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正衍回頭道,“是誰?平卉,你知道他說的是誰?”他似乎沒什麼印象,府上的丫環不下百十個,上哪兒想去。
章平卉皺眉,“老爺,我也不太確定,不過這人這麼一說,我覺得應該是她,就是去年服侍我的醉香。”
謝以蓮臉色一變,暗道一聲不妙!醉香怎麼也跟採蕊一樣,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不是叮囑她行事千萬小心嗎,她也不知道遮掩着上點兒,這下好,讓人逮到了吧?
醉香?南正衍皺眉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就是那個後來犯了錯,被你趕出丞相府的丫頭?”
這事兒說起來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時候醉香是在暖心閣服侍的,後來有一天,章平卉的一根價值不菲的金釵不見了,認定是醉香偷的,她卻是死不承認,後來也是被狠狠打了一頓,爲了懲罰她的偷竊行爲,章平卉頗有些殘忍地讓人砍掉了她的一隻右手,把她趕出了丞相府。
“就是她,”說到這件事,章平卉的臉色也有些發白,本能地想到,一定是醉香報復自己來了,也真難爲她沉寂了這麼久,居然在這個時候動手!“可她自從被趕出丞相府,就一直沒有動靜,怎麼……”
謝以蓮臉色變的極不自然,以爲衆人都沒有注意到她,就趕緊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以調整一下面部表情,裝的再無辜一些。她也是沒想到,黃牙會把醉香的樣貌描述的這般貼切,更沒想到章平卉一下就想到了醉香,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南雪鈺卻是一直都注意着謝以蓮的反應,見她變了臉色,不禁無聲冷笑:謝以蓮,你當真以爲自己做的事, 就那麼天衣無縫嗎?你能想到找醉香來做你的棋子,利用她來達到目的,的確很聰明,讓人想不到,可惜,你還是太低估我了!
不是南雪鈺自以爲是,是她既然知道謝以蓮要對付章平卉,就不可能不讓綺靈留意暖玉閣的動靜,所以謝以蓮一讓人去找醉香,綺靈就已經稟報了她,她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後來醉香拿着謝以蓮給的銀兩,去收買這幾名地痞,從頭到尾綺靈都是跟着的,旁人不知道,她知道的卻是比誰都清楚!
南正衍怒道,“一個偷雞摸狗之輩,居然還敢打丞相府的主意,醉香好大的膽子!——你們幾個快說,醉香現在何處?”
黃牙趕緊道,“不、不知道啊,丞相大人,小的、小的就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那丫頭住哪裡,我們真不知道……”
謝以蓮稍稍放下心來,當初她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讓人打聽到醉香的下落,而且她已言明利害,醉香必定會很小心,不會輕易露面的。
“不說?好,那就繼續打!”南正衍哪裡會信,厲聲喝道,“打死勿論!”
“是!”家丁們立刻揚起手中的棍子,噼裡啪啪打下去。
“啊……丞相大人饒命啊……啊……我們真……真不知道……啊……”
幾名地痞頓時哭爹叫媽,屁股上早已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不是他們不招,是他們真的不知道,醉香住在何處。
不大會兒之後,三個人都已經支撐不住,昏死過去,也真是夠慘的。
南正衍卻不爲所動,冷冷道,“拿冷水潑醒,繼續問!”今兒不問出個結果,絕不能便宜了他們!
家丁們立刻跑下去端涼水,管家卻匆匆跑了進來,稟告道,“老爺,方纔相府門口有個女人坐着不走,老奴見她可疑,就上前詢問,結果卻是認出她來,她就是醉香!”
他剛纔原本是在照顧小少爺,下人悄悄向他說了這件事,他還不能相信,醉香明知道自己做過什麼,怎麼可能到相府門口來坐着,等他們去抓,所以沒聲張,先出去看了看,見那女人果然是醉香,這才進來稟報。
“什麼?”章平卉愣了愣,“醉香?她、她竟然還敢來?”
南正衍冷哼一聲,“我看她是知道自己躲不過,所以自己來認罪了!把人帶上來!”
“是,老爺!”管家趕緊下去帶人,心裡也有了底,正主兒來認罪,他的罪過好歹也能輕些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謝以蓮有點傻眼:醉香不是應該好好藏起來嗎,怎麼會……
南雪鈺挑了挑眉,有意看向謝以蓮,目光中滿是嘲諷與挑釁之色:謝姨娘,你沒想到吧?綺靈既然已經知道醉香住在何處,把她帶到丞相府,還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謝以蓮一回頭,正迎上她的目光,心中一緊,忽地明白過來,咬牙瞪眼:原來是你做的好事!她就說麼,旁人怎麼會知道她的計劃,也就南雪鈺這賤人,處處跟她做對,簡直可惡!
不多時,管家指揮着兩名這家丁帶上來一名女子,到了近前手一鬆,她似乎站立不穩,身體晃了兩晃,摔坐在地上,卻擡起頭來狠狠瞪着面前這些人,目光怨毒,毫無懼色。
章平卉上前兩步,左右看了看她的臉,驚道,“老爺,就是她,她就是醉香!原來、原來真的是她害我——”
“哈哈——”醉香怪笑兩聲,狠狠瞪着她,要咬她一口似的,“三夫人,你說這話不怕遭天打雷劈,到底是誰害誰,你想清楚!”她的相貌還真如黃牙所形容的那般,清冷而俊秀,身形很瘦,估計是這一年來心中充滿怨恨,所以寢食難安所致。右手縮在衣袖裡,一看就短了半截,想想也真是可憐,年紀輕輕就少了一隻手,成了半殘廢,對她來說,也真是殘忍。
“醉香,你好大的膽子!”南正衍上前兩步,估計是想擡腳踹過去,又覺得不能失了身份,忍了下來,厲聲喝道,“你竟然敢綁架本相的兒子,你該當何罪!”
醉香根本就不怕他,斜過眼睛去,滿臉不屑,“我綁都綁了,那又如何?你兒子的命是命,旁人就可以隨便冤枉、隨便傷害,甚至隨便要人的命嗎?南正衍,你纔是最該死的一個!”
當初她被冤枉,章平卉認定是她偷了貴重首飾,她百口莫辯,實指望南正衍是一國之相,不可能隨便冤枉一個婢女,定會讓人查清事實,還她一個公道。結果呢,他根本連正眼都不看她,更不問青紅皁白,就把她交給章平卉處置,讓她含冤被驅逐,求死不能!
“你、你好大的膽子!”南正衍勃然大怒,“你敢辱罵本相,你、你該死!”
“哈哈!”醉香嘲諷地冷笑,搖了搖頭,反倒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着南正衍,“丞相大人,你以爲我會怕死嗎?你知道這一年來,我是如何過活的嗎?我之所咬牙活着,就是想看看你們怎麼死!”
不怪她事到如今還一腔怨恨,當初被砍掉右手,驅逐出丞相府後,廢了一隻手的她幾乎等於失了生活所依,加上她原本就是孤兒,根本就無處投靠!而更讓她接着陷入絕望當中的,是她青梅竹馬的戀人在用盡花言巧語,騙盡她辛苦積攢下來的銀兩之後就無情地拋棄了她,再次將她傷到體無完膚!
她恨,她怨,也一度絕望,於是選擇了自行了斷,結果兩次都沒死成的情況之下,她反而不想死了,她要報仇,她要讓章平卉也嘗一嘗自己所受過的痛苦,要讓丞相府的人都不得好死!
可想歸想,她只是一個弱女子,又廢了一隻手,別說報仇了,連進入丞相府都不可能!不過,她並沒有灰心,也一直沒有遠離丞相府,而是一直在耐心地尋找着機會。她的辛苦等待沒有白費,前幾天,機會來了——謝以蓮竟暗中找上了她,說可以幫她報仇,她當然求之不得,於是,一切就順理成章地開始了。
章平卉怒道,“醉香,你說什麼混話!當初是你手腳不乾淨,偷了我的首飾——”
“我沒偷!”說到這件事,醉香就漲紅了臉,神情仍像當初一樣的屈辱和不甘,“我沒偷你的首飾,我沒有!是你冤枉我,你根本就沒有證據,就硬說是我偷的,還、還砍了我的手……”她哆嗦着擡起右胳膊來,斷腕處的傷口早已癒合,可每每回憶起被砍手的瞬間,她仍是覺得痛入骨髓一樣,無法忍受。
“你……”章平卉被她聲嘶力竭的樣子嚇到,喉嚨一陣發哽,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你、你不承認也沒有用,當初就是你、你服侍我的,不是你,是誰……”天哪,真是好怕,原本以爲早已過去的事,卻還牽扯到今天,醉香也真是好本事,如果不是雪鈺,自己和旭兒只怕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醉香冷笑着放下手來,“無所謂,反正你認定是我,我說什麼都沒用了。這次沒能把你送上西天,我真不甘心!”原本一切進行的很順利,誰知道那三名地痞卻突然被放倒,這讓當時隱身暗處的她又怒又失望,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她親自動手呢!
不過,事情既然失敗了,她也沒想着在這時候露面,頂多再另外尋找機會。誰知道她纔回到住處,就莫名其妙渾身發軟,接着一名黑衣男子把她往肩上一扛,一陣騰雲駕霧的感覺之後,自己就摔坐在了丞相府門前,想逃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