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t市已是深夜,天色陰沉,陳煜開車接他們:“天氣預報說了,明天或是後天,t市會下雪。”
陳煜這話是對阿笙說得,顧忌陸子初在講電話,聲音壓得很低。
這一路,陸子初的電話就沒斷過,陸昌平雖說近幾日坐鎮陸氏,但公司大小事疏於管理,疲於應對。向露做了相應安排,所有應急文件會最先送給陸昌平簽字,其它的就暫時放在一旁,多日下來累積量驚人,不少工作安排因此停滯下來,陸子初雖說不再多管陸氏事務,但陸昌平近兩天氣色很差,家庭醫生幾乎住進了陸家老宅,所謂較真也要分時間。
有關於他和阿笙舊情曝光,在頂受輿~論的負面報道下,不可避免的對陸氏造成了影響,陸氏股價短期內大幅度下跌。相較於公司高層的憂心忡忡,陸子初還是很沉得住氣的。他看待難題跟他人視角不一樣,如果是其他公司遭遇這種負面報道,無疑是致命一擊,雪上加霜,但陸氏畢竟根基很深,短暫的股價大跌之後,很有可能正是買進的良機。
視頻會議那端已有人焦慮不安,截止陸子初回來之前,陸氏股價連跌幾個停板,難免人心惶惶。
陸子初靠着椅背,也不見生氣,倒是“啪”一聲輕響合上了電腦,沒有迴應,也沒有下文,如此一看,他是真的有些不勝其煩了。
察覺阿笙在看他,陸子初嘴角有了溫軟的微笑,伸手覆住她的手:“小事。”
短短兩個字,是安撫。
燈光下,阿笙臉部輪廓柔和,越發襯得雙眸漆黑,她只點點頭沒說話,也確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商場上面的事情她不懂,就算想幫陸子初也無能爲力。
陸氏現在深受輿~論困擾,諸多事情很棘手,她是知道的。
又一通電話打過來,通話少說也有二十分鐘左右,直到抵達目的地,他才收了線,牽着阿笙的手下車。
不是風景別墅,也不是望江苑,更不是心宿路顧家,而是陸子初名下一處私人別墅,位於t市北環,靠近海邊。
獨棟海景別墅,擁有白色的籬笆,原木鞦韆,潔白的牆壁,藍色的屋頂,明亮的透明落地窗,如果晚上有月亮,怕是月亮和星星會鋪滿整個客廳。
歐式建築,穿過鵝卵石小路,大海觸目在即。
阿笙打量着花園擺設,摸了摸秋千架,陸子初走近,從身後抱住她:“這幾天,不管是心宿路那邊還是我那邊,每天都有記者在盯着,這裡還算清淨。”
這話也算是解釋了。
阿笙在他懷裡微微側身看他,男子幽深的眸熠熠生輝,阿笙視線微偏,暗沉的夜幕下,燈光照亮了整個院子,海景別墅周圍隨處可見守夜的保鏢人員和高壓射燈。
阿笙知道,陸子初防的是記者騷擾,但那麼多人守在這裡,若是旁人見了,難免引人入目。
陸子初做事畢竟是有分寸的,回到t市需要兩到三天緩衝期:處理累積公事、回一趟陸家探望父親、召開記者會對此事作出迴應。
不管如何,他並不希望冒然把阿笙帶進是非窩裡,有些事情是需要他先出面的,傷害若是能減到最低最好,若是不能那也無妨,他愛她並不是可恥的事情,也並非那般見不得光。
陸子初帶她進了臥室,先去浴室放了熱水,這才擦着手從浴室走出來,阿笙這時候正把衣服一件件從行李箱裡拿出來。
他走過去,摸了摸她的發:“衣服放着吧,回頭我收拾。寒氣重,你先去洗個澡。”
“好。”阿笙應了,拿了睡衣去了浴室。
水溫宜人,她在裡面泡的時間有些久。過去和現在,在那些時而清醒時而模糊的細碎畫面裡,她在浴缸裡似是睡着了,睜開眼睛剎那撞進一雙暗沉的黑眸。
那人把手伸進浴缸裡,嗓音沙啞:“水涼了。”
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阿笙一愣,下一秒睜開眸子,突然從浴缸裡站起身,心跳很快。
陸子初在門外喚她名字,“水該涼了,別泡得太久。”
“哦。”阿笙揚聲應,乾毛巾汲取着身上的水分,阿笙眸光微垂,不期然看到了右胸上那顆硃砂痣。
使勁擦了擦,那顆硃砂痣早已長在了她的身體裡,僅靠擦拭,又怎能消除它的存在?
……
陸子初回到書房,見陳煜翻看文件時,眉頭打結,回到辦公桌後坐下,隨口問道:“擔心?”
陳煜沉默片刻,這纔開口道:“就拿國內某著名食品來說吧!2011年食品公司出現“瘦肉精”事故,股價也像現如今的陸氏一樣連跌幾個停板,不過後來股價大幅反彈。瘦肉精事故只在短時期內對公司不利,諸如此類的社會輿~論,通過時間完全可以克服和消除。但這次輿~論越炒越大,陸氏想要短時間內挽救企業形象,怕是很難。”
陸子初安靜了一下,再開口,聲音平靜無波:“輿~論再大,也總有一天會銷聲匿跡,最近陸氏確實很被動,咬咬牙,捱過去,這事也就過去了。”
陳煜低頭不吭聲了。
陸子初坐在那裡,就那麼定定的看着陳煜好一會兒,問他:“從未問過你,有喜歡的人嗎?”
對於老闆的問話,陳煜還是比較吃驚的,但還是老老實實道:“沒有。”
“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念念不忘的人,一定要記住,不要承諾茫茫無期的未來,把握現在纔是最重要的。”至於未來,未來充滿了變故,而過去,早已是一片黃沙。
門口傳來敲門聲,陳煜走過去開門,阿笙站在門口對陸子初說:“外賣送過來了。”
“我這就出去。”陸子初放下文件,語氣溫軟低暖。
晚餐很豐盛,但早已過了飯點,阿笙並不覺得餓,這頓飯雖說還有陸子初陪着她,但他幾乎沒動過筷子,一直在跟人通電話,阿笙擔心等他吃的時候飯菜會涼,起先把菜夾到他面前的碗裡,見他很久沒動,倒也不說什麼,在陸子初傾聽別人說話時,把菜送到了陸子初嘴邊。
陸子初擡眼,笑了。
倒是配合的吃着菜,他很少吃辣,偏偏被她夾了辣椒送到嘴邊,而他不察,就那麼無意識吃進了嘴裡,頓時就嗆住了。
臥室裡鋪着厚厚的地毯,再加上室溫很高,所以阿笙從浴室出來後就一直赤着腳,她走路的時候無聲無息,給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的時候,擡手輕撫他的背:“好些了嗎?”
聲音軟軟的,倒像是居家的小妻子,陸子初原本因爲一茬接一茬的工作,心情煩躁,經她這麼一忙乎,心都柔軟了。
不多時,向露也來了,陸子初進書房前對阿笙說:“吃完飯早點睡覺,不用等我。”
阿笙點頭,一個人吃着晚餐,慢條斯理的咀嚼着,飯菜早已涼了。
吃完飯,把桌面擦乾淨,她朝書房看了一眼,回*上躺下了。
在束河,阿笙整個人都懶懶的,每次躺在*上都能很快入睡,但今夜,興許是剛回t市,好像失眠了。
手機就在*頭放着,伸手就能觸摸。開了機,未讀短信一條接一條,其中有一條是歐陽浨發過來的:“我想找你談談。”
看了一眼日期,已經是幾日前了,應該是她離開t市那日發給她的。
阿笙算了算日子,離婚起訴書副本怕是早就到了韓愈手中,開弓沒有回頭箭,捱過最難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這麼想着,竟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耳旁響起一陣手機震動聲。
還沒完全醒過來,阿笙沒有緩過神,睜着惺忪的眸,這纔想起來是手機在響。
電話接通,那端卻是沉默。阿笙移開手機,陌生號碼,重新把手機貼近耳邊,若不是手機那端傳來淺淺的呼吸聲,她會以爲對方已經掛斷了。
她好像知道那人是誰了。
這一晚,韓愈喝了酒,醉得很沉,撥打着熟悉的電話號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通電話是否有被他打通過。
他一遍遍呢喃着她的名字:“顧笙……”
阿笙躺在*上,靜靜的聽着,很多時候他咬牙切齒的叫她“顧笙”,她漠然的叫他“韓愈”,怎能說不是孽緣一場?
陸子初凌晨回到臥室,阿笙已經熟睡,手機滑落一側,還在通話中,陸子初俯身撿起,遲疑着放在耳邊,幾秒後嘴角下沉,直接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