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到了。”蕭景堂眼眸猛的一亮,堅定的擡手朝着某處一指,毫不猶豫:“朝着那個方向走。”
唐韻順着蕭景堂的指尖看去,那裡分明是暗影中的一片碧草,什麼都沒有。
不對,唐韻眼睛突然瞪了起來。她居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一樣東西,蕭景堂手指的方向分明有一件極其重要的玩意。
而那玩意先前是不存在的。
那便是影子,那塊巨石投影到地面上的影子。
“每夜子時。”蕭景堂緩緩開了口:“這塊石頭投影所指示的方向,便是水師所在的位置。半分不可偏差。”
唐韻瞭然,難怪蕭景堂一直強調子時之前一定要趕到蓮霧山,原來是這麼個道理。果然如他所說,今日趕不上便只能等待明日。
她此刻無比慶幸自己並沒有真的將蕭景堂給殺了,不然的話即便她得到了水師虎符。只怕窮其一生都無法找到水師暗營的真正位置。
“走吧。”唐韻低聲吩咐一句,扯了扯繮繩,朝着暗影所指的方向走去。
“小心些。”蕭景堂策馬與她並立:“往昔我是與祖父一同前往,今日我們卻是闖營而來。只怕……水師暗營並不是容易進的。”
唐韻點頭:“我記下了。”
馬蹄的聲音落在碧草之間清脆而單調,幾人眉目之中都染着幾分鄭重,顯然不敢有半分輕敵。所以,行進的速度並不快。
“嘶嘶。”
草浪翻滾中,似有什麼東西貼着地皮快速擦動。那個聲音混跡在風中細微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唐韻此刻早已經繃緊了腦子裡的那一根弦。幾乎就在這聲音剛剛出現,她清冷的眼眸便陡的掃向蕭景堂。
蕭景堂卻也恰好在同一時間扭過了頭去,四目相對,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幾分整重。
“土魂,護好了秋彩。”
如今同她一同來尋找水師暗營的除了白羽和土魂便只有一個秋彩。秋彩的武功雖然在四婢中最上乘,與他們這些人比起來卻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是。”土魂娃娃臉上難得的一片凝重,半分嬉笑不見。
“我纔不用什麼人護着。”秋彩撇了撇嘴:“你這小娃娃只管保護好了自己,不要到時候拖了小姐的後腿纔是。”
土魂卻只勾脣一笑:“那便勞煩秋彩姐姐離得小土近一些,時刻護着我好了。”
秋彩哼了一聲不去看他。唐韻脣畔笑容剛剛牽起卻突然僵硬了。
四下裡似乎突然起了薄薄的一層霧氣,便如有美人扯了乳白色的輕紗將草場溫柔的給遮住了一般。他們出門的時候也有些霧氣,卻絕對不會有眼前景色這般的……美。
沒錯,就是美。
這一層薄霧極淡卻勝在均勻,在這一片雲遮霧繞中,銀月下的草場立刻就朦朧了起來。萬事萬物彷彿都鍍了層柔潤的光,幾乎就叫人挪不開眼。
即便如唐韻這般心志堅定的人,在這一刻也不由的恍惚了那麼一下。之後心中便立刻浮起了一絲不祥。
“小心……。”
卻也不過只說了兩個字,衆人耳邊突然就響起了低低一陣吟唱。
也不知哪裡傳來的笛聲,朦朧夜色中極其的悠揚。笛聲嗚咽着,便如美人滿腹的委屈不得傾訴,只得在四下無人之時對月低泣。叫人聽着只覺得滿腹的淒涼,眼角便不由自主的溼潤了。
下一刻,有低低的人聲合着笛音傳來,也是婉轉低沉的如泣如訴。
“奈何橋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夜半鬼門開,有去無回可奈何?”
唱詞只有這麼一句,哀怨悱惻。
在這樣薄霧遮月的夜晚,這樣空靈而低柔的歌聲只能叫人覺得詭異。衆人只覺的整顆心都似乎叫這歌聲給抓住了,腳下的步子便怎麼都再邁不動分毫。
“叮。”
極其刺耳的一道聲響陡的響了起來,這聲音便如平地而起的捍雷,又如驟然而至的利刃。一下子將四下裡如泣如訴的曲聲和歌聲給撕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任你再完美的畫卷,若是有了一個口子,即便是個小小的口子都已經廢了。何況,將畫卷撕了個口子那人還在不斷翻攪着手中的利刃,顯然是下了死力氣要將這畫卷攪得粉碎。
唐韻側目望去,蕭景堂不知什麼時候將背上揹着的劍給取了下來。雪亮森寒的劍已經出了鞘,他此刻正拿着劍和自己的劍鞘死命的撞擊。
那經久不絕的叮叮聲,便是他的傑作。
“不要聽。”他飛快說道:“這聲音能迷了人的心智。”
唐韻擡手朝着臉頰探去,觸手卻是一抹溼潤:“好厲害的音殺。”
她從不吝嗇自己的稱讚,連她都險些迷惑住的音殺,絕對值得表揚。
四下裡的聲音突然間停滯了片刻,卻陡然拔起了一個高音,笛聲一下子升了好幾個調,立刻就尖銳了起來。
“奈何橋上……。”
歌聲也同一時間響了起來,明明還是一樣的調子,一樣的歌詞。這一次落在人的耳朵裡卻是全然不同的感覺,幾乎頃刻之間便叫人覺得氣血直接衝着腦門去了。
蕭景堂眸光一凝,將自己手中抓着的的劍朝着劍鞘再度狠狠撞了過去。卻也不知怎的,這一次怎麼能不能奏效,原本是極其刺耳的聲音,卻如水滴入了海。頃刻之間便消失無痕了,幾乎連半絲浪花都不曾見到。
蕭景堂咬牙,手腕一動剛準備再度敲擊。卻叫唐韻一把給按住了,美人一雙清眸瞧着他飛快搖了搖頭。
“別動,沒用。”
“奈何橋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夜半鬼門開,有去無回可奈何?生魂退卻!”
高亢尖銳的笛聲中,男子吟唱的詞句卻有了些微的變化。尤其是那最後一句生魂退卻,幾乎如排山倒海一般瞬間便將整片草場都給遮住了,無孔不入。
“小姐。”土魂驚慌的聲音陡然響了起來:“秋彩快不行了!”
唐韻迅速扭過頭去,土魂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下了馬,秋彩正被他緊緊摟在了懷裡。月色之下,女子一張面孔蒼白,眼眸卻是緊緊閉着的,她的脣畔卻分明蜿蜒着一絲血痕。“你帶着秋彩,迅速退出這片草原。”
土魂咬牙:“只怕來不及!不如……拼了!”
“嗖”月色下湛藍一道流光沖天而起。“噗”的一聲破空一道歷響半空裡穿雲而出,明明很是優雅卻好似帶着穿雲裂帛的千鈞力道。
也只有這一聲,鋪天蓋地的尖銳聲響奇蹟般的消失了。
“白羽。”唐韻舒了口氣:“還好有你。”
湛藍的身軀緩緩落了地,白羽將手中細長草葉扔在了地上,神色卻是清淡的:“不過是些奇技淫巧。”
這可不是奇技淫巧,方纔的音殺那麼厲害連她一時間都沒了應對的法子。白羽不過拿着尋常一枚草葉,只吹了那麼一下子便叫敵人破了功。
什麼樣的奇技淫巧能有這樣的力道?
這便讓唐韻對白羽的來歷更多了那麼幾分好奇,但如今,並不是探究這些問題的時候。
“我們走吧。”她緩緩斂了眉目:“都小心着些。”
方纔的音殺不過是個警告,不然也不會一味地只叫他們退出去。只怕接下來的處境纔是真的危險。
似乎是爲了印證她的話,幾乎就在她話音剛落的當口,四下裡立刻就靜了下來。莫說是笛聲人語,即便是風吹草浪的聲音都已經半絲不聞。
唐韻眸子一縮,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連四下裡包裹着的薄薄霧氣也消失了。明明看到草葉婆娑,卻終是半絲聲響不聞。
馬匹的速度極慢,無論是人還是馬此刻的神經都是緊繃着的。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了刀尖上,萬分小心。
“噗,嘩啦。”
就在衆人走在草場正中間的時候,耳邊驀地傳出一聲悶響。眼看着堅實的地面突然如同薄薄的一張軟紙毫無徵兆的就塌了下去。草屑紛飛中,馬匹的嘶鳴一下子響了起來。
“退。”
唐韻一聲低喝,足尖在馬背上一點,纖細的身軀騰空而起。她身後有女子的驚呼響起,唐韻知道,那是秋彩的聲音。可如今的境況跟本不允許她回頭去給秋彩任何的幫助。
她緊緊咬了脣瓣,但願秋彩能夠平安無事,不然!
wωw Tтká n ℃O “韻兒,沒事吧。”唐韻的腳步剛剛落了地,便有一道頎長身軀遮了她頭頂半片星光。
“沒事。”唐韻將眸光緩緩自蕭景堂面上移開,他們身後,蕩起漫天一股煙塵。似乎挾裹着叫人膽寒的血腥氣。待你要細聞的時候,卻只有草葉的清香。
“其他人呢?”
語聲剛落,便看到湛藍一道身影飛矢流星般自漫天煙霧中激射而出。在他身後,煙霧散盡的草原已經恢復如初,仍舊是如從前一般的碧草如茵。風吹草低,蟲鳴陣陣。
若非剛剛經歷了一番生死,任誰也看不出就是這一片草場剛剛吞沒了五匹馬和兩個人。
“他們呢?”
白羽皺眉,似乎並不大習慣去解釋什麼卻還是耐着性子說道:“馬……都消失了。”
“誰問你馬了?”唐韻挑眉:“我問的是人,人!我要那些畜生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