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服是神聖的,男子臉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自嘲,想着昔日讀警校時,對着國旗國徽宣誓,一日爲警,終身是警,不做危害社會的事,誓死保衛人民羣衆的生命財產安全,可真正踏上工作崗位之後呢?夢想是夢想,現實是現實,昔日覺得神聖的東西,現在也不過是憑添幾分嘲諷罷了。
“李隊,看來那新來的局長犯了衆怒了。”張飛轉頭看着男子。
“算是吧,或許他是想做點事情,但談何容易呢,有些事情,不管合法不合法的,當大家都將之當成理所當然時,不合法的也變成合法的了,他一個新來的局長,如果試圖想要打破過往的規矩,只會遭致所有人的反對。”男子撇了撇嘴,對他而言,談不上對那新來的常勝軍有什麼好的或差的觀感,他只是分局一個小中隊長,常勝軍堂堂一個市局一把手離他太遙遠了,平常想接觸也不夠格,他只知道,常勝軍剛來似乎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而且下面人都在傳黃有糧調走了,新來的局長怕是會對罰款亂象開刀了,大家不可能再享受到以前的福利,這猶如砍了所有人一刀,切中了每個人的切身利益。
甭管這些傳言是從哪先傳出來的,反正他只知道他按照上面的指示照做就是了,張飛是一個犧牲品,他也不過是一個棋子罷了,兩人半斤八兩,只不過張飛確實時日無多了,即便是他,雖然也有些不忍,但也認爲張飛選擇一個痛快的死法也總比受到病痛折磨來得強,而且還能爲家人謀得最後一點好處,何樂而不爲呢。
開着車,男子找着換衣服的地方,一旁的張飛見狀,笑道,“李隊,也別麻煩了,都是大老爺們,我在車上換得了。”
“也好,那你先換上衣服。”男子聞言,點了點頭。
看着張飛換上衣服,男子打量着對方,原本沉重的一張臉,微微露出了些笑容,“不錯,穿上警服可就精神多了,比剛剛病怏怏的樣子強了不知道多少。”
“呵呵,穿這身衣服能提神。”張飛笑了起來,摸着身上這洗得乾乾淨淨,許久沒穿過的衣服,臉上似乎也恢復了往日的光彩。
車子靜靜的在路上行駛着,男子將車子開到了一處飯店門口停下,兩人要先吃午飯。
點了幾個菜,男子想叫兩瓶酒,猶豫了一下,看向張飛,“小張,能喝酒嗎?”
“能,怎麼不能呢,是個帶把的就能。”張飛笑道。
“好,今天李哥跟你喝兩杯,這是最後一次跟你喝酒了,算是李哥爲你送行。”男子說着,眼眶卻是忍不住要溼潤起來,這個從踏出警校後就在他隊裡的年輕警察才幹了不到六年啊,如今還不到三十歲,如果不是因爲得了這病,現在還是生龍活虎的,這次的事,也就不會……男子思緒雜亂的想着,很快撇過頭去,使勁眨了下眼睛,讓自個恢復如常,真讓眼淚冒出來了,那是丟人。
“謝謝李隊,希望下輩子當警察,還能跟在您手下幹,痛快。”張飛笑着點頭,此時的他,反而顯得平靜了許多。
“好,哥等着你。”男子用力的點着頭,嘴裡喊着快點上酒。
酒拿上來了,菜端上來了,兩人飲酒如水,屢屢乾杯,張飛那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爲酒精的刺激,也多了幾分紅潤,幾杯酒下肚,更是不斷咳嗽起來,男子見狀,再也不敢跟對方多喝,怕誤事。
“小張,就這樣了,不能再喝了,我怕你不能熬不住。”男子看着劇烈咳嗽的張飛,緊張的說道,張飛得的是肺癌,這跟他們的工作有一定關係,長期在街上執勤,每天不是吸入大量汽車尾氣就是灰塵,他們這個職業,同樣是肺癌的高發人羣。
“沒事,喝酒下去刺激了一下。”張飛勉強笑了一下,硬是將要咳出來的東西給吞下去,他知道,咳出來的,不出意外都是血。
“多吃點菜,吃飽一點,酒就不喝了。”男子說着,給對方夾着菜。
兩人在飯店裡吃着,張飛沒什麼胃口,簡單吃了幾口,便道,“李隊,咱們走吧,免得耽誤了時間。”
“沒事,電話還沒過來,就說明不急。”男子搖了搖頭,不過看着張飛的樣子,心知對方想吃也吃不下去,嘆息一聲,“那咱們走吧。”
再次上了車,這次是直奔目的地了,望中路,中午常勝軍視察的地方會經過那裡,這是他們精心安排好的。
到了望中路,男子看了下時間,轉頭看着張飛。
“李隊,你走吧,我能行的。”張飛笑道。
“好,看你的了。”男子點着頭。
“對了,那新來的局長,確定會經過這裡?”張飛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會的,一定會的,要不然豈不是白費功夫了,下午你就按計劃行事。”男子肯定道。
張飛輕‘哦’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男子看着張飛下車後,立刻就開車離開,轉眼就消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着,男子沒再出現,這齣戲,他只演到這裡,接下來就靠張飛自己了,將車子開到不遠處的巷子裡停下,男子往回走着,找了個能看到張飛所在的地方呆着,並沒讓張飛看到,今天穿着便裝的他,也不起眼。
下午兩點左右,常勝軍便從局裡出來,陪同視察的局領導有常務副局長楊宏超,副局長、交警支隊隊長馮程峰等人,還有區分局的領導,一行人不少,先到了汽車站,常勝軍看着汽車站兩個交叉路口除了正常值勤的交警和幾個協警外,並沒有其他情況,下車走了一段路,類似像陳興跟他說的亂扣車罰款的事,常勝軍並沒有看到。
目光不時的從楊宏超和馮程峰等人臉上掃過,常勝軍知道他提前通知要下來視察,就算是真有像陳興說的那種事,下面人也早就提前掩飾得乾乾淨淨了。
嘴角有一絲冷笑,常勝軍依然神色如常,下面人自以爲有應付他的辦法,卻不知他今天這樣大張旗鼓的事先通知要下來視察,也只不過是迷惑人的一種手段罷了,他比誰都清楚,如果自個不作出一些樣子來,反而會讓下面人更加疑神疑鬼的戒備着,索性就先做出一番姿態。
目光一一望過去,楊宏超,馮程峰……一張張似忠似奸的臉,如同雲山霧裡,即便是常勝軍,也辨別不出是什麼樣的人,不知道那一張張臉皮下是一顆什麼樣的心,他初來乍到,他還需要時間瞭解,經歷了昨晚的陣仗,他也做好了打一場艱苦戰役的準備,是道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那就看誰笑到最後吧。
在車站視察了一會,常勝軍又上了車,前往了下一個目的地,下午的視察,就當是走個過場,常勝軍不奢望能看到點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車子下一站前往北南路,常勝軍對望山市區的道路還不熟悉,不過前頭有開路的車子,他的司機也不至於迷了路。
“常局,這樣視察,估計下面都提前準備好了應付的場面了。”周淮一邊開着車,一邊轉頭同常勝軍說着,車上就他們兩人,周淮也沒什麼顧忌。
“走個形式吧。”常勝軍微微一笑,“難不成你還奢望能看到什麼嗎。”
“常局,您是故意這麼做的?”周淮一愣。
兩人正說着話,車子就突然停了下來,前頭開路的車子停了,周淮回頭一看,便道,“路堵住了。”
常勝軍也已經看到了情況,好像起了爭吵,隱約還能看到有民警,皺了下眉頭,常勝軍說道,“走,下車看看。”
常勝軍一下車,其他人也都跟着下車。
張飛同眼前的男子爭吵着,他強行扣住了對方的車,而且一張口就要罰五千,男子不幹了,同他吵了起來,質問他哪裡違章了,就算是亂罰錢,以前也沒有一次罰五千的,頂多就是幾百塊,公安局的人真的要跟土匪強盜了一樣是不是。
兩人爭吵的聲音,常勝軍走過來時,赫然就聽到了‘你們警察到底是人民警察還是土匪強盜’這句話,眉頭緊擰了起來,走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