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遠彷彿又困在了那個熟悉的夢魘中,無法醒來。
在夢中,他一次次地被子彈擊中胸膛,倒在血泊中。
那炸裂開的疼痛,就要停止呼吸的驚慌,是那樣的真實,比他以往任何一次受傷都要可怕。
他甚至還夢見自己就這樣犧牲了,身上蓋着莊嚴的國旗,周圍有悠揚而哀傷的蘇格蘭風笛聲在迴盪。
他想伸手安慰悲痛中的愛人,想要叫哥哥別爲他消沉……
可他什麼都做不了,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心痛和不捨。
鄧遠想大聲吶喊,他不是不愛他們,而是軍人的命本就不屬於他們自己。
從戴上維和部隊神聖的藍色頭盔那一刻起,他就必須面對死亡的挑戰。
如果沒有這樣的勇氣和大義,那他還當什麼特種兵?
子彈來臨時,他想不到愛人家人和職責哪個更重要,也無從去想。
如果他的抱負,只是守着小家,過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那他就不會踏進兵營。
當兵不是一份工作,軍人有着特殊的職責,如果不能隨時準備犧牲,就不要戴上那頂藍盔。
身爲他的愛人,一定很辛苦吧!
千千萬萬的軍嫂們,都在這樣的矛盾中,深愛自己的丈夫。
她們知道,正因爲心中有愛,丈夫纔會去保家衛國;正是他們的付出,才讓千千萬萬的小家能夠歲月靜好。
國之不寧,家亦不安。
所以靜怡爲了支持他,毅然放棄協和醫學院直升的機會,去二軍醫大就讀,立志成爲軍醫。
可他還是負了她,沒能與她白頭偕老。
這個夢真是討厭,從他參加維和訓練開始,就反覆出現。
可他不能退縮——臨陣脫逃,那就是逃兵,就算軍事法庭不槍斃他,他首先會鄙視憎惡自己!
一向唯物主義的鄧遠不勝其擾,本打算參加集體婚禮的他,因此推遲了和愛人的婚期。
他不能讓江靜怡成爲烈士家屬,那樣對她不公平。
可是,靜怡你知道嗎,我一生只愛過你一人,從我的青蔥歲月開始,我所有的眷戀,都給了你。
鄧遠的嘴脣翕動着,好想再對愛人說些什麼,手掌也在努力擡起。
手心裡的觸感溫潤細膩,很像愛人給他的感覺。
鄧遠努力睜開眼睛,終於看見了愛人的發頂。
在他手心裡的,是靜怡帶着淚痕的小臉。
江靜怡累極了,眼眶下大大的黑眼圈,看着讓人心疼。
鄧遠貪婪地撫摸她的臉頰,感受她的存在,確認自己還活着。
他還活着,沒掛!
巨大的喜悅,令鄧遠瞬間又是流淚,又是傻笑,無法自已。
低頭看看自己胸口纏着的紗布,響尾蛇那一槍,沒能要了他的命!
哈哈哈,他又能守護他的小靜怡了,又能爲了信仰而戰鬥了!
江靜怡被他指尖的顫動喚醒,握着他的手,潸然淚下,“壞蛋,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呀!”
她泣不成聲,“你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壞?
你明知道我十五歲就被你逼着當女朋友,被逼着給你寫情書,我的世界裡只有你,你卻那麼不要臉,還敢說受傷就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