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忙的趙管事倒是識眼色,端了一杯茶過來:“少夫人喝茶,各房的管事們都候着呢,您看是不是現在開始呢?”
沈苾芃點了點頭,輕輕抿了一口看着張管家道:“張管家,夫人還沒有請到嗎?”
張管家面無表情道:“夫人這幾日身子不舒服,在佛堂那邊兒清修呢!”
沈苾芃眉眼一挑,這明顯是下馬威啊!剛剛自己去映心閣拜會,張媽媽耷拉着眼皮子說夫人來了議事處了。自己還以爲遲了呢,巴巴的趕了過來,又說安惠夫人去了佛堂。按道理說,少夫人第一天當家,世子爺又有了整頓的心思在裡頭,即便是查賬也需要老夫人帶着少夫人一起來,可是這不明擺着給沈苾芃難堪嘛!
沈苾芃微微抿脣冷笑,這個下馬威給的好啊!呵!也罷!難不成沒了安惠夫人坐鎮我還查不了府中的賬目了嗎?
她款款放下了茶杯眉眼冷冷掃視了一週,那些人不知爲何看了沈苾芃眸子裡的那抹冷光之後,竟然都稍稍收斂了些許。
“靖安侯府如今雖然如日中天,盛隆日盛,”沈苾芃的聲音猶如萬年寒冰落地,清爽中帶着幾分冷意,“但那是做給外人看的面兒上的功夫。”
“是啊是啊……”趙管事等幾個世子爺的內里人連忙迎合,張總管的臉上卻是漸漸涌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
“所謂家大業大光景大,大有大的好,風光。不過不當家不知道當家的人難過,柴米油鹽醬醋茶也着實煩人得很。我本不是個喜歡攬事兒的,但是卻不過老侯爺的擡舉和世子爺的一片苦心,與這紛亂之中接手這個攤子。也是被逼無奈的很。各位都是經驗比我多,點子比我多,希望還能多多指點與我。”
“少夫人新晉二品誥命,宅心仁厚。我等能隨着少夫人行事自是十分的榮幸,定當竭力辦好這份兒差事。”
“是啊,是啊,”還是那幾個人附和着趙管家。
“但是話說回來了,”沈苾芃猛地臉色一暗,手中的茶盞重重磕在了黃楊木桌子上,茶水啪的四下裡濺開了去,一衆人不防着沈苾芃來這一出,具是形神一凜。看了過來。
沈苾芃環視了一眼。視線停留在了張總管的臉上笑道:“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光鮮好看那是給外人看的,誰不知道府裡面這財務上也是捉襟見肘的。桌子上的賬面不看也罷。你們只將你們去年莊子錢號鋪面上的收入報了來,將支出的去向也報上來。有盈餘的差事辦得好。下個月月例加銀子賞,對不上號的,你也得給我說個子醜寅卯來,否則侯爺和世子爺那裡我不好交到。”
一陣嗡嗡的低聲議論就此響了起來,沒見過這麼查賬的?這不查人嘛!一時間羣情有點兒激憤,二爺身邊的人紛紛看向了張總管。
張總管也是一愣,這叫什麼話兒?什麼叫去年的收入支出?還要說個子醜寅卯?他緩緩走了過來,皮笑肉不笑道:“少夫人說笑了,去年收入支出隔了一年哪裡能記得清?這些都是今年上半年的帳,收入支出也都在這裡,少夫人一瞧便知
。”
沈苾芃看也不看他一眼:“陳宏!備紙筆來!你且記下來,各個莊子上去年的收支……”
“少夫人,”張管家這一次粗暴地打斷了沈苾芃的話,“今兒各個賬房先生交上來的都是新賬,舊賬可都是在二爺那裡存着呢,不好意思,少夫人,查舊賬今兒還真查不成!”
沈苾芃早已經料到這一樁子事務,冷笑一聲道:“哦?我倒要問問張大總管您,這上半年的收支如何啊?”
張管家嘶得吸了口氣面無表情笑道:“回稟少夫人,這上半年先是做春裳,後是修繕各處院子,然後是安陽郡主出嫁的陪嫁,夫人做壽花了一筆銀子,世子爺出征也提走了一大筆,再就是……”他挑了一眼沈苾芃,“修繕您的梅亭那花銷可大了去了,先少夫人的喪禮,還有各處走動……”
“不必羅列了,一定是入不敷出,虧空了是嗎?”沈苾芃暗道這隻老狐狸一定是將錢轉走了,可是不查舊賬就不清楚下面莊子裡的錢物到底能收上多少。
“少夫人英明,卻是虧空了,二爺這幾日爲了少夫人與世子爺的婚事還到處去籌錢來着,公中除了虧空之外,還欠了二爺一筆不小的銀子。”
沈苾芃沉默不語,冷冷看着他娓娓道來,也不做聲,心中卻道,這倒好,自己接手了一個窮攤子到還欠着君騫的人情。
“講到此處倒是有一件事需要稟報,宮中正君公主的壽誕馬上要過了,靖安侯府自是要奉上賀禮,敢問少夫人,這賀禮的銀子該怎麼辦呢?還有這闔府上下的吃穿用度也緊着些兒呢!冬季眼看着到了,秋季就要做冬裳,提前預備着銀碳。”
“秋季……”沈苾芃微微一頓,“不是各個莊子上的收成都供上來了嗎?”
“對不住了少夫人,”張管家緩緩道,“上半年虧空太多,多借了些銀子,二爺剛剛把那些欠着票號的欠款還上了,所剩也就五千兩銀子了。”
沈苾芃臉色微微變了變色,君騫你速度挺快的嘛!昨兒正午侯爺放了話,你一個下午就將莊子上的錢轉移了一個乾淨。罷了!本不想見他,現如今不得不見了,打蛇打七寸,先探探君騫的口氣再說。
“張總管您的意思是說,今兒我想查查這舊賬還真不成了的?”
張總管微微躬了身子:“少夫人,這舊賬每年做好了以後都是交給二爺了,可巧了,二爺今日不在,要不少夫人稟明夫人來也行。”
沈苾芃冷笑,我傻啊!被你們牽着鼻子轉,也罷,今日就是來探探口風而已。
她緩緩站了起來:“陳宏一會兒把這些賬本帶到我的梅亭去!”
張管家又是一愣,哪有將賬目帶到後院去的做法,忙攔着道:“少夫人這賬目……”
“怎麼,”沈苾芃眉眼一斂,“賬目有假?還是……”
“少夫人說笑了,只是這侯府中沒有將賬目帶回到後院的先例啊
!”
“哦,那那些舊賬怎麼就帶回到了二爺的竹園呢?豈不早就破了例?”
“那個二爺並沒有帶回竹園,”張管家慌忙辯解。
沈苾芃冷哼一聲:“那二爺把舊賬帶到了哪裡?”
張管家發現自己給繞進去了,正自愣神之間,只聽沈苾芃又追問了一句:“莫非二爺帶出了府?啊!那豈不是更壞了事?我要不這便稟報侯爺去,請侯爺出來問問二爺究竟把賬本帶到了哪裡?”
“不用問了,”身着玄色錦袍的君騫突然出現在了議事處的門口,他站在此處早已經多時了。看着那抹粉紅混在一羣男人堆裡,雖然陷入不利處境卻是機敏異常,巧舌如簧硬是將一局扳了回來。此時看了過去,既喜歡她的機敏,又想起了這丫頭是代表着世子爺來參合,又恨又愛,倒也不知道如何自處。偏偏看到這丫頭今日是要將事態挑大了的做法倒也有些忌憚,畢竟這幾年府中的錢財卻是被他挪走了不少。
沈苾芃轉過身看着他漆黑的鳳眸掠過一絲輕淺的嘲弄,猛地一愣隨即歸於平靜,穩穩的站在那裡。君騫倒是有些不習慣,對了,應該是自己向她行禮纔對。
他緩緩走到沈苾芃近前,可還是不能做低稱呼她一聲嫂子。沈苾芃雖然對君騫之前恨極的心境大有改觀,但是想起這個人將歐陽雲闊關在地牢中折磨數月,還處處欺瞞自己,加上楚天,加上孃親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俱是被他一手遮掩,心頭倒是有些不滿之情。
“二弟!剛回來嗎?我可是正要找你呢!”
一聲二弟讓君騫的眉頭狠狠蹙了起來,鳳眸中的一點流光閃過,手掌微微握成了半拳。看着面前這個比自己年歲要小很多的俏丫頭,忍了忍心頭的怒火,邪魅一笑:“原來嫂子要尋我啊?這麼着急?似乎等不得這一時半會兒了?小弟心中感念嫂子對小弟的處處關切,也不敢走得太遠了。”
沈苾芃再一次敗給了君騫的無恥,她臉色一紅,環顧了四周的那些臉色詭異的甚至忍俊不禁的賬房們,忍下了這口氣。君騫這樣詆譭她且由他去,總之這賬目她是查定了。
“二弟既然來了,且將賬目拿出來一觀如何?”
看着沈苾芃露了怯,君騫神色略微緩過來一些,暗自有點兒懊喪。莫非自己中毒不輕了嗎?爲什麼明明恨她恨得要死,可是一看到她似怒非怒的嬌顏,整個人都虛脫了一般,只想着怎麼能和她多說幾句話兒,多看她幾眼,哪怕是白眼也成。他堂堂的君二爺現如今爲何活到這般窩囊的境地?
“可惜了的,賬本不在此處,若是大嫂非要查上一查,只能移步隨着小弟走一趟了!”
沈苾芃看着他陰晴不定的眸子,長了幾分心眼兒,微微一笑道:“二弟莫非真的將那些舊賬放在了府外?這個可真不合規矩!”
君騫嗤的一笑:“嫂子放心,就在這府中,莫非嫂子不敢查了?”
“呵!既如此隨二弟走一趟便罷!”沈苾芃微微一笑,放下了簾子,卻不曾發現在簾子放下的那一瞬間,君騫的臉色已經是一片鐵青。
君騫也沒有誆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