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陽光終於灑進了密林中,耳邊是泉水叮咚的低吟,君騫緩緩睜開了眸子,他眼中卻沒有陽光靜好,映入眼簾的反而是一片片晃動的影子。
待到他掙扎着睜開了整個眼簾的時候,卻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個昏沉沉的山洞中,山洞不是很深,偶爾會聽到幾聲單調的滴水聲。君騫藉着微弱的光線看去,卻發現沈苾芃靠在洞口的位置。纖弱的身子如楊柳般婀娜多姿,她的頭微微靠在潮溼的洞壁上閉上了眸子,面孔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蒼白。如一朵剛剛綻放開的白玉蘭花,清麗動人,從骨子裡透出幾分瀲灩來,是一種令人心動的驚豔。
君騫的風眸中掠過不可思議的神情,這個女子昨夜是怎麼將自己從鬼門關中救了過來,又是怎麼將自己這麼大的一具軀體拖進了這個狹窄的洞穴?
他掙扎着想爬起來,卻發現渾身的骨頭似乎都斷了,再仔細看着自己的身上,到處纏滿了素色的紗帶。
他不自禁又將視線投向了洞口中那個令自己心疼萬分的女子,此時發現她的雙腿幾乎裸露在染着鮮血的罩裙外面,原來她將自己的襯裙撕成了碎布條包紮了自己的傷口。她光滑的腿上到處是劃傷,傷口處滲出來的血液已經擰成了血痂,連胳膊上也是劃傷。
君騫再也忍不住了,心痛得要死,強行將自己從地上掙了起來,卻因爲傷勢太重,這一掙扎竟然將自己的傷口狠狠牽扯。他不禁悶哼了一聲,卻驚醒了沈苾芃。
“君騫!你醒了?”沈苾芃下意識的爬了過來。
“等等,芃兒,你手裡是什麼?”君騫卻發現沈苾芃手中握着半截劍梢。
“哦,你的青龍劍,”沈苾芃揮了揮鋒利的半截青龍劍,一端用自己身上撕下來的碎布條裹了起來,劍鋒上沾染着血跡。
“告訴我……我……”君騫發現自己再也問不下去了,沈苾芃挪開的洞口處清晰地躺着半截手臂粗細的蟒蛇。
沈苾芃擠出一絲苦笑,不好意思的揮了揮半截劍鋒:“君騫,我不是故意要吵它睡覺的,我估計它也是剛睡醒,不怎麼靈動才落在了我的手中,也真是罪過……但是我也沒法子……你已經睡了兩天兩夜,流了那麼多的血……我只能拼着命將它殺了……還好我看過了……無毒的……正好將這畜生的血餵了你喝……”
“別說了……”君騫的心似乎被什麼重重敲了一下,這女子在自己昏迷的兩天兩夜中究竟經歷了什麼的驚心動魄啊!他伸出唯一能動的胳膊突然將她重重摟進懷裡,“別說了……你要讓我擔心死嗎?你瘋了嗎?萬一你殺不了它怎麼辦?萬一你不小心被它給纏住了怎麼辦?萬一……”
“可是我當時只想一件事,君騫,”沈苾芃聲音中充滿了疲憊,“萬一你死了我怎麼辦?”
君騫猛地怔住,嘆了口氣垂下頭吻了吻她的髮髻:“不會有這個萬一,我怎麼能扔下你一個人不管?呵呵呵……我說過,芃兒,一切有我……”
沈苾芃從君騫懷裡掙脫了出來,臉上掛着一絲紅暈,顯出幾分蒼白的嫵媚
。她理了理蓬亂的髮絲,看了一眼洞口:“君騫,你是不是早就發現這個地方掉下來不會被摔死?”
君騫鳳眸中掠過一絲尷尬的神色,脣角微微勾起一抹歉意:“我曾經來過這裡,爲了調查你母親親的事,凡是一切關於你的事情我總是記得很清楚。”
沈苾芃垂下了頭,看着外面被杉樹過濾後的絲絲縷縷滲進洞裡的陽光,嘆了口氣,輕輕將外面自己抱進來的青草在君騫身下做了一個柔軟的墊子。
“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出去找點兒吃的,還有看看能不能再找一些對你傷口有好處的草藥。”
“不可!”君騫猛地將她的手腕握住,“還是我去!”
“君騫,我去吧,”沈苾芃那天忍着渾身的痛將他就近拖入到了這個狹小的洞口,待等到天亮查看他渾身的傷勢卻發現他的身上的傷口處處致命,真不知道他怎麼能留下這一口氣活着。
在洞口的這兩天兩夜,他的身子一會兒燙得要死,一會兒渾身冰涼,睡夢中一直喊着她的名字。今早好不容易醒過來,已是萬幸至極了。
君騫咬着牙,不管不顧胸前斷掉的骨頭剛要爬起來,卻被沈苾芃緊緊按着。
“芃兒!”君騫的鳳眸滿是驚恐和不安,還有害怕和絕望。
“還是我去吧!這一次你信我!”沈苾芃剛想張口告訴他孩子的事情,但是一想到此處,他定是更不讓自己出去了,也就作罷。等一切好起來再說,沈苾芃將他重新扶着躺了下去。
“芃兒,”君騫只恨自己在這樣的情境下是如此的沒用,緊握着沈苾芃的手比還是不肯放開,他清楚地知道這樣的密林中意味着什麼。
沈苾芃轉過頭輕輕抽出了被他緊攥着的手,衝他笑了笑:“沒事的,我去去就來!”
“帶上這個!”君騫一向知道沈苾芃的倔強,也不再阻攔將身邊的半截青龍劍交到了她的手裡,突然慘然一笑,“芃兒,看來爲夫今後該找個時機好好傳授你幾招武功了!”
沈苾芃一愣,剛想要說點兒什麼,卻被君騫的手臂勾了下去。他依然滾燙的脣輕輕碰了碰她略顯乾澀的脣瓣,鳳眸中流淌過一抹堅毅:“芃兒,一定回來!日影西斜若是你不回來,我即便是爬着也要去尋你的,芃兒……別丟下我……”
君騫從來沒有如此脆弱過,像一個孩子似的細語相求,只求他的愛人能夠活着回來。
“君騫!你放心,經歷了這麼多,我不會讓自己這麼容易死去……”她將後半句吞嚥了回去,況且還有自己腹中的孩兒,她怎麼能夠這麼輕易的去死。
沈苾芃由於受了君騫的傾力相護,雖然身上也是傷痕累累但是卻沒有什麼致命傷。她將君騫所在的洞口用樹枝做了一些掩飾。隨即撿了一根松木樹枝撐着自己幾乎疲憊至極的身子,也不敢走得太遠,在沿途做了一些記號,害怕自己迷路。
當年義父每每回臨安的時候,都會帶着她去附近的小鎮遊歷
。還有孃親被靖安侯爺帶走後,義父帶着她走遍了幾乎大半個大燕朝的國土。她其實從骨子裡並不是一個嬌裡嬌氣的大小姐,她的血液中更帶着幾分狄水部落那純樸的勇敢和堅韌。
沈苾芃隨同沈長卿種過一些草藥,自是對這些生長在林中的草藥熟悉幾分。採了一些鎮痛消毒的草藥一併那些還很酸澀的野果,只可惜沒有抓到那隻野兔,她的體力實在是不支。眼看着陽光漸漸黯淡下來,她也不敢過分在野外逗留,匆匆往回趕。
遠遠看見用雜草和樹枝掩飾好的洞口洞開,沈苾芃驚得幾乎要暈過去,莫非什麼野獸鑽進去了。她踉蹌着跑了進去,卻也發現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君騫像個孩子一樣,不知道何時爬到了洞口將那些幾乎腐臭的蛇肉拴在一條繩子上,試圖能將那些林中覓食的鳥兒抓住。
他專心的等在洞口,眼眸中凝過了一絲專注的神情,看到沈苾芃後忙將手中的誘餌和竟然給他抓到的獵物拋在一邊。
“芃兒!芃兒!”他爬了過來也不顧及身上早已經崩裂了的傷口,爬的太過急促腿腳發軟,他竟然連爬都爬不穩,一個趔趄磕在了石頭上,脣角竟然磕出血來。掙扎着起來還是一把將沈苾芃抓進了懷裡,將她緊緊抓着,幾乎要揉進自己的身體中。
“君騫!”沈苾芃沒想到他竟然是如此激動,她從來沒有在君騫的臉上看到過如此單純的笑容。她見過的君騫大多時候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影籠罩着,像一隻躲在暗處隨時會給人致命一擊的野獸。但是此時他看着沈苾芃捧着野果和草藥回來後,竟然掛着孩子般的笑容。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一切都金燦燦的,連他的臉都灑落了一層光輝。
“快躺下來!”沈苾芃帶着些許嗔怪,將草藥用碎石塊兒搗碎了,細心的塗抹在他的傷口上。
“芃兒,你的額角這邊也傷了些,”君騫突然抓着沈苾芃的手,令她不能動彈,他將藥汁兒輕輕抹在了沈苾芃的傷口上。他因爲練武磨出了的老繭,輕輕觸摸着沈苾芃的額角,頸項,鎖骨上……每一道傷口。
“別鬧了,君騫,草藥不多你傷得比我重!”
“別動,”君騫的鳳眸中掠過濃濃的疼惜,“留了疤便不好了,芃兒,你一定很疼吧?你這樣子傷痕累累的杵在我面前,讓我的心看一次碎一次,我的傷口怎麼能好的起來?乖!別動!”
夜色來臨,洞口處已然一片昏暗,君騫迫不過沈苾芃,不得不看着她守在洞口的附近。他何嘗不明白,她此舉是爲了替他擋着吹進來的山風。雖然洞口已經被樹枝遮擋,可是夜風凜冽,沈苾芃纖弱的身子瑟瑟發抖。
“芃兒!到爲夫懷裡來!”
沈苾芃的身子一動,有些僵直。
“來!到爲夫懷裡來!”君騫探出了手臂將她緩緩拉進懷裡,突然將她雙臂舉着抱了起來。轉身將她抱進裡面,自己寬大的脊背對着洞口。
“乖!好好睡一覺!”
“君騫,不要對我這樣好!”
“哪裡有對你好,我是怕你乘我睡着了跑掉,你慣於逃跑,我只是害怕罷了!我這樣抱着你睡,你即便是想跑也是跑不掉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