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她這麼一說,毛昭英也注意到,有一團影影綽綽的光影,竟然跟在蘇幕遮的身後,一起從樹上落了下來。 他沒有天生的陰陽眼,自然沒看到,那光影實際是一個是渾身皮膚都發黑髮焦的,鬼魂。
“小蘇,小心!”毛昭英大喊一聲,手指一揚,飛出了一張符紙,向那鬼魂擲了過來。與此同時,他抽出身後的桃木劍,向着蘇幕遮的方向疾衝而去。
蘇幕遮落地之後,回身一看,但見那符紙夾雜着巨大的法力,而他背後的那隻鬼魂則靈活地躲過,身子沒入了樹幹之中,消失不見了。
“毛大哥,別衝動!”蘇幕遮急忙擋在了毛昭英的身前,伸出手臂,手掌狀似不經意地一拂,便捂住了毛昭英拿劍的手腕。
“這鬼魂,我認識。”
毛昭英這才收回了劍,“你認識它?但看它的樣子,彷彿並不記得你,它甚至還想傷害你。”
蘇幕遮嘆氣,鬼魂的記憶就是比較差,有什麼辦法?況且,他和小周哥,也已經有五年多沒見過面了,它不記得自己,也是理所當然的。
沒錯,這鬼魂,正是周老太的兒子。周老太將近五十多歲的時候,才生出了這個兒子。這個孩子與蘇幕遮的年紀相差地並不大,且待蘇幕遮極好。所以蘇幕遮一直稱呼他爲“小周哥”。
老來得子,本來是該被父母捧在手心裡疼愛的。但小周哥在外地工作的時候,他們公司突然失火,小周哥爲了救人被燒死在辦公室裡。周老太和她的丈夫得了一筆賠償金額,還有政府頒發的“見義勇爲好市民”獎。可是沒了孩子,這些金錢和虛名又有什麼用呢?而失去孩子的悲痛,亦不是這些東西可以彌補的。
那些錢是不少,足以讓周老太夫婦倆過好後半生。但是他們並不缺錢,周老太的老伴因爲受到的打擊太大,沒過兩年便因病去世了。剩下週老太孤苦伶仃的一個人,還好周家其他親戚心腸不錯,那些小輩個個都是孝順的,也讓周老太的晚年生活沒那麼艱難孤苦。
咳咳,扯遠了。
那攻擊蘇幕遮的鬼魂就是周老太的兒子,他渾身皮肉焦黑的形態,就是他死時的模樣。而他要攻擊蘇幕遮,可能就是因爲蘇幕遮拿了他的風箏。
聽完蘇幕遮的解釋後,毛昭英和陸雲都忍不住嘆氣。這樣的遭遇真讓人扼腕。
蘇幕遮走到那棵樹前,伸手敲了敲樹幹,輕聲道:“小周哥,是我,蘇幕遮。你不記得我了嗎?”
“……蘇幕遮。”樹幹裡探出一顆焦黑的頭顱來,五官皮膚幾乎全被燒化了,模糊成了一團。眼睛也是血紅血紅的,在一羣孤魂野鬼裡,也顯得極爲恐怖。
他歪了歪頭,道:“蘇幕遮?我好像有些印象……”
蘇幕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他打量,臉上的笑容清淺,甚至還帶了幾分乖巧。一如多年前和小周哥相處時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鬼魂的神色漸漸的變了,窮兇極惡的神色也變得柔和了一些,“小蘇,是小蘇吧?我記得你。”
蘇幕遮點了點頭。
鬼魂的身體終於從樹幹裡鑽了出來。“這麼多年了,小蘇的模樣真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剛剛小周哥沒有認出你來,差點傷了你,小周哥在這裡給你道歉了。”
蘇幕遮搖搖頭,“小周哥,我不怪你。”
小周笑了出來,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向過去一樣,揉一揉蘇幕遮的腦袋,但看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黯然地收回了手,“以前我就覺得小蘇你跟普通人不一樣。你可是自我死後,第一個看到我的人。”
它的視線移到了蘇幕遮的身後,看向毛昭英和陸雲兩人,目光中帶着審視和戒備。他可沒忘記那男人是怎麼拿符紙和桃木劍對付他的。“這兩個人又是誰?”
蘇幕遮道:“一個是我的表妹,一個是我的朋友。他們都沒有什麼惡意的,小周哥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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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鬼圍坐在樹下,小周道:“我今天真的是生氣了,我媽媽用來尋找我的風箏,不知被哪家的熊孩子偷偷拿走了,放了風箏,在山中到處亂跑,最後還冒冒失失地把風箏掛到樹幹上去了。害得我循着風箏找過了的時候,壓根就沒看到我媽媽!所以等你再去撿風箏的時候,我以爲誰有來搗亂了,所以纔會那麼生氣。”
蘇幕遮心道難怪,清明節可是一年纔有一次讓死者的魂魄和親人短暫團聚的日子,就這樣被一個熊孩子破壞了,擱在誰身上都得生氣。
毛昭英已經來了天眼,此時不僅能看到小周,也能聽到他的聲音了。等他把話說完,毛昭英便問道,“那小孩在山上便暈倒了,請問他的魂魄在你那裡麼?”
小周搖頭,“我雖生氣,倒也沒有任何害人的心思,魂魄離體對於小孩子來說太過危險了,我自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毛昭英仔細地打量着他,見他的目光清亮,絲毫無躲閃之意,不像是在說謊話。便相信了他。“那閣下可知道那孩子的魂魄去哪了麼?”
小周卻不語。但很顯然,他是知道實情的。
蘇幕遮見氣氛不對,便開口道:“那一家人雖然並不討人喜歡。但是畢竟稚子無辜,若是靈魂離體太久,那孩子可能會稱爲癡兒,甚至會有生命危險。小周哥,若是你還生氣的話,等一會兒那小孩的父親也會上山來,我讓他在你墓碑前親自向你道歉,可好?”
小周苦笑,“在你眼裡,我莫非已經成了真正的惡人麼?不是我不願意,只是擄走那小孩魂魄的,是一堆很危險的傢伙。我在心裡把你當做自己的親弟弟看待,自然是不願意看到你陷入危險的。”
蘇幕遮只說自己並不懼怕危險,也絕對有能力保命的。
小周這下沒話說了,他飄了起來,終於妥協了,“好吧,我帶你們去吧。但是若是情況不對的話,你們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逃跑。那羣傢伙太兇惡了。”
衆人自然點頭同意了。
他們跟在小周的鬼魂身後,在路過他墓碑的時候,蘇幕遮將那風箏放在了墓前,看着墓碑之前那些明顯是精心準備過的祭品,心中嘆了一口氣。
他突然道:“小周哥,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應該也可以轉世投胎了,你爲何不肯離去?”
小周也嘆氣,“我的顧慮,你應該都懂的。我實在放心不下我媽媽,我不在了,若是她以後有個災病什麼的,我根本照顧不了她。每一年清明節我都要從地府裡回來,就是想看看她老人家,想聽聽他跟我說話。見她一天比一天憔悴,我心裡比誰都難過。”雖然每一年回來,他媽媽根本看不到他,也根本聽不到他的話,但小周的心中依舊是無上滿足的。
“我是個不孝的孩子,爲了救人,卻忽略了父母的感受。我想在地府中多滯留幾年,多陪陪我的母,也算儘儘我生前未盡完的孝道。”
陸雲心中難受的緊,不由地將目光移到了自家師父的身上。
蘇幕遮道:“但是你可知道,你媽媽每一次唸叨的,就是希望你能早一日投胎去,下輩子能生在一個好人家家中,有一對疼愛你的父母。讓你不必再受這一世受的苦楚。”
毛昭英的眉頭一皺,“小蘇,別說了。”
蘇幕遮便不說話了,但是小周沉默了下來,心裡什麼滋味都有。
就這樣,三人一鬼沉默地走了一路,直到來到了目的地。
這裡是距墳山不遠的另一個山頭,但是卻沒有任何的屍骨埋葬在這裡。更奇特的是,這山頭的一片空地之上,竟然沒有一棵植物的生長,整個地面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棕紅色,一片綠意都沒有,怎麼看怎麼詭異。
當然了,最詭異的是,墳山一直都是一座獨立的山,周邊根本沒有和其他的山峰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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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陣法障目?”陸雲環顧四周,心裡升騰起了一種熟悉的感覺。若真的是那種陣法的話,那麼這樣奇怪的地方存在與這裡,卻一直沒被人發現,也就不奇怪了。
“小姑娘的見識不錯。”小周誇讚了一句,“我第一次誤入這個地方的時候,實在嚇了一跳,因爲以前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地方的存在。後來還是一位在墳山存在了許多年,見識淵博的老……鬼魂。跟我說了這裡自古便有一處陣法的存在,名‘障目’陣法。並且告訴我,這種陣法裡存在的都是一些窮兇極惡的東西,讓我無事的時候,根本不要靠近這裡。”
“當日,我是親眼看着有幾隻鬼魂從這個地方出來,將那小孩的魂與魄,從他的身體裡拽了出去。我想護住那孩子,卻發現連靠近那幾只鬼魂的能力都沒有……”
“還好他們沒有趁機出來傷人,如若不然,來這裡祭祖的人,恐怕都會有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