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爺爺奶奶家的這幾天,是李赫重生以來過得最安靜,最平和,也最愜意的幾天。
也許是眼前的青山如黛,碧水如茵,洗去了內心的浮躁和焦灼,哪怕什麼都不做,就那麼搬了一張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看着風吹動天上的流雲,也絲毫不會覺得無聊和枯燥。
這就是心境,城市裡肯定沒有的心境。
這幾天李赫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劈柴,每次劈柴都劈得渾身大汗淋漓,在陽光下像是塗了一層油一樣的閃閃發光,劈累了,季寥就像個乖巧的小媳婦,給李赫遞上浸溼了冰涼的泉水的毛巾,而桑藜會給他端上奶奶熬的酸梅湯。
不過桑藜並不會每次都在,自從她發現奶奶能自己釀酒,她就迷上了那股酒糟的清香,其實那種香氣帶着一種酸味,但是她好奇,她喜歡,她很逞能的要給奶奶幫手,結果打爛了一罐已經存了兩年的泥封的米酒。
卻也沒有怪她,罐子裡剩了一點殘餘,說是一點,其實也是一兩斤,兩個姑娘不知道水深水淺,只覺得嚐了一口似乎挺好喝的,本着不要浪費的原則,你嘗一下我嘗一下的就把那點酒分了。
然後就是,桑藜還在想自己前一秒鐘在說什麼來着,砰的一聲就倒在了地上。季寥正想嘲笑她酒量小呢,伸手去拉她,結果沒有把桑藜拉起來,自己卻栽倒了在了桑藜的身上。
這時候時間還早,太陽都還沒有照到中央,爺爺一早揹着手出去,田坎邊,山樑後到處轉悠,不戴手錶,但會準時準點的在午飯的時候回來;奶奶到地裡摘菜去了,就在老屋背後沒多遠,但茂密的玉米像青紗帳一樣,奶奶依然矯健的身影一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安靜啊,李赫在廚房邊上用毛巾擦了臉上和身上的汗,回頭悠悠的看了一眼陽光下那國畫一般色彩不同,層次各異的山巒,只覺得時間在這裡停住了。
轉身繞到堂屋門口,“吱呀”一聲推門進去,不禁愣住,只見光線幽暗,可以看見從屋頂瓦縫裡透進來的一道一道陽光的老屋裡,一個躺着,一個趴着,竟然兩個都醉得不省人事了。
你們是真把那米酒當甜酒喝的吧?就是甜酒,喝多了一樣會醉人的。
叫是叫不醒了,無可奈何的,李赫還是隻能先把季寥攔腰抱起來,放到了她睡的那張牀上,衣服有些髒了,索性也就給她脫了,看着她臉喝得紅撲撲,水潤欲滴的樣子,忍不住親了幾下,才戀戀不捨的給她蓋上了被子。
桑藜照例處理,不過衣服是給她脫呢?還是不給她脫呢?李赫嘿嘿一笑,脫了。沒敢給她全脫了,不過,這也是他看她看得最徹底的一次了,那雙腿是真的長,而且線條好美,還有……其實也不是那麼小了,只是穿季寥的內衣,是有那麼一點點空,但這個前提是,季寥有料啊……
哎,強嚥了一口口水,李赫捂住眼睛,拉過被子給她蓋上了。
其實李赫知道自家米酒的威力,這倆一大早的喝醉,能在黃昏時分醒過來就算不錯了。這時四下無人,萬籟俱寂,真要做點什麼,做了也是天知地知,這姑娘醒來就算感覺有異樣,也不一定就鬧得明白是怎麼回事呢……想啊想啊的就有些邪惡了。
但是,李赫最後看了一眼桑藜長長的眼睫毛,掩上門,轉身出去了。
劈柴,李赫覺得自己跟這些柴懟上了,劈了柴又去沖涼水,不然怎麼樣?就是季寥也不行啊,主要是跟這幾天的畫風太不協調了,人生處處都是慾念,而這樣的純淨和安靜就這麼幾天,怎麼捨得破壞?
起風了,山裡的風一吹,遠遠近近的樹木就嘩啦嘩啦的唱起歌來,漸漸的,漸漸的,李赫也就平靜了下來。
吃午飯的時候,不怎麼說話的爺爺問:“那兩個小女娃呢?”
李赫苦笑着說:“貪杯,醉了。”
爺爺哈哈一笑,說:“好。好。”
好在哪裡?爲什麼好?李赫也不敢問,就覺得爺爺這一下笑得挺神秘的。莫不是年輕的時候也有故事的?那時響應委員長號召,一走也是好幾年啊。雖然活着回來比什麼都重要,但會不會還給他留了幾個伯伯叔叔的在什麼地方呢?
季寥和桑藜是真醉到下午才醒過來的。
先醒來的是桑藜,這自家釀的酒還有個好處,就是醒了頭不痛。所以桑藜醒來的時候,就是無限的迷糊,怎麼自己還在牀上睡的?木窗的縫隙裡有光,可這是晨光還是暮光?這是今天還是昨天,亦或是明天?
這兩天過得太舒坦,真有種把時間都忘了的感覺。這種感覺,簡直不要太好。
但是問題來了,衣服。
不是她習慣睡覺不脫衣服,而是她喜歡果睡,旅途中當然不可能,但這兩天在李赫的奶奶家她單獨住一間屋,她就是很舒坦的果睡的。
這時候她想起早上打碎了酒罈然後和季寥喝酒的事兒來了,似乎……自己喝多了,那可能就是睡覺的時候自己脫了外衣就睡了,季寥似乎沒喝醉吧,好像還笑她來着,那也可能是季寥幫她脫的。不過等她穿好衣服去季寥的房間叫季寥,才發現季寥還在睡着呢,看樣子醉得也不輕,那都這種程度了,還能把她送到房間給她脫衣服蓋被子嗎?
還是說……李赫?
桑藜的臉一下就熱了起來,問題是,這不能問啊,如果真是李赫,不管問季寥,還是問李赫,這都尷尬了。如果真是李赫,這豈不是被他看光光了嗎?
好吧,不是全部,可有什麼區別?
好吧,也許,只是自己胡亂猜的罷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既然醒了,肚子也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桑藜決定不去想這個糾結的問題,出去找吃的了。這時候在堂屋的火塘裡,奶奶已經把飯煮上了,正在冒着熱氣。菜嘛當然不可能每天都殺雞,就是肉也得到鄉里去買,也不知道奶奶今天出去了沒有。
沒有看到李赫,但是聽到外面有叮叮噹噹的聲音,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桑藜很乖巧的蹲在奶奶身邊,問:“奶奶,什麼時候可以吃飯啊?”
奶奶看了看她,笑着說:“快了乖孫,就知道你們一醒來肯定餓,廚房裡有剛煮的包穀,先啃個包穀吧。”
“好哎!”桑藜歡呼起來,奶奶家的包穀,剛從地裡摘下來的,那也是香甜得不要不要的啊。於是桑藜一邊啃着包穀,一邊走到老屋外面,看到李赫拿着一把鋤頭在忙活着,她就一邊啃着包穀,一邊含含混混的問:“李赫,你在幹嘛呢?”
李赫說:“我把陽溝好好掏一下,今年雨水多,陽溝都快平了,這樣不利於排水。”
桑藜哦了一聲,她不好問糾結她的那個問題,就像觀察看李赫的表情有什麼異樣,但是這個傢伙正在專注的幹活,從他的臉上根本就看不出什麼端倪來。桑藜想想還是不要爲難自己,也懶得去問了。又或者,在她的潛意識裡,因爲這個人是李赫,就算真是他給她脫了衣服,她也會去想那是爲了她好?反正她相信李赫不會真的對她做什麼的。李赫有時候會口花花,有時候眼睛也會不老實,但大方向上,桑藜對李赫也還是有足夠的信任。
所以,不管到底是回事,她是真的不去糾結了。
這時天又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桑藜看到李赫背上很快就淋溼了,活還沒幹完,趕緊跑進屋去,找了一把傘來給他撐着,李赫回頭看了她一眼,笑笑繼續幹活。
下雨天黑得快,眼看着遠山就暗下來了,李赫揚起身子,捶了一下腰又繼續,桑藜就給他撐傘,壓根不再去想剛纔那事了。只是一扭頭,看到遠處有個人跑過來,就伸手拍了拍李赫,叫李赫去看。
轉眼間那個人就跑到了面前,那是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也不算中年吧,不知有40沒有,留着一個口字胡,扎着一條馬尾,揹着一個很大的揹包,揹包外面還掛着畫架和畫板。
一直跑到李赫他們的屋檐下,他才彎下腰來喘了口氣,然後直起腰笑着說:“嗨,你們好。你們是本地人嗎?我剛纔老遠看到姑娘爲小夥子撐傘,覺得這畫面很美,就朝你們跑過來了,哈,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能給你們畫一幅畫嗎?”
桑藜窘迫了一下,原來在學校裡也盛傳她和李赫在一起,可她從來不屑於解釋,這時候卻還是說:“那個,我不是……”
李赫擺擺手說:“遠來是客,先招呼客人吧,去告訴奶奶加一副碗筷。”
桑藜哦了一聲,倒是很聽話的就進屋去了。
中年男人很高興自己要有晚飯吃了,對李赫說:“年輕人,你的小妻子真漂亮。”
李赫嘿嘿一笑,說:“她不是我妻子,是小妾。你不知道嗎?我們這兒還是老規矩。”
“……天哪……”中年男人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竟然信了李赫的話,那種難以置信的背後充滿了紅果果的羨慕。
這時季寥睡眼惺忪的開門出來,看着李赫和中年男人問:“有客人啊?”
李赫說:“嗯,先去洗把臉,看你睡的……”
季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吐了一下舌頭,轉身進屋了。
中年男人看向李赫,李赫說:“這是大的。”
中年男人長嘆一口氣,說:“人生如此,死而無憾啊。能不能收留我一宿?我是個畫家,我叫顏湘暉。明天我想給你們一家三口畫一張畫,舊時的遺存,絕美的存在,超離於這個現實而庸碌的世界,這簡直就是個世外桃源。”
李赫只是笑,隨他自由發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