲她意動,催促道:“司馬宮主,良機不再,速作決定。”

香海宮主呼出一口長氣,問:“你的話是真是假?”

“老夫豈是胡說八道的人?”

“大魔被囚的事,有何爲證?”

“他的朋友逃散在各處藏匿,以後你定可碰上一些人,他們定然可以告訴你大魔被擒的經過情形。”

“這麼說來,本宮主已別無抉擇了?”

“是的。

“如果本宮主拒絕合作……”

“你決難逃過大劫。”獨腳魈傲然說。

“你攔得住本宮主?”

“八個人中,你不是任何一人的敵手,你看到遠攻的利器嗎?綺蘿香派不上用場的。”

桑世偉扣動弓弦,嗡-聲弦鳴,宛若龍吟虎嘯。

桑玉燕長鞭一抖,叭一聲清響,兩丈外的草叢飛騰激射,風雷隱隱。

劉十二一聲長笑。右手一揮。三丈高空恰好有一隻山雀飛過,砰一聲響,一顆硃紅色的小丸擊中了山雀,火光一閃,山雀不見了,羽毛與細碎的血肉紛紛下墜。

一名彪形大漢一聲怪叫,左手向後一拂。身後四支左右是樹林,金芒一閃,一枚大僅寸餘的星形鏢,將一隻正在樹枝間跳躍的小松鼠擊落。

彪形大漢邁步走向小松鼠落下處,撿回星形鏢昂然返回原地,冷然屹立目不旁視。

香海宮主心中暗暗叫苦,感到冷氣從脊樑上升,直透天靈蓋,情不自禁打一冷戰。

兩侍女更是吃驚,花窖變色。

獨腳魈淡淡一笑,泰然說:“你明白了吧?殺你不過是舉手之勞,咱們之所以對你如此客氣……”

“是希望本宮主合作,引神龍浪子人伏,是不是?”

“對,對極了。”

“這……本宮主要與傳女商量商量。”香海宮主無可奈何的說。

“這是合情合理的事,請便。”獨腳忽大方地說:“不過,千萬不可離開原位,免生誤會,些小差錯後果可怕。”

香海宮主示意兩侍女走近,低聲說:“我已決定撤至綺蘿香陣,走一步算一步,你兩人是否決定隨我一同行動?”

“官主不必問我們,生死同命,小婢願隨宮主同進退。”小麗機警的低聲說,臉上神色不變。

“小婢追隨宮主多年,不必問小婢的打算。”小瑩也鎮靜地表示意見。

“那就好,我一舉劍,你們立即回身全力飛縱,着地後立即仆倒,然後逐次折向急撤,我斷後。”香海宮主沉靜地指示機宜。

“不……小婢斷後。”小麗語氣堅決地說。

“不要和我爭執。”香海宮主沉聲說。

正在低聲商討,八位高手身後的樹林,鬼魅似的鑽出一個藍色身影,伏在草中徐徐分草蛇行,聲息全無。

草高及腰,人在草下爬行,由於分草的手法輕而熟練,草居然未發出聲響。

八個高手全神貫注留意香海宮主婢的舉動,隨時準備出手襲擊,竟然忽略了身後,聽不到草梢徐移的極輕微聲音,做夢也沒料到有人膽敢接近。

光天化日之下,要想從後面接近八個藝臻化境的人,真是千難萬難,必須花費不少工夫,而且須具有超塵拔俗的身手與無畏的膽氣和耐心。

商量停當,香海宮主轉向獨腳魈說:“端木揚,本宮主已經決定了。”

獨腳魈淡淡一笑問:“決定與咱們合作嗎?”

香海宮主不慌不忙地說:“你說過你們八個人中,任何人皆比本宮主高明。”

獨腳魈一敦柺杖,沉聲問:“你不相信?”

香海宮主微笑點頭,從容拂劍說:“你如果能硬接本宮主三招,本宮主答應與你們合作。當然,本宮主不會用綺蘿香取勝,硬碰硬看誰的真才實學有多少份量,你敢是不敢?”

獨腳魈怒火上衝,真冒火了。

硬碰硬該是一招換一招,劍比拐短得多,也輕得多,功力相當,用拐接劍招,即使不硬接也可穩佔上風。

香海宮主要用劍接他的拐,口氣狂得不像話,真把他激怒了,冷哼一聲說:“有何不可?一言爲定,老夫奉陪三招。”

聲落,蛟杖一點,前移兩步。

香海宮主一聲嬌叱,長劍上升。

這瞬間,兩侍女左手一揚,灑出霸道的綺蘿香,飛退兩支外。

香海宮主接着飛退,快途電光石火。

一聲狂笑,桑世偉的弓猛地一拉,弦上的箭待發。

同一瞬間,金星破空而飛。

劉十二稍慢一剎那,火彈尚未脫手。

這位老掌櫃並不想將香海宮主炸斃,希望活擒可派上用場,因此略一遲疑,火彈慢了一剎那發射。

獨腳魈一聲怒嘯,疾躍而上。

桑王燕也同時躍出,長鞭夭矯如龍先一步卷出。

這些變化說來話長,其實幾乎在同一瞬間發出,都是些了不起的武林高手,反應的速度相差無幾。

而在同一剎那,衆人身後接近的藍影閃電似的暴起,閃電似的到達。

噗一聲問響,桑世偉的左耳門捱了一劈掌。

嗡一聲弦鳴,狼牙箭飛上半天,桑世偉也扭身便到,弓脫手扔出丈外。

同一瞬間,藍影的左腿,兇狠地踹在位於桑世偉左側,火彈行將脫手的劉十二的右脅下,力道萬鈞,有如萬斤巨錘撞擊,把劉十二端得向左倒。

火彈終於脫手,人向左倒,右手自然向上揚,火彈便被向左方上拋。

變生倉卒,誰也沒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

藍影擊昏了桑世偉,瑞倒了劉十二,身形再乘一踹之力,斜越過正向下倒的桑世偉上空,五指如鉤,扣住了剛轉臉查看的商柳氏柔軟的頸項,一聲沉嘯,腳一沾地便奮神威將商柳氏向前一推,撞倒了兩名大漢。

商柳氏也昏厥了,生死難以逆料。

而變故發生的同時,前面香海宮主一聲驚叫,左肩並上方被金色的星形鏢嵌入,腳一沾地便重重地仰面便倒,直滑出兩丈外。

因爲她的右腳踝,已被桑王燕的長鞭纏住了。

桑王燕也不好受,雖然已屏住呼吸,但仍然被綺蘿香迷昏,人向前一栽,隨同香海宮主的滑勢,向前急滑。

獨腳魈奸似鬼,他是向右前方縱出的,越過了綺蘿香的威力圈,折向猛撲已逃出三丈外的兩侍女。

兩侍女並不逃,發現香海宮主倒了,兩侍女驚得心向下沉,不約而同回頭反撲。

三方面行將接觸,沉喝聲傳到:“用綺蘿香!”

兩侍女反應超人,立即憬悟,當機立斷放棄拼死搶救主母的愚蠢念頭,衝上的身形突然折向,兩面一分,左手疾揮。

空間裡,幽香流動。

獨腳魈知道利害,火速暴退。

兩侍女身形未止,不由同胃欣然嬌呼?“周爺……”

急劇的動亂,終於靜止下來了。

場中多了一個人,一身寶藍色勁裝的永旭。

地下倒了四個人:商柳氏、劉十二、桑世偉、前面還有一個不知大高地厚的桑王燕。八個人中,倒了一半之多,而且倒的都是重要人物。

遠處,香海宮主持劍的手壓住左肩膀,吃力地挺身坐起,如釋重負地嬌叫:“永旭,必須擒住他們作人質。”

永旭已撤劍在手,似笑非笑地說:“如果不是想擒他們作人質,他們早就死光了。”

三名彪形大漢圍住了他,臉色因驚恐而變得蒼白如紙,被左近三個不知是死是活的軀體嚇壞了。

獨腳魈一跳一跳地折回,咬牙切齒怪叫:“又是你!老夫與你拼骨!”

永地用劍向獨腳魈一指,陰森森地說:“你這老狗多行不義,今天在下不剁下你剩下的一條腿,我神龍浪子的名號就不用叫了,你們四個人上!”

人影急動,金星連續飛到。在兩支外的彪形大漢雙手齊動,六枚金色的星形感漫天飛射而來。

金星大僅徑寸,飛行時走弧形,飛行軌跡無法臆測,防不勝防。

刺耳的飛行厲嘯驚心動魄,六道淡淡金虹六方齊聚,勢如狂風暴雨,從不同的方向與不同的時間,紛向中間的永旭集中。

永旭不慌不忙,劍不疾不徐輕輕一拂,身形左扭右轉,像是迎風擺柳,柔婉如絲,美妙絕倫有如舞蹈,不帶絲毫火氣。

怪的是他拂動的劍似乎並未用勁,但金星一近至一尺內,便如翩翩蝴蝶,隨着劍勢舞動飄蕩,也像是被磁力所吸,掙不脫那無形的吸力。

而其他四枚金星,在他身側-一交叉飛越。最後三顆金星飛落在兩丈外墜入草中。

霜華劍驀然地向前一擲,兩枚被吸引隨劍飄動的金星,突化金虹飛向金星的主人,宛若倦鳥歸巢。

同一瞬間,永旭輕叱:“還給你!”

一道令人肉眼難辨的金芒,以令人心膽俱落的奇速,向彪形大漢飛去,一閃即沒。彪形大漢正伸手去接被劍拂來,翩然飛旋而回的兩枚星形鎮,等發現另一枚飛到,已來不及躲閃了,剛看到朦隴的淡淡金星,金星一閃即沒,如中敗革,輕而易舉地切人右肩井,直抵胸腔深人體內。

“你的暗器太惡毒。”永旭沉聲說:“讓你自食其果,希望你能有餘力起暗器裹傷。”

大漢已摔在地上,狂叫道:“我已無……無力裹傷,救……救我……”

永旭用劍向另一名不住發抖的大漢一指,說:“你去替他起暗器裹傷,他這輩子算是永別江湖了。也許這是他的幸運。”

大漢一言不發,驚然向鬼叫連天的同伴走去,將劍信手一丟,搖搖頭慘然一笑,哺哺地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下今天算是開了眼界。永別了,江湖。”

另一名大漢也丟下劍,黯然轉身大踏步走了。

獨腳迸發覺自己只剩下一個人了,驚得毛骨驚然,臉色灰敗向後退。

永旭哼了一聲,虎目怒睜,說:“你敢走?除非你決定不要你唯一的一條腿。”

正替香海宮主起暗器裹傷的小麗說:“周爺,歐陽前輩與窮儒前輩已落在順天王手中,必須從這斷腿老溝口中取口供。”

永旭一步步向獨腳魈接近,冷笑道:“他所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他敢不招?”

獨腳魈恐懼地後退,硬着頭皮說:“老夫沒有什麼好招的,茅山附近全是咱們的人,你們來一個捉一個,就等你神龍浪子來送死。”

“周某也正在逐一剪除你們的羽翼。”

“你雙拳難敵四手……”

“周某雙手便折了你們十六條臂膀。你給我站住!轉過身去。”永旭沉喝。

“人k”

“你聽不聽?難道要在下砍下你的狗腿?”

“老夫仍可一戰,你上!”獨腳魈厲叫,色厲內荏。

永旭冷哼一聲,急步而上,劍向前一拂,嘯風聲如滄海龍吟。

獨腳魈大喝一聲,揭起處風雷俱發,急砸拂來的並不快速的劍影。

劍影突然停止,拐恰好一掠而過,一髮之差,未能將劍崩出偏門。

劍重新吐出,走中宮楔人,這一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靈蛇吐信”,快得不可思議。

獨腳魈大駭,百忙中擡拐急架。

“錚!”拐架住了劍,但鋒尖卻頂在獨腳魈的咽喉下,這滋味真不好受。”

獨腳魈心膽俱裂,僵在當地,絕望地、傷心地嘆聲痛苦呻吟:“我……我………一招失……失手……天哪!”

永旭哼一聲說:“在下已經知道你的底細,其實你即使不先行喪膽,也接不住周某多少招。”

“你……”

“你招不招供?”

“老夫頭可斷,血可流,無供可招。”獨腳魈強硬地說,閉上了鷹目。

“你有種,好,在下就送你上西天。”永旭的劍上增加壓力:“反正還有四個活俘,你不招他們會招的,少你一條命在下難道就辦不了事?你……”

“我……我招……”獨腳魈驚怖地嘆聲叫,劍尖已刺破咽喉的老頸皮。

永旭左腳邁進,左單如刀,噗一聲重重地劈在老魔的右耳門上,收劍說:“你也是個怕死鬼,你比毒無常差遠了。”

永旭奔向香海宮主,蹲下關心地急問:“怎樣,嚴重嗎?我該死!我該早一剎那發動的。”

香海宮王苦笑,伸手握住他的手強笑道:“兄弟,你如果晚來一步,我……唉!謝謝你。我的傷不要緊,要是我慢了一剎那不被長鞭拖倒,金星源將直換而人,我的左臂定然毀定了。由於先一剎那被拖倒,膘斜切而上,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筋傷了嗎?”

“沒有。哦!你何時來的?”

“老殘廢說你不配名列一流高手時趕到的。”

“也許他說對了。”香海宮主深深嘆息:“兄弟,你有何打算?歐陽老哥和窮儒……”

“你放心。”永旭胸有成竹語氣堅定:“本來我打算直搗賊巢,這一來,必須改變計劃了。”

“什麼計劃?”

“先大批擒捉人質,作爲交換人質的本錢,先救出歐陽前輩和窮儒,再言其他。”

“對,謀而後動,魯莽不得。”

“你能替我照料人質嗎!”

“這個……”

“我用道經絕脈手法,制他們的任督二脈,他們將比羊還要溫馴。”

“好,交給我好了。”

“你押着這些人,到西面的坍崖下藏身等我的消息,那兒我才經過,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你……”

“我去多捉一些人質。”

香海宮主向東一指,說:“濁世狂客已帶了十八名弟子,追趕辛文昭去了。”

永旭大吃一驚,脫口叫:“辛大哥也來了?”

香海宮主點頭道:“我跟蹤濁世狂客,大概辛文昭也跟在後面,在保陽他又被濁世狂客的另十二名弟子跟蹤,跟到此地大家碰頭……”

她將發生的變故簡要地說了。

永旭的心向下沉,袖口涼氣說:“這是說,絕筆生花也迫下去了。”

“大概是的。”

“糟!這一帶全是順天王的人,辛大哥危矣!勢將被他們的人攔住。”

“那你……”

“我得趕上去。”

“對,你走吧,我到坍崖下等你。”

大漢早已將捱了一枚星形源的同伴揹走了,附近鬼影俱無。

永旭急急制了五個俘虜的穴道,拖至樹林中,告知兩倍女至坍崖的方向,急急向東飛掠而走。

他是跟蹤的大行家,十幾個人在林深草茂的山區追逐,留下極爲顯明的蹤跡,根本不需留心察看。

救人如救火,他展開絕頂輕功放膽狂追。

追人一處丘陵區,茂林、修竹、雜草,地勢起伏不定,小溪婉蜒間。站在最後一座小山頂向下望,濁世狂客頹然止步。

十八名弟子,神色木然在他身後魚貫而立。在大小羅天,濁世狂客以江莊主的面目主持大局,擁有絕對權威,三百餘名弟子僅一百零八名留得性命。

只要他一聲令下,任何一名弟子也會向火裡跳。在他面前,任何一名弟子也不敢妄動一步,不敢妄發一言。

後面十二名弟子中,有三位五官靈秀的女弟子,但皆穿了村夫裝,一式的男裝打扮,除了身材稍矮面目清秀之外,外表已看不出年輕女郎的輪廓。

在大小羅天的八年歲月中,男女弟子除了分居兩院之外,相同的穿著,相同的訓練,相同的待遇,無一例外。

女性弟子幾乎已忘了自己是女兒身,咬緊牙關在死亡線上掙扎圖存。因此,外界的人如果把她們看成可以押玩的俏姑娘,保證會與閻王爺攀親家。

濁世狂客轉身向第一位弟子問:“樑志豪,那三個畜生可能逃向何處?”

樑志豪是個健壯如獅的年輕人,用手向東北一指,冷靜地說:“足跡向北伸展,但必定向東北走的。”

“爲何?”

“北面不足三裡山勢陡起,捕竹林伸展至山顛,足有四里以上。這種經過整修每年採筍的竹林,下面雜草並不茂密,視界可及裡餘。他們勢孤力單,不會向竹山逃。東北向河谷伸展十餘里丘陵蔽地,隨處可以藏匿。目下距日落不足半個時辰,逃人蔽地就十分安全。”

“能找得到蹤跡嗎?”

“能。”樑志豪肯定地說。

身後腳步聲急驟,絕筆生花偕鉤申、爪李急掠而至,接近了最後一名弟子。

這位弟子是個女的,一雙鑽石明眸冷電森森,斜飛的柳眉流露出颯颯煞氣。倏然轉身劍嘯隨之,不但人已轉過身來,而且已拔劍指出,反應之快,駭人聽聞。

“站住!不許接近。”女弟子冷叱,臉上一片肅殺。

絕筆生花一怔,在丈外止步,淡淡一笑道:“怎麼?商某與貴莊主,不是談好了嗎?怎麼把老夫看成敵人了?”

前面濁世狂客扭頭瞥了絕筆生花一眼,沒做聲,仍與樑志豪注視着下面的蔽地,不住指指點點低聲交談。

女弟子一無表情,冷冷地說:“莊主左近,不許外人接近。”

絕筆生花分明看到濁世狂客已經扭頭回顧,不但不加理會,更未阻止女弟子放肆,分明是有意縱使女弟子示威,不由心中火起。

絕筆生花是名列字內之劇賊,根本沒將字內十五高手名宿放在眼下。而且貴爲地方數一數二的仕紳,身份地位與聲望皆超人一等,外表一團和氣,其實骨子裡相當自負,一而再容忍,已大感不耐。

同時,棒胡不明不白地送掉老命,雖說死在三個陌生人手中,而追根究源,這三個兇手顯然是濁世狂客的叛逃弟子,自然而然地對濁世狂客大起反感,怒火像火山內的熾熱溶岩,在壓力消失後,突然爆發出來。

他忍無可忍,冷冷一笑,向身後的鉤申舉袖一拂。

鉤申先前照料棒胡,看到了棒胡的吐血慘死形狀,本來就滿腹怨毒之火無處發泄,再加上一開始就把辛文昭三個兇手追丟了,積恨終於爆發。

蜈蚣鉤是重兵刃,以硬拼硬搶見長,刃兩旁的排刺形如蜈蚣的腳爪,可扣住刀劍,擊中人體一拖之下,可將人體鋸斷。

鋒刃前的鉤,勾斷人的腰幹不費吹灰之力。沒有三五百斤膂力與長勁,不配使用這種可怕的重兵刃。

鏘一聲響,蜈蚣鉤向上一崩,脫離了堅硬的鞘夾,紊芒耀目。

鉤申超越了絕筆生花,雙手捧鉤直撞而來,大環眼中殺機怒涌,鬚眉俱張猙獰可怖。

女弟子突然疾衝而上,劍幻千道電虹,走中宮排空而人,無畏地搶制機先進攻。

鉤申勃然大怒,這不男不女的小個兒太狂妄啦!

蜈蚣鉤向上一振,硬接電射而來的劍虹,身形略挫碎步滑進,寓攻於守想崩起或扣住長劍,以便近身反擊。

糟了,刺來的劍虹虛虛實實,望之有形,格之無實,鉤上升沒接觸物體,電虹吞吐間,鋒尖已從鉤下棋人,直射胸口七坎要穴。

鉤申總算是見過大風浪,經驗老到功臻化境的名家,心意神如一,出招也收發由心,間不容髮地暴退丈餘,從劍尖前險之又險地撤回。

女弟子並未追襲,退回原地雙手舉劍屹立,眼觀鼻界觀心,像一座石像般絲紋不動。

“咦!”絕筆生花訝然驚呼。

鉤申一時大意,幾乎捱了一劍,臉上掛不住,鋼牙一挫,再次逼進。

濁世狂客恰好扭頭回顧,高叫道:“餘小秋,讓他們過來。”

餘小秋手一動,劍奇準奇快的人鞘,木無表情地讓在一旁,臉上不現絲毫感情。

絕筆生花及時伸手攔住了鉤申,高聲說:“江兄,你這位女弟子很了不起。”

濁世狂客淡淡一笑道:“她是大小羅天的女弟子中,首數第一的奇才。她的劍術出於天南絕劍羅奇,暗器子午釘受教於千手閻羅何方。十二歲便搏殺贛南四大王與黃山四猛獸,出道以來還沒碰上敵手。”

絕筆生花心中暗驚,一面舉步一面問:“男弟子中首數第一的是誰?”

濁世狂客臉色一沉,但瞬即恢復原狀,冷冷地說:“就是逃走了的畜生辛文昭。”

“哦!聽說他曾在九華……”

“不錯。以後商兄碰到了,最好小心一些。”

“他比令高足餘小秋如何?”

“他的劍術出於虛雲逸士,已獲大羅劍真傳。”

絕筆生花更是吃驚,脫口叫:“天下一秘劍,乾坤雙絕刀,你是說……”

“不是我說,而是事實。”濁世狂客冷冷地說。

絕筆生花已來至切近,臉上有戒意。

濁世狂客轉手向外,向下一指說:“小富生已逃到下面去了。商兄熟悉地勢,可知那一帶何處有藏匿的好地方?”

絕筆生花笑道:“這裡是落星谷,恐怕除了蛇郎君宰父卓超敢在裡面藏匿之外,沒有人能在內躲藏。”

“你是說……”

“裡面毒蛇成羣,誰受得了?”

“不要小看了大小羅天弟子,他們在任何絕境也可自存。”

“他們有防毒蛇的特技?”

“這……”

“草中毒蛇出沒無聲無息,樹上隨時可碰上毒性甚烈的青竹蛇,你願意冒險?”

“那……”

“當他們發現幾次之後,如果不被咬傷,便會趨吉避凶逃離了,除非他們不怕毒蛇。”

“哦!能逃向何處?”

絕筆生花欣然道:“跟我來,他們逃不掉的。”

“你是說……”

“他們進去必定走不了三兩裡,如果不被咬傷,必定知難而退,設法向空曠處脫身。”

絕筆生花向東北一指:“那一帶有一條小河灣,附近有一座放棄了的古寨。他們必定逃至該處歇息,等候你們追人與毒蛇鬥法。你們人多,想逃過毒蛇之口,恐怕不是易事,所以他們不會急急遠走高飛,等着看笑話呢。”

“那就走。”濁世狂客斷然說。

“在下領路。”絕筆生花領先便走。

“這條小河寬約七八十步,綠油油地深不見底,繞着丘陵區向南流,形成數里長的灣流。

就在河灣折向處,有一座被放棄一二十年的廢寨。山居人家結寨而居,原是極爲正常的事。

廢寨佔地廣約五百步,外面丈餘高的土寨牆大半坍倒了,像一條被切斷成數十段的大蛇。

裡面本來有百十戶人家,有些拉經坍倒,有些只剩下半間,有些屋頂整個沉落,有些歪歪斜斜搖搖欲墜,幾乎找不到一間完整的。

斷瓦頹垣中,野草荊棘叢生,有些樹木已長得高與檐齊,大概要不了多少時日,便將淹沒在叢莽中消失了。

二十二個人分爲四組,悄然接近了寨西南。

紅日已隱在西山後,暮邑將臨。

聽不到任何特殊聲息。廢墟中蟲產卿卿,不時竄出一兩隻狐兔,河對岸的山麓樹林,歸鴉的噪聲清晰可聞。

濁世狂客傾聽片刻,向身右的絕筆生花低聲問:“南面一帶好像有村落,這裡怎會成爲廢墟的?”

“瘟疫。”絕筆生花的語氣不帶絲毫感情,似乎瘟疫是極爲平常的事:“十死七八,劫後餘生的人,遷至下游十里外去了。”

“派人進去搜。”濁世狂客說,向左面的四弟子舉手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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