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演武的條陳細則,反覆商議,才真正定下。然後抄錄成了數份,一份呈給天子,一份留存兵部。另外四份,則送入包大將軍左大將軍等四人手中。
至於邊軍,要鎮守邊關,這一份演武的條陳根本用不上。不過,天子對邊軍也有練兵的嚴格要求。兵部又繼續忙碌,爲邊軍制定練兵考覈細則不提。
再有各地的駐軍,也不能散漫度日。朝廷今年發足了軍費,那各支駐軍也得操練起來。
於是,兵部又得繼續加班開會忙碌……
丁侍郎汪侍郎有長住衙門不回家的趨勢。兵部衙門每日到了晚上,都是燈火通明。
戶部也不遑多讓。
宋淵宋統領已經帶人抄沒了東平王府的家產,除了不能挪動的田莊商鋪,其餘能搬動的金銀玉器珠寶古董珍玩統統都運到了戶部。戶部要逐一清點登記入庫,焉能不忙碌?
紀尚書反覆囑咐戶部衆官員:“要如數登記清點,要是出了什麼差錯,自己進宮去向天子請罪。”
“王丞相都沒能保住萬郎中。你們好好想想,一旦差事有紕漏,誰能保得住你們。”
戶部裡有太皇太后黨官員,聽到這樣的話,心裡有些不服氣。天子對王丞相不客氣,那是因爲王丞相已經不再上朝處理政務了。後宮裡的太皇太后,連皇上都得敬着捧着。他私下孝敬一些給太皇太后,難道皇上也要斬了他不成?
這個官員,官職更低一些,是五品的戶部員外郎。在數年前就投向了太皇太后。
他官職不高,卻油水豐厚,時常孝敬鄭家和太皇太后。自恃靠山強硬,在清點登錄的時候,留下了一批最珍貴的寶物,轉頭就悄悄送到了景陽宮。
這些小動作,自然瞞不過紀尚書。
紀尚書氣得夠嗆,將那個姓蔣的員外郎叫過來,痛罵了一頓。
蔣員外郎也不心虛,理直氣壯地應了回去:“尚書大人,下官可沒貪一星半點。留下的寶物都是孝敬太皇太后娘娘的。東平王府的家產,本來也都是天家的。皇上憂心國庫,都劃撥充入國庫。下官截留一部分,送去景陽宮,又不是落到了外處。”
眼見着蔣員外郎頭鐵脖子硬的德性,紀尚書冷笑一聲:“你仗着宮中靠山,不將本尚書的話放在眼裡。也罷,本尚書就親自進宮,將此事稟報皇上。看皇上如何發落處置!”
說完,便甩袖而去。
……
在紀尚書進宮之前,湯有銀的消息已早一步送進了宮中。
姜韶華聽聞這個消息後,哂然道:“這個蔣員外郎,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應該是景陽宮之前暗中吩咐過,他才正大光明地截留一部分寶物送進了景陽宮。”
鄭太皇太后這是不甘坐視東平王府的家產全部充入國庫,好歹要分一杯羹。
風塵僕僕休息了一日便來當差的宋淵,皺了眉頭,低聲道:“太皇太后這麼做,會削弱皇上威信。”
姜韶華登基不滿三個月。新官上任都要三把火,新天子登基,自然也要展露種種手段震懾衆臣。
鄭太皇太后這麼做,簡直是在拖後腿。
對付鄭太皇太后,又和對付王丞相不同。姜韶華重用王瑾,給了王丞相一定的政治承諾,換來王丞相的默默退讓。鄭太皇太后也因鄭宸謀逆叛逃一事,被拿住了痛腳,這幾個月來還算安分。現在忽然來了這麼一出,說起來,就是索要些財物,不值得翻臉反目,不管不問又不行。 如何處置此事,就要拿捏住分寸尺度了。
姜韶華略一沉吟,有了主意:“等紀尚書進宮,先聽聽紀尚書怎麼說。”
紀尚書進宮面聖,先將此事原委說清楚。然後堅定表明態度,要重處蔣員外郎。
只要姜韶華順水推舟,此事也就這麼過去了。借紀尚書之手處置蔣員外郎,鄭太皇太后惱怒起來,姜韶華便可推脫不知,將鍋甩給紀尚書。鄭太皇太后也不能因爲這麼一點小事,就對戶部尚書如何。
紀尚書主動要爲天子“背鍋”,也是表了一番忠心。
姜韶華溫聲道:“紀尚書的用意,朕心裡都明白。不過,這件事不能這麼處置。朕也從沒有讓屬下背黑鍋的習慣。”
“景陽宮那邊,朕會去向太皇太后解釋分說。”
紀尚書愣了一愣:“皇上,臣不怕被太皇太后娘娘呵斥……”
姜韶華微微一笑:“朕知道,可朕不能看着忠心能幹的臣子受辱。這件事,朕親自來處置。”
身爲一個三朝老臣,在朝堂幾十載,戶部尚書都做了十幾年。紀尚書不可能看不出天子在籠絡臣心。
可這一刻,他的心頭依舊滾燙。
甚至眼睛有些發酸。
是,天子是在哄你。可你一個五六十歲黃土埋半截辦差做事只能用勉強湊合來形容的老臣,天子沒立刻找來能幹的心腹換了你,還肯調教你好生哄着你,你又豈能不感恩戴德?
“老臣謝皇上體恤。”紀尚書深深彎腰行禮謝恩。
姜韶華笑着吩咐:“王中書令,你代朕扶起紀尚書,再送紀尚書回戶部衙門。並傳朕口諭,從今日起,蔣員外郎就調進內務府當差,官職品級不變。”
王瑾拱手領命。
紀尚書有些吃驚,擡頭想說什麼,轉念一想,蔣員外郎這是咎由自取。天子這般處置,已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顏面上高擡貴手了。
自己造的苦果,自己咽去吧!
……
一個時辰後。
蔣員外郎如遭雷劈,脫口而出道:“我乃朝堂官員,怎麼能去內務府當差?這不合朝堂規矩!”
他是兩榜進士,正經的科舉出身。熬了十年才做到了五品官。他投靠太皇太后,就是爲了有個靠山,可以更快地升官。
內務府是什麼地方?
那是給皇室打理錢財採買處理內務的地方,裡面任用的大多是內侍,標準的俯首聽令的皇室奴才。而且,內務府的官職品級也和朝堂官員是兩套體系,皇上想用誰就用誰,想罷黜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他怎麼能淪落到那樣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