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靜靜的聲音在空中迴盪,四周鴉雀無聲。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沒有多餘的動作,沒有碰撞沒有轟鳴,甚至連句狠話都沒有,嚴萌便已人事不省。
不待谷溪出手,蠻尊心急火燎跨出,揮手將嚴萌從地上撈起,以兇蠻的目光狠狠盯着夜蓮,彷彿要將她碎屍萬段。
萬世之花回之一笑,說不出的淡漠與輕盈。
蠻尊唯有悻悻而去,帶着嚴萌直接來到十三郎等人所在的山坡,咬牙吼出兩字。
“攝魂!”
戰場上無論發生什麼,任何人不得對參加比斗的學子有任何惡行,這是全道院不分爭執的共識,尊者也不能例外。
心中猜測被證實,一羣人趕緊圍攏過來,望着猶如睡美人般的萌妹子,紛紛發出問詢。
“攝魂?那怎麼辦?”
十三郎問道:“怎麼救?可有後患?”
蠻尊沒有迴應,隨手從懷裡拿出一瓶不知何名的丹藥,取出一粒給嚴萌服下後才沉聲說道:“需要夜蓮親自施救,是否有後患,就看她的心意。”
十三郎神色微緊,不知該說點什麼纔好。
蠻尊展顏說道:“放心,無論是否敵對,五雷這點面子還要賣給我;現在的問題是,你們可有守護元神的寶物?”
衆人齊齊舒了口氣,靈機卻暗暗皺眉,想說點什麼,卻被十三郎的眼神阻止。
蠻尊說道:“巴蛇之魂本就擅長元神攻擊,依然被生生取了魂。若是一般的法寶,抵擋不了那朵蓮花的攝魂之光。”
十三郎說道:“我應該不懼,但非藉助於寶物,其它人……就不要再登場了。”
不知不覺間,十三郎在與幾名同輩說話時帶上吩咐的口氣,衆人也都習以爲常,沒覺得有何不妥。
柳若衣正要開口。忽然目光微凝,說道:“又有人上場。”
衆人回頭,目光移回站臺。
……
……
頭一天的戰鬥中。十三郎將幾名與十三分院親近的分院副將一掃而光,餘下的多是支持紫雲或持中立態度,此時登臺的便是一名來自第六分院的副將齊濤。之前表現同樣不俗。
看出端倪的不止蠻尊一人,擁有元神之寶的學子也大有人在,齊濤顯然對抗衡攝魂之光早有準備,不等招呼便將一串古樸佛珠祭獻在空中,如金剛法罩,將自己的身體牢牢圈在當中。
夜蓮平靜地坐在鳳椅上,對他和他的動作宛如無視,只等戰鬥開始。
號令聲響,齊濤一聲斷喝,雙手如車輪般急急舞動。一口氣放出數十道靈符。
森厲之劍凌空激射、炎炎之火八方漫卷,大地生出無數利刺,利刺中探出根根鐵鎖般的觸手,空中竟有瓢潑大雨,帶着藍汪汪的陰寒。通通朝夜蓮的身體轟擊。
五系齊全,齊濤在這一刻所展現的實力,比他之前的數次戰場強出何止數籌。
打定主意搶攻到底,他不待靈符的威力完全激發,張口噴出一道黃霞,迎風化成一座金燦燦巨鍾。朝夜蓮當頭罩落。
齊濤似與佛門有關,佛珠巨鍾都帶有極其精純的佛門氣息,聲如大呂。
他的攻勢就好像齊濤這個名字一樣,不僅齊而且如波濤拍岸,連綿不絕。
鋪天蓋地的法術核心,無數跳躍閃爍的靈光正中,夜蓮神情不變,依舊輕輕揚指。
依舊是一朵蓓蕾,依舊一朵蓮花綻放,依舊是漫天的光霞瀰漫。
這一次的蓮花,是紫色。
紫蓮七葉,三面環繞,兩面橫拍,一面如涼棚遮陽,最後一面格外溫柔,如春風之手在空中掠過,輕輕撫上齊濤的頭。
火雲倒卷,大地平復,天空落下的藍雨化作青煙,至於那十餘道看起來無堅不摧的劍光在刺中蓮葉後,竟似被不可想象的高溫熔鍊,軟綿綿垂下,彷如條條被抽了筋的蛇。
那座佛氣瀰漫的巨鍾只來得及顯露身形便被一片蓮葉貼上、包裹,再徐徐收緊。
空中迴盪着一股牙跟發酸的聲音,柔弱的蓮葉如同纏繞在獵物身上的蟒,因擠壓產生的視覺扭曲讓人心裡有中感覺,好似那裡面捆的不是死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咣噹!一根形狀怪異彎曲的鐵棍自空跌落,蓮葉隨之重新舒展開,並飛回夜蓮手中。視線所及,蓮葉除了光澤略有暗淡,竟似半點損傷都沒有。
“不……”
齊濤怒吼,驚呼;身形暴退,斜掠,狂飛;手中施展道道神通,件件寶物,以近乎癲狂的摸樣朝那片紫意格外濃重的蓮葉轟擊。
全然無用。
蓮葉於神通見起舞,在靈光內跳躍,自寶物中穿行,無視攻擊,經過一番貓戲老鼠式的追逐,終於撫上齊濤的頭。
然後化作紫色的紗,披散,再收攏。
“呃……”
彷彿噩夢中驚囈,又好似深淵裡的哀嚎,沉悶絕望的嘶吼僅僅發出半生,戛然而止。
紫紗徐徐展開,一團血肉模糊的屍體跌落地面,一縷青煙從屍體上飄起,哀鳴聲聲,瑟瑟發抖。
“昨天,你與同伴談及本座,言辭不敬。”
夜蓮平靜的聲音傳入虛影耳中,擡手召回紫蓮,說道:“下一個。”
……
……
連續兩場勝利不足以令學子們卻步,第三名挑戰者很快登場。
激戰夜蓮,帶來的不僅僅是榮耀,還是一舉奠定內院排位的良機;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已看出,夜蓮那個狠倔毒辣的十三郎不同,對敵常留一線,縱有恨意。也不會隨便取人性命。
而對修士來說,只要不死,便還有翻身重起的機會。況且餘下學子已獲得內院資格,受傷甚至肢體出現殘缺都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自有道院妥善安排。
有了這樣的保障,但凡覺得自己有機會獲勝的人都躍躍欲試,不會輕易退縮。
這名學子擅長鬼道。手中拿着一杆數丈長的大幡,迎風展動中,成千上萬乃至數十萬鬼奴蜂擁而出。挾無邊黑霧擠滿戰臺的每一寸角落。
陣陣陰鬼呼嘯中,八隻通體泛出紫意的厲鬼兇獰畢現,散發的氣息絲毫不下去於結丹中期修士;它們是住魂。是鎮壓魂幡的輔助之物。
最後一隻厲鬼紫意更甚,身體已隱隱出現凝實的跡象,兩隻鬼眼不停閃爍,與谷溪頗有幾分神似。
只差一步,它便可化身鬼王,成爲鬼道中堪比元嬰的存在。
“攝魂,我讓你攝個夠!”
修士的身體轉爲虛幻,聲音在四面八方同時迴盪,若是不考慮難聽與好聽,與夜蓮的渺渺之音有異曲同工之妙。
周圍被層層鬼霧包裹。千萬張悲恐驚怒的面孔在眼前晃動,夜蓮神情略有變化,微微皺眉。
“萬世之花,你也嚐嚐一個打九個的味道!”
修士的狂笑聲未落,夜蓮再次擡手。
動作不變。姿態不變,唯有目光略顯冰冷。
又是一朵蓮花,火蓮。
蓮花五片,火紅蓮葉彷彿五張火紅的臉,展開後圍繞在夜蓮周圍,化作五團人形火雲。
五團火雲連接在一起。如同手拉手的孩子開始旋轉,耳中甚至可聽到陣陣歡樂的笑,猶如一個個火焰精靈在跳舞。
旋轉的火環朝四周平推,因其速度過於快捷,人們來不及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下一刻,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花,戰鬥便爲之終結。
鬼霧蕩然無存,千萬鬼奴灰飛煙滅,八大主魂化成八縷青煙,掙扎着想要飛回魂魄滋養,卻發現魂魄已不見,只餘下一條焦黑的旗杆;旗杆下,那名修士臉上的笑容都尚未斂去,大張着嘴巴看着這一幕,神魂皆喪。
唯一“活”下來的鬼王情形很不妙,半凝實的身體上如篩子一樣佈滿無數個窟窿,火紅跳躍的雙眼暗淡無光,一條生滿利刺的臂膀也無影無蹤,與身體的連接處正冒着煙,好似燒焦卻熄火的炭。
鬼王驚恐地望着周圍,隨即發出一聲淒厲道極致的嘶吼,身體晃動倒卷而回,竟朝那幾縷青煙猛撲而去。
它已重傷,它將不治,它要求生,它需要吞噬其它鬼靈。
八條殘魂不甘被吞噬但有沒有反抗之力,一條一條接連被鬼王吸入腹中,其身體的傷患略有緩解,缺失的臂膀也漸漸長出。
它的目光逡巡着周圍,最後落在失去魂魄的修士身上。
貪婪的在蔓延。
老虎吃狼,狼吃羊,羊便只能吃草。鬼物最喜修士生魂,重傷之後鬼王,靈魂中的本能開始佔據上風。
既然那個安坐於鳳椅的女子惹不得,既然主人已失去魂魄,既然因火焰讓所受的魂禁有所鬆動,何不……吞了他!
“嗷!”
鬼王一聲利嘯,身形疾撲。
“鬼魅之物,最爲我所不喜。”
嫋嫋之音罕見地帶有一絲凌厲,隨着話音,五團略顯暗淡疲憊的火靈重新聚集起來,於空中劃出一道清晰的尾焰,合身而至。
鬼王大恐,修士大驚,大恐大驚之餘大呼大吼,如同溺水之人將死,無助絕望,卻沒有阻止之法。
“不要啊!”
火雲當空席捲,鬼王肚子承受五團火雲,再也無法如之前那樣倖存,掙扎咆哮中身體由凝實至虛幻,由虛幻化虛無,最終煙消雲散。
修士渾身破爛如乞丐,苦心打造收集百餘年才湊起來鬼奴被燒得一個不剩,連魂幡都變成一根燒火棍;可以想象,今後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他的戰力都是會降低大半,再沒有張狂的資格。
這還只是表象,事實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夜蓮毀掉的不僅僅是一件法寶和萬千鬼奴,還生生摧滅了他身體裡的鬼印之根;從今往後,他不僅不能再修習鬼道,還因爲常與鬼物相伴,修爲註定會停滯不前,且受萬鬼所窺。
“言辭不敬,略施小懲。”
第一次重複出手的夜蓮召回火蓮,淡漠的聲音說道:“下一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