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君公主嘆了口氣,看着她渾身溼透已然是狼狽不堪,心頭一軟倒也不計較之前沈氏對自己的欺瞞。她明明知道歐陽雲闊喜歡的是她卻還要教自己撫那首曲子,現如今想來自己剛纔那一番撫琴真的是好笑得很。
到底是在心中存了一點兒怨念,正君公主臉色還是鐵青着,揹着身子緩緩道:“一會兒你在我這裡換了衣服,便回府去吧!”
“謝公主恩典!”沈苾芃心頭稍稍鬆了口氣,正君公主的脾性她是知道的,她要是鬧騰起來任是誰也攔不住。她對歐陽雲闊一片情深,癡惘至此,沈苾芃倒真的擔心她情急之下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正君公主始終不看沈氏一眼,甩了袖子步出外殿,外面早已經候着君謇,垂袖而立。
“君夫人無礙,世子爺大可接她回去了!”
“謝公主殿下!”君謇的表情安然至極,他向來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只是剛纔歐陽雲闊的舉動讓他懊惱交加。爲什麼在那蓮塘邊的偏偏不只是自己而是別的人,又爲何衆目睽睽下抱着妻子傷心絕望的會是歐陽雲闊而不是自己?
他脣角掀起一點不自然的苦笑,這個女人看來真的留不住了,只是自己放手的太遲,以至於被沈苾芃這樣一個天大的困局困在了裡面。想他如今萬事如意,藉着九殿下的謀劃勢頭如日中天,可始終在情關上堪不破世情。
不一會兒沈苾芃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之下,換了乾爽的衣衫,緩緩走了出來。夫妻二人同時拜別了正君公主,也無心參與這宴會,走到前院上了馬車。
席間的君騫雖然被三殿下攔了下來沒有當衆丟人現眼,可是早已經坐臥不安,眉眼間的焦急神色卻再也顯露無疑。
三殿下沒想到一貫城府很深的君騫竟然會亂了方寸,輕抿了一口酒笑道:“沒想到你小子也是個混賬東西,喜歡誰不好,偏偏……”
君騫臉色一凜,仰頭灌下一大杯酒,默不作聲的微眯了鳳眸盯着面前的酒杯。渾身散發出了星星點點的冷氣。
三殿下斂了笑容,現如今用人之際,這人雖然陰戾但是很合自己的胃口,不至於因爲一件可有可無的緋聞冷了彼此之間的關係。
他向後靠了靠沉了聲道:“呵!不必擔心,歐陽雲闊當年在衡陽山修行的時候在山水中歷練,想必水性極好,那丫頭沒事的。”
君騫的臉色緩和下來,但是眉間的惆悵卻是平添了幾分,仰頭又灌下一杯,默不作聲。
三殿下眉間掠過一襲戲謔很快消散而去,雖然微笑着,但那份笑容中去多了幾分陰狠:“君騫……若是事成之後什麼樣的女人你得不到?”
君騫握着杯子的手指扣得緊緊的,關節處有幾分蒼白,緩緩放下了杯子。轉過身衝三殿下欠了欠身恭敬道:“謝殿下開解!”
“呵呵……”三殿下輕笑道,“記着一點兒君騫,你好好跟着本殿下終有一日會給你你全部想要的東西,包括……那個你朝思暮想的女子……”
馬車徐徐向靖安侯府行駛而去,抵了正門,守在倒廈的丫鬟婆子們紛紛走了出來將二人迎進去。
隨在後面的鬱夏和潤春具是暗自悔得要哭了出來,儘管是沈苾芃讓她們不要跟來的,可是想起小姐因爲她們的過失差點兒淹死,真是難過的要死。
君騫沉着臉一句話也不說,率先上了在二門處候着的青帷小車,沈苾芃隨後在鬱夏和潤春的攙扶下也坐了上去。
一干主僕沉悶着到了望月堂,下了青帷小車,君謇同沈苾芃走進了軒閣。沈苾芃緩緩衝君謇福了福:“妾身身子不妥,想要回梅亭休息……”
君謇冷眼旁觀,心頭卻是一陣醋意翻騰,終於忍耐不住一把抓住沈苾芃的手腕向前一帶。沈苾芃一個踉蹌向前跌走了幾步,忍着痠痛疲憊咬牙穩穩站在了他的面前。
“世子爺?”鬱夏等人俱是一驚,小姐在臨安的時候落過一次水,留了病根,而且那一次落水後性情聚變。雖然這一次幸虧歐陽公子救得及時並無大礙,可是這樣驚嚇之後也應該讓小姐回去休息啊!爲何卻是這樣兇狠?
“你們滾!”君謇隱忍着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鬱夏和潤春看着沈苾芃卻是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沈苾芃微微苦笑:“你兩且退下!”
鬱夏和潤春頓了頓緩緩退了出去,將門從外面關上。
君騫的眼眸燃燒着不明所以的妒火,他以爲自己再也不會對她產生一絲情分,可是看到她剛纔依偎在別人的懷裡,心頭還是狠狠刺痛了。
“你如今厲害了。”
“世子爺說的話妾身不明白,”沈苾芃眼神平靜,毫無半分波瀾。
“歐陽雲闊一向自視甚高,倒是與你頗有些緣分,”君謇有點兒咬牙切齒。
沈苾芃緩緩道:“歐陽公子與妾身從小在臨安城長大,兩家又是世交,自是有點兒眼緣的。”
“青梅竹馬?”君謇不禁譏諷。
“也未嘗不可,”沈苾芃脣角微冷,故意氣他。
君謇的手勁大了幾分,臉色微變死死盯着她:“沈苾芃你不要忘記了你可是我的妻子,我還沒有懦弱到隨意你給我戴綠帽子的地步。”
沈苾芃心頭暗了下來:“夫君污衊的本事漸長,妾身佩服。”
“污衊你了嗎?”君謇冷笑,“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對你幾次三番糾纏你當我看不見嗎?歐陽雲闊那廝今日大庭廣衆之下抱着我君騫的妻子那股子狷狂你當其他人眼睛也瞎了嗎?沈苾芃你好得出生在書香沈家,不要給你遠在邊地的父親臉上抹黑,求你遵守點兒婦德好不好?你恨我,你要報復我,你要讓整個靖安侯府難堪,我君謇今日也認了。可是不要給你們沈家抹黑好不好?不要讓別人點着你們沈家的脊樑骨說這就是沈家那個不要臉的女兒!!”
沈苾芃臉色越來越青白緩緩擡頭看着君謇幽深的眼眸,在那裡她看到了厭惡,痛恨還有深深的絕望。
“呵呵呵……”沈苾芃擡起了眸子,“君謇你罵夠了嗎?”
君謇一愣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越是這樣辱罵她,自己的心便也越沉下去了幾分。
“罵夠了的話,妾身回梅亭去了,”沈苾芃掙脫開君謇的手,面無表情饒過他高大的身軀。
“別走!”君騫一把將她撈進懷裡,眼角因爲這刺痛反而滲出些許淚意,“別走!求你了!”
沈苾芃被他按在懷中,白檀香的味道衝刺而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每每聞到這股子令人安心的白檀香,就覺得這個世界不管怎麼難過都還有着點兒希望。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股子香味與她來說就是毒藥,避之唯恐不及。
“君謇,”沈苾芃突然輕笑,“我若是敗壞沈家的名聲,那麼徐鈺的所作所爲,宣平侯府的所作所爲算什麼呢?”
君謇的身體一震,鬆開了手。沈苾芃緩緩離開了他的懷抱聲音因爲落水後有點兒嘶啞沉悶:“我的所作所爲與他們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君謇你剛纔的話太擡舉我了。”
她緩緩走到軒閣門邊,推開門走了出去,是那樣的義無返顧。
水榭草亭,歐陽雲闊懶散的斜靠在木欄邊,清冷的眼眸注視着眼前一片碧波盪漾,心頭有點兒起伏不定。
九殿下的腳步聲緩慢而又穩重,一步一步帶着天之驕子的氣度,踱步到了歐陽雲闊的身邊。許是歐陽雲闊想着心事太過入神,竟然沒有覺察。
“歐陽先生可好?”
歐陽雲闊猛地回過神來,忙要站起來行禮,卻被九殿下拉着一同坐在了草亭裡的小几邊。
“今天本殿下帶來了顧渚紫筍茶,湖州的新貢,嚐嚐!”
“謝殿下!”歐陽雲闊雖然灑脫卻是在九殿下面前不失禮儀,他明白對面的這個年輕人不久便會繼承大統,襲帝王之位。所謂伴君如伴虎,九殿下雖然生性曠達,但是一旦成就帝位他日必定是高鳥盡良弓藏,自己若是恃才狂傲,今後反而不能全身而退。帝王之術只看重尊卑等級,他再怎麼也不能越了規矩。
歐陽雲闊親自將九殿下帶來的茶炮製了,煮好後遞了一杯過去。
九殿下輕抿一口微微一笑:“歐陽先生的茶道越發精湛了!”
“九殿下謬讚,不是草民的茶道好,是殿下的茶好。”
“你如今已經入職了翰林院,不要稱自己爲草民了。”
“是,”歐陽雲闊應道,神情還是有點兒懨懨的。
九殿下哪裡不明白他的心意,他早已經查了歐陽雲闊的老底,這人雖然博學多才卻也是一顆癡情種子。想來他竟然從臨安一路跟着沈苾芃進京,幾次三番因爲這個女子身陷困境。若不是那個神秘的高人相救,他說不定早已經喪生於三殿下和君騫手中。
可是君謇與他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那個女子倒真有些本事竟然讓自己身邊的兩個重要人物同時陷入這尷尬境地。不過,於這情路上,總要有人先放手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