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興很重視與今日資本的會面。
所以，百曉生的高層在10號上午集體出動，二把手呂海穎、三把手鍾志凌、董事長宋宇鋒以及姑且算董事長助理的孔惠琳都一起坐上了前往目的地的地鐵。
鍾志凌是昨天剛從外地回來，今天趕上這種極可能是公司歷史性時刻的活動，既興奮，又尷尬。
他小聲的對師兄說：“興哥，咱們是不是應該租一輛車？怎麼感覺不像是去談百萬千萬生意的……”
“志凌啊，造價這麼高的交通工具還滿足不了你？”俞興笑道，“咱們就是草根創業者，不用講究那些排面。”
鍾志凌信服點頭，還是師兄境界高，認知清晰。
俞興過了一會，暢想道：“公司第一輛車買什麼呢？要不，整一輛A6吧。”
鍾志凌愕然的看着師兄：“呃……”
“等咱們融到錢，我們就是有資金加持的草根創業者了。”俞興笑道，“你看咱們董事長，他吊着胳膊，這擠地鐵再擠出個毛病，我也於心不忍啊。”
鍾志凌抿了抿嘴，誠懇的說道：“興哥，他是擠不出毛病的，你別讓他被打出來毛病就行。”
俞興搖頭：“這種事有時候還真的看運氣，上次要不是我跑得快，沒準就跟他一起吊着胳膊了。”
鍾志凌斟酌道：“嗯，興哥，我聽同事描述你和李嵩對壘的風采了。”
俞興莞爾，還真不知道同事們私底下是怎麼聊這個事。
鍾志凌又說道：“這次如果能融成功，公司就有一段很安穩的發展時間了。”
片刻之後，俞興纔回應這句話：“互聯網行業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發跡很快，我們這個錢不能省着花，如果能融到錢，百曉生要高舉高打。”
鍾志凌遲疑着問道：“什麼叫高舉高打？”
俞興微微一笑：“就是，快速花錢。”
鍾志凌再問：“多快？”
俞興模糊的說道：“快到我們B輪融資可以被主動找上門。”
鍾志凌沒太理解，但他覺得自從開始創業，自己需要學的東西越來越多。
上午八點四十，一行五人抵達今日資本的會議室。
會議室裡極其鮮明，一邊西裝革履，看着極其職業，一邊略感凌亂，還揹着雙肩包。
雙方寒暄，今日資本領頭的是副總裁劉建凱，俞興本以爲今天就是與這位的交流，沒想到寒暄了一會之後又等來了掌門人徐欣。
“俞總，今天大概有四五個方面的問題。”徐欣簡單打了招呼，坐下來就開門見山，但多看了一眼負傷的百曉生董事長宋宇鋒，這應該不是自己老公他們打的吧。
“徐總，你說。”俞興喜歡這種快人快語。
“我看你意向書上面提供的營收方向是廣告、招聘等領域，但現在還沒展開。”徐欣問道，“有計劃到什麼時候開始嗎？百曉生的屬性定位爲‘職場社交與職場話題平臺’，你認爲這是一條能夠持續的路嗎？”
“我們原本打算在5萬用戶之後就嘗試接廣告，但用戶增長的速度超過我們想象，再加上現在與你們進行接觸，所以，最容易做的廣告業務考慮等融資到位又花出去一部分後再展開。”俞興答道，“關於招聘業務，這是一個比較傳統的方向，今年肯定無法展開了，但它會是我們中期必然出現的業務。”
“這是一個已經有印證的業務，我們的用戶羣體又天然重合，另外，我們初步研究市面上的前程無憂等品牌，內在本質沒什麼區別，這不是一個有很高門檻的領域。”
“關於百曉生的定位，社交與話題的相輔相成，我們有在意向書上闡述，單純說理論不會有更多的東西，還是實踐吧，實踐出真知，也可能出新知。”
俞興的回答不緊不慢，這種態度也成功讓同事們的心情放緩下來。
劉建凱迅速跟進道：“俞總，你們這個百曉生的機制初步得到了效果，但它並不複雜，也沒有建立護城河，整個平臺需要更多的時間和資源。”
“是啊，所以，我們才需要融資。”呂海穎見狀，知道對方在拉高資金價值，幫腔迴應，“百曉生已經搶先兩步，只要資金到位，我們的生態圈會迅速成熟，一旦真正的跑起來，也就降低了競品起來的可能性。”
她又說道：“而且，我們沒有打廣告，僅憑口碑就做出現在的用戶量，相信大家能看到亮點。”
呂海穎在“大家”兩個字上面用了重音，顯然指的是更多投資機構。
雖說，除了今日資本，“大家”還沒真正的看到亮點，但己方相信“大家”。
劉建凱提了個團隊研究的問題：“俞總，你們應該知道吧，招聘業務的營收是面向B端的企業，而從現在的觀察來看，百曉生的話題機制，包括你們的匿名措施，更容易帶出的是企業的負面消息。”
“這其實是不利於招聘業務的營收推進，C端是很難收到錢的。”
“這是一個本質的衝突，你們有考慮如何來解決嗎？”
百曉生的立場更多站在職場員工身上，而招聘業務是從企業方面收錢，C端和B端的矛盾是存在的。
不可能說今天曝了臻愛或者攜城的猛料，明天還能順利從它們身上收到開拓業務的錢。
百曉生必然想快速發展，那怎麼快速呢？
現在擺出來的就是以話題來吸引C端，但這方面越好，B端的招聘業務就必然越困難，再加上，職場平臺的競爭力度低，招聘領域的競爭一點都不少。
這種中期營收的餅就顯得不夠圓。
呂海穎被這個話題問住了，公司裡之前並沒有討論到這一步。
她忍不住看向師兄。
辦公室裡短暫的安靜了幾秒，徐欣與劉建凱都在觀察對面的核心團隊表現。
宋宇鋒本能的感覺這種局面不能這樣尬下去，沉吟道：“劉總，話也不能這樣說，我們吧……”
俞興擺擺手，打斷董事長的發言，大方承認道：“劉總這一點說得很好，是我們之前沒考慮到的，畢竟還沒進展到那一步。”
他沒有否認聽起來很合理的問題。
這也是否認不了的，大家的本能反應已經在對面眼裡了。
也沒必要否認。
“好在招聘業務不是我們計劃裡的核心業務。”俞興認真的說道，“招聘會是未來一個重要的部分，會是有力的補充，另外，B端與C端的衝突不是那麼不可調和，只要C端的用戶羣體數量上去了，這部分自然就有B端的價值，只是看怎麼來做而已。”
“業界對於百曉生起到的作用，咱們說這是爆料也好，監督也罷，現在都是很陌生的，也就意味着需要適應。”
“我們上線兩個月就收到了兩張律師函，我相信也是很罕見的。”
“但是，業界不會一直陌生，當企業熟悉或者適應了百曉生在行業裡的生態位，我相信衝突就不會那麼激烈，彼此之間也有溝通的餘地了。”
徐欣和劉建凱都忍不住在心裡暗暗點頭，俞興的迴應很得體。
這位百曉生的創始人確實比旁邊的四位都高出不止一個層次，面對面一對比就特別明顯。
劉建凱“嗯”了一聲，嘴上沒有多贊同，反而說道：“這個問題還是挺需要重視的，畢竟，如果矛盾難以解決，只能緩和的話，百曉生未來的賺錢能力就不夠充足。”
這是“你們不夠賺錢”的委婉版本。
俞興同樣委婉的答道：“社交的概念，職場的概念，這是一個不論國內還是國外都能輕易理解與接受的，我們希望百曉生在未來不長的時間裡成爲一家美股上市公司，能夠撬動更多資本市場的錢來發展自己。”
徐欣眼裡有一絲笑意轉瞬即逝，很難不承認，有的人就是特別聰明。
不管是事業上的聰明，還是技術上的聰明，又或者手段上的聰明，它只要能幫助機構的錢賺錢就行。
劉建凱微微搖頭：“上市當然是好的，但想順利上市沒那麼容易。”
他之前瀏覽與調研了百曉生，也看了和談了俞興，只是，今天一見纔算是把人對上，果然有所不凡。
但今天很大程度上是一種談判。
劉建凱覺得還是得壓一壓這一位的“氣焰”。
他問了個問題：“俞總，百曉生對於融到的錢有什麼規劃？”
俞興這次是自己回答：“我們打算大部分都用來打廣告，先擴大用戶羣體。”
這也是寫在意向書上面的。
劉建凱微微點頭，拋出一個數字：“百曉生的A輪融資必然要在千萬華夏幣之上。”
他密切注視着對面的反應，呂海穎與鍾志凌臉上有喜意，宋宇鋒與孔惠琳嘴上都帶了笑容，但俞興的表情很平靜。
對於初創公司而言，千萬已經是很大一筆錢了。
劉建凱繼續問道：“百曉生打算多久花完這筆錢？”
他準備接下來就要求百曉生一年之內花完這筆錢，小小的展示氣魄。
就劉建凱碰到的想要融資的創業者，幾乎所有人都會對進來的錢很精細。
俞興毫不猶豫的答道：“半年花完。”
劉建凱：“……”
你媽的……家境肯定很好吧！
千萬級別的錢就打算花半年？？
徐欣這時候說道：“我沒記錯的話，你上次喊出來的是500萬美元，你這個半年花完囊括了500萬美元？”
“今日資本能投多少錢，我都打算半年就花完。”俞興很嚴肅，“百曉生現在就是在和時間賽跑，這個錢越多，時間越短，我們能拉起來的優勢也就越大，看似花銷很多，實際是競爭的代價最小。”
“半年花不掉這筆錢，未來一年兩年就要花成倍的錢。”
他反問了一句：“我相信徐總是有這樣的魄力的，也不會介意我這樣的花法，不然也不會京東只要200萬美元，而你一下子就給了它1000萬美元。”
劉強東第一次見徐欣只敢要200萬美元，但徐欣直接塞了1000萬美元。
徐欣平靜的說道：“你瞭解的倒是很多。”
她不置可否的繼續說道：“500萬美元這個數字不現實，500萬美元只拿20%，公司估值就奔着2億華夏幣去了，你覺得一個成立不到三個月的公司值那麼多嗎？誰能這樣投？”
俞興沒有掩飾獅子大張口的意圖，並不妄想落實這個數，直接問道：“今日資本願意怎麼投？”
徐欣搖搖頭，話題還沒結束。
另一位今日資本的員工見狀，問出了團隊裡研究的問題：“百曉生打算把線下地推作爲一個重要推廣方式？這方面的工作是怎麼確定和展開的？”
俞興給了鍾志凌一個眼神。
鍾志凌現在負責的就是這方面，過去一段時間就在羊城和臨安兩個城市奔波，而申城一開始就是他到一線做的，現在回答起來很是順暢。
關於定向地推的考量，鍾志凌與師兄聊的很深，戰略意圖是完全明確的。
他侃侃而談，針對且只針對京城、申城、鵬城、羊城、臨安這五個城市的推廣計劃，不論戰略考量還是一線經驗都有的放矢。
劉建凱對這位的表現感覺還不錯，針對性的又問了個廣告的問題：“你們用錢推廣的章程是什麼？”
孔惠琳被分配的是這方面的工作，也有提前的演練，她給了個經過討論的答案：“我們打算重點把廣告打到線下。”
這個反直覺的答案讓徐欣與劉建凱對視了一眼。
“我們網站着重的是垂直的細分的職場用戶，但線上廣告很難準確推廣。”孔惠琳娓娓道來，“對於本身沒有職場社交需求的用戶來說，就算我們花了很大代價讓他們註冊，他們也不會實質性的使用，甚至，可能困擾其它正常的用戶。”
“所以，百曉生不適合線上大撒網式的廣告推廣。”
“鍾總剛纔談了線下的定向地推，我這裡不多談了，我想談的是網站的品牌。”
“職場社交與話題的平臺，用戶的信任感很重要，而建立信任感的最佳辦法就是樹立品牌。”
“想要樹立品牌，線下的硬廣效果實際是強於線上廣告的。”
“所以，我們針對的會是五個城市的公交、地鐵等場景。”
俞興看到孔惠琳的回答結束，開口補充道：“硬廣也是我們花錢快的一個因素，既然是投線下硬廣，那就還是一個道理，我們一定要一次性打透，不然，隔靴搔癢反而代價更大。”
“我們初步考察了這方面的廣告商。”
俞興說到這裡，喝了口茶：“比如，分衆傳媒，它的商業地段廣告很強，我們希望能夠在電梯裡買下足夠長的廣告，而不是許久才能播一次。”
“寫字樓裡的屏幕優先級很高，再加上地鐵、公交等多個場景的組合投放，這是我們理想中的計劃。”
徐欣認可的點了下頭，短期花錢多，但這是應該花的，百曉生雖然上線時間不久，但機制穩定，需要建立競爭門檻。
她示意副總裁報出價格。
劉建凱合上筆記本，說道：“俞總，我們認爲百曉生的A輪以200萬美元拿到30%的股份是很合理的。”
按照現在的匯率，也就是公司4500萬左右的估值，1360萬左右的A輪融資。
粗暴的來算，百曉生的用戶數量是10萬，每個用戶的價值達到了450元。
他繼續說道：“另外，今日資本要在百曉生的董事會裡有兩個席位，再設置一個辦公室，我們會派駐人員，用以見證公司的資金使用。”
“我們的資金在進入之後也會幫百曉生梳理現在的業務與推廣，建立績效考覈的流程與管理機制，塑造更加合理的企業文化。”
劉建凱看向俞興，說道：“百曉生現在還沒有財務總監，我們也可以幫忙物色合適的人選，嗯，市場營銷這一塊也是應該重視的。”
200萬美元已經達到預期。
但呂海穎、鍾志凌、宋宇鋒、孔惠琳還來不及多高興，聽到後面的話就忍不住在心裡一突，怎麼感覺啥啥都要。
徐欣這個時候也提了個要求：“俞總，百曉生還是要更加柔和的來處理與企業端的關係，你們現在這樣動輒收律師函是不行的，網站的營收要做，單純憑藉廣告很難。”
俞興面色沒有太多變化，只是說了句：“徐總，我做百曉生是帶着些批判性的。”
他放慢語速，談論價格：“500萬美元或許確實溢價了，但你們這個200萬美元的30%也真的很低估，不管從行業的開創性還是我們做出來的效果，這樣一個職場社交與職場話題平臺都有更大的潛力。”
徐欣不答。
劉建凱連連搖頭：“俞總，這個價格不低了，也不是我隨口說的，我給你看看我們的估值方式，這是經過合理計算的。”
俞興擺手，示意劉副總裁停下他的動作，繼續說道：“另外，關於設置辦公室，我覺得這一點值得商榷，先不談價格了，我們再考慮考慮。”
他站了起來，呂海穎、鍾志凌等人也跟着起身。
劉建凱有些愕然，不談價格？是因爲不喜歡機構的插手？
徐欣沒有挽留，只點頭道：“行，你們好好考慮，劉總，你送送他們。”
俞興笑着與徐總握了握手，然後才帶人離開。
片刻之後，劉建凱返回辦公室，詢問老闆意見：“徐總，你覺得是價格還是運營方面的因素？”
“俞興是想還價的。”徐欣肯定了這一點，又說道，“但兩方面都有。”
劉建凱“嘖”了一聲：“他還挺有脾氣。”
徐欣並不太驚訝：“畢竟是年輕人，有點脾氣正常。”
劉建凱搖搖頭：“他會想明白的，而且，百曉生的機制也已經很透明瞭。”
這話裡帶了些深意。
徐欣微微點頭，機構投資，有時候也需要順其自然的軟硬兼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