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十幾部轎車先後駛進雲鶴墓園,等楚天從車裡鑽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雲鶴墓園遠比想象中的漂亮和乾淨,修剪整齊的柏樹,沒有落葉的幽徑,如果不是錯落有致的墓碑,很難讓人想象此處是人生最終歸宿。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
但楚天踏在小道的時候,望着前方捲起跌落的樹葉,心裡還是生出難於言語的感覺,安靜,過於安靜,他的直覺告知,墓園必定隱藏着難於預料的兇險,也許,每一步都在黃泉路口徘徊,頓時,深不可測的笑意揚在他的嘴角。
今天參與拜祭的人,彙集了黑夜社十幾位中高層幹部,除了水哥因傷勢缺席,大飛,爽哥和牛魔王等人都在其列,今天除了拜祭之外,旭哥還準備宣佈要事,那就是黑夜社從今之後,完全歸於楚天的絕對指揮。
大飛和爽哥見到楚天跟旭哥談笑風生,心裡都微微詫異以及不自然,上次爭奪慢搖酒吧就因爲楚天的提議,讓他們丟盡臉面還失去了場子,所以心裡對這個毛頭小子都沒有什麼好感,於是兩人相視而笑,準備找機會聯手討回彩頭。
旭哥向來很捨得爲兄弟花錢,哪怕是已經死去失去價值的兄弟,所以雲鶴墓園東側的幾百平方米,都是旭哥掌管黑夜社之後,花重金買下的百餘位墓碑,有些已經刻上了名字,有些還等待着刻名,寸土寸金也證明十足誠心。
因爲黑夜社早已經爲拜祭做足了準備,所以在東側墓地臨時建立的兩個大棚都有兄弟看管着物資,見到自家老大已經來到,於是紛紛走出來問候,旭哥微微點頭之後,就讓他們把物資全部搬出來準備祭祀。
楚天的目光始終都關注着四周,暖陽位移居中,冷風卻帶着令人不寒而慄的肅殺之意,這種蕭殺就像是猛虎埋伏側邊等待獵物經過的氣息,楚天心裡清楚,今天的墓園勢必又要灑下不少鮮血才能恢復平靜。
但眼睛掃過的墓地都觸目可見,根本藏不起人!他們究竟會藏在哪裡呢?楚天揹負着手轉動起來。
七八個兄弟不斷的搬動着香紙蠟燭,大飛在旁邊悠悠的吹着口哨,向爽哥擠眉弄眼的笑道:“老爽,你說人都死了還搞這些儀式幹嗎?那些死去的兄弟還會感動的死而復生?大哥這是花活人錢爲死人買單啊。”
爽哥怎麼說也是有分寸的人,聽到大飛的調笑忙壓低聲音說:“大飛閉嘴,被老大聽到了扇你嘴巴。”
大飛望了正在忙碌的旭哥幾眼,嘴角輕揚笑着調趣:“怕什麼?大哥都忙着理死人呢,哪裡有空管我們這些活人,老爽,你說如果哪天你被人用刀劈死了,到時候我保證痛哭流涕,天天跟人說:爽死了!爽死了!”
爽哥止不住的伸腳踢出,正中大飛的屁股,嘴裡笑罵道:“狗日的大飛,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天天就咒罵老子死,告訴你,如果老子會被人劈死,那麼你就會被人活埋,不過你放心去死,你妻子女兒吾養之。”
大飛拍拍屁股,回手就是重拳,可惜還沒有打在爽哥身上就被人刁住了,巨大的力量從手腕關節口傳來,止不住的齜牙咧齒,擡頭望去正見到楚天沒有太多笑容的臉龐,後者淡淡的開口:“你們似乎很開心?”
“老子開心關你屁事?”大飛想不到楚天力勁如此霸道,但也不能就此輸了面子,於是久經江湖的右腳猛然踢出,直取楚天的要害之處,楚天嘴角揚起譏笑,刁着大飛手腕的指尖用力反轉,大飛的身軀宛如風箏般旋轉。
“啊!”
伴隨着大飛的慘叫,他整個人旋轉了三百六十度摔在地上,從臉上痛苦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摔得不輕,大飛的四五個手下忙上前去把他扶起來,爽哥則在旁邊幸災樂禍的大笑,大飛的痛苦總是他的快樂。
但楚天也沒有忘記他,扭頭開口責問:“出來混,見到兄弟受欺負,不僅沒有上前幫忙,反而幸災樂禍,絲毫沒有兄弟情義,怪不得墓園裡面有那麼多黑夜社兄弟的墓碑,想必他們的死都是因爲你們的袖手旁觀!”
這番話很傷人,所以楚天話音剛落,爽哥就揮拳兇猛的打來,楚天知道今日除了拜祭,也清楚要在黑夜社各堂主面前立威才能樹立威信,於是見到衝來的拳頭,眉頭不皺的就對衝過去,以硬對硬才能服衆。
‘砰!’
拳頭的對衝生出悶響,楚天不退反進的站在爽哥的位置,而爽哥已經在衝力之下連退了四五米,隨即轟然倒地不起,幾個親信也忙上前扶起狼狽的爽哥,原本對楚天極其憤怒的大飛,見狀也止不住的露出笑意。
爽哥緩了幾口氣,拍拍身上的草屑塵土,推開身邊的幾個親信,尷尬的向大飛喝道:“你還笑,笑個屁啊,人家鄙視我們不團結,現在咱們就團結給他看看,讓他知道我們黑夜社不是好欺負的,我就不信他毛頭小子能夠打贏我們兩個。”
大飛頓時止住笑意,準備聯手對付楚天。
楚天兩手隱藏袖內,神色從容自然,傲立如山如嶽,雖沒有擺出任何迎戰的架式勢子,可是不露絲毫破綻,就像與天地渾成一體,超越人天的限制,這份難於言語的氣勢頓時讓人收起了小瞧之心,重新審視起楚天。
但大飛和爽哥相視幾眼之後,依舊踏前幾步,面子的重要性始終都壓過了心裡的驚懼,嘴裡惡狠狠的罵道:“狗日的毛頭小子,老子今天就把你打得殘疾不能自理,讓你知道黑夜社兩大堂主的厲害。”
在旁邊保持沉默觀戰的旭哥,終於按捺不住了,出聲喝道:“放肆!大飛,阿爽,你們是不是真的想要我執行家法?我告訴你,你們面前的就是佔有半壁黑道江山的帥軍少帥,還告訴你們,我將帶領黑夜社歸順少帥的。”
除了牛魔王以及旭哥的親信,其它堂口的老大都微微發愣,大飛和爽哥更是目瞪口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旭哥要帶領黑夜社歸順帥軍,更想不到的是,眼前的年輕人竟然是帥軍的少帥,那個能夠與唐門對峙的帥軍統帥。
沉默了片刻,大飛站了出來說:“老大,雖然帥軍勢力強大,但兄弟們從來都不屈服任何強幫大派,也不奢望藉助他們的高枝飛黃髮達,我們就只想在自己的三分地上折騰,何況大哥的宣佈也太突然了,各位堂主絲毫不知!”
旭哥不置可否的笑笑,淡淡的開口:“現在告訴你們也不遲,反正我歸順之意已定,如果兄弟們信得過我的話,就跟着我走,如果覺得不想受制於人,那麼你們可以自謀出路,甚至帶着自己堂下兄弟離開。”
楚天不由微微讚許,旭哥還真是仁義,自己曾經建議他學習歷史名人的做法,在旁邊埋上三百刀斧手,等聽到不同意見的人鬧獨立,就來個亂刀砍殺,但旭哥依舊堅持好聚好散,而且他相信,即使脫離出去的兄弟也不會與他爲敵。
大飛和爽哥相互對視,彼此眼裡的內容都相同,於是踏前幾步異口同聲的說:“大哥,你我生死兄弟,本應誓死追隨,但我們都需要點時間考慮,請容我們思慮幾天,如果到時見解依舊不同,咱們再分道揚鑣!”
其他幾個堂口也飄搖不定。
旭哥輕輕搖頭嘆息,似乎早已經知道過程存在着曲折,但今天主要是表明自己的態度,於是也就不再強求,緩緩的說:“竟然大家都相同的論調,這件事情先不說了,咱們現在先祭祀死去的弟兄吧。”
大飛他們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所有的祭祀用品都已經妥當,就等旭哥點燃首柱木香,旭哥走到前面接過主持儀式的兄弟遞給的木香,但並沒有立即點燃鍤上,而是轉身把它交給楚天,恭敬的說:“少帥,你現在是我的大哥,此香由你來點燃。”
楚天毫不客氣的接了過來,原本對祭祀沒有什麼積極的大飛臉色微沉,當下朗聲而出:“老大,今天是黑夜社的兄弟拜祭,我們還沒有歸順帥軍,這柱香任何兄弟都可以點燃,但他卻是不可以,因爲他不是黑夜社的人。”
旭哥眼睛凝望着大飛,冷冷的說:“他不是黑夜社的人,但黑夜社卻是帥軍的,大飛,我態度已經擺明,你沒有必要糾纏不清,而且你剛纔還說我花活人的錢給死人享受,雖然是開玩笑,但卻是極度的不敬。”
大飛頓時陷入沉默。
楚天把木香鄭重的鍤進了香壇,這個意義極其的重大,既表明了楚天堅決掌控黑夜社的決心,也表明了旭哥的絕對歸順態度,雖然大飛等幾個堂主在猶豫,但直屬旭哥的近半兄弟歸順帥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木香依次鍤進去,但很多人都心不在焉。
旁邊不久前挖成的焚燒坑,正燃燒着熊熊烈火,香車美女漸漸化爲灰燼,飄飛的菸灰帶出些許的淒涼。
當楚天宣讀完祭祀語,落下最後的語調時,一部吉普車橫衝直撞的開了進來,目標直接衝向楚天等人的所在地,轎車的來勢洶洶頓時讓警戒的黑夜社兄弟生出警覺,紛紛掏出武器阻擋喝道:“停車!”
正當黑夜社兄弟要舉起僅存的兩支短槍,吉普車戛然而止,還沒有等衆人喝問,車門就急速的打開並跳出黑衣黑裝的絕色女孩,臉上帶着歡喜之色,高聲向楚天喊着:“師傅!師傅!你果然沒有騙我,徒兒要跟一起祭祀。”
旭哥微微詫異,扭頭問道:“少帥,她是誰啊?”
楚天搖頭苦笑,痛苦的說:“我的剋星!”
來人正是小蘿莉金日善,看她雀躍的臉上蘊含的神秘,而且她的身邊沒有任何保鏢,就可以推斷出小妮子是偷偷跑出來的,楚天不由仰天長慨,金日善的出現竟讓自己承擔了更多的危險,也讓自己多了幾分機會。
金日善飛蛾撲火的穿過黑夜社兄弟,大家知道她是楚天的朋友就紛紛讓路,唯有大飛裝作茫然無知,把大半的路擋住,小蘿莉微微皺眉,毫不客氣的撞了過去,爽哥看看魁梧身軀的大飛,不由暗歎金日善不自量力。
誰知道,兩者相撞,故意擋路的大飛狠狠跌撞了出兩米,金日善得意洋洋的吐吐舌頭,就跑到楚天身邊挽住他的胳膊,衆人直到此時也沒有反應過來,誰也沒有預料到小蘿莉的力勁如此霸道,一米八幾的大飛竟然被小女孩撞退。
金日善望着臉色難堪的大飛,不置可否的寬慰:“你沒有什麼好鬱悶的,別說你這樣的廢物,就是兩百斤的水牛,本小姐也能輕易把它撞退,另外,你這身子肯定是縱慾過度,否則也不會跌出那麼遠,回去戒酒戒色吧。”
楚天實在汗顏,這小妮子說話還真不客氣,這明擺着是損人而不是寬慰人,旭哥卻笑意滿臉,感覺這個小蘿莉說話實在太對脾氣了,同時也等於告誡了大飛他們,長此聲色犬馬,估計未來連個小女孩也打不過了。
大飛定定心神,心裡雖然惱怒,但卻不便向小女孩發火,只能把目光落在楚天身上,含沙射影的說:“口裡還說着要尊敬死者,自己卻跟馬子來墓地纏綿,如此統帥,如果真的跟隨了,恐怕會後悔終生。”
旭哥正要說話,楚天揮手製止,淡淡的說:“大飛,做男人就要光明磊落,別在指桑罵槐,如果你不是黑夜社的兄弟,如果你不是對社團有所貢獻,對旭哥還算忠誠,我恐怕已經把你扔進火坑裡面燒了。”
金日善似乎聽過黑夜社,於是條件反射的喊起來:“師傅,你還是黑社會的啊?實在太酷了,要不日善不回去了,跟你在香港玩幾個月?或者我把童子軍調過來,他們雖然沒什麼身手,但槍法卻是精準卓絕的。”
楚天的頭都快要爆炸了,被這個小妮子整天跟着,將會生不如死,於是忙擺擺手客氣的回道:“不用,不用了!香港的黑道,師傅還是能夠搞定的,你還是早日回國保護你爺爺和父親吧,好了,我們也拜祭完了,現在就回去吧。”
旭哥感覺到幾分好笑,從來沒有見到楚天有所畏懼,但今天這個女孩似乎讓他心有餘悸,不過想到她剛纔呵斥大飛的話,心裡就變得釋然,連初次見面都如此不留情面,可見這個女孩必定是個闖禍大王。
聽到可以離開,最先踏出去的就是大飛,他今天滿肚子的怒火無處發泄,準備回到自己的地盤喝幾杯,玩上幾個女人來泄火,同時也思慮今後的何去何從,更主要的是不想見到楚天,所以大飛以及四五個親信都走得很快。
殺氣忽然濃厚!
楚天的眼睛微微挑起,見到墓園的側面樹木有所響動,兩個人影從上而下的躍出,不由大喝示警:“大飛,小心!”
話音剛剛落下,兩個身穿綠色套裝的男子已經落進大飛中間,還沒有等他們反應過來,兩把匕首就閃動着奪命的光芒刺進側邊兄弟的胸膛,在鮮血濺出的時候,又反手割斷臨近兩個兄弟的咽喉,所有的動作都行雲流水,拿捏到位。
高麗特工果然來了!從他們的殺人手法和麪容輪廓,楚天就已經辨認出他們是何方神聖,同時也不得不佩服他們能夠隱藏在弱小的樹端,因爲那些柏樹幾乎不能遮人,幾乎不能承受過多重力,所以沒有人會想到他們躲在上面。
如果有人把不可能的事情做到了,那他就是成功。
大飛趁着四位手下慘死的空檔,連滾帶爬的跑回到旭哥身邊,隨即見到依舊波瀾不驚的楚天,止不住的猜疑道出:“大,大哥,楚天這小子埋伏了人,想要剷除異己掌控黑夜社,我們先,先殺了他。”
旭哥還沒有任何反應,墓地忽然涌出了不少大漢,落腳之處都是各堂主身邊,依舊是簡單實用的殺人,刺,割,捅這些平凡的招式在他們的手中卻演繹出不凡的效果,沒有幾十秒,各堂帶來的手下幾乎死傷殆盡。
現場很快就剩下直屬旭哥的十幾號兄弟,這種局面就是因爲各堂在祭祀的時候,都各自扎堆站得遠遠的,除了不想離楚天太近之外,也有對祭祀不感興趣的因素,所以殺手們攻來的之際,外圍的他們首當其衝。
鮮血刺激了衆人的眼球,某位中層幹部領着兩名兄弟嗷嗷揮刀向前,其中帶頭大哥眼睛如毒蛇般的獰笑,迎着他們向前踏出幾步,手裡的匕首華麗的閃過沒入,每個人的咽喉上忽然間都已多了一道鮮血的切口。
就像是一個人在用剃刀刮鬢角時,一不小心留下的那種紅絲般的切口,可是紅絲一現,鮮血就好像噴泉一樣噴了出來,他們幾人倒下時,他們的血剛好噴上去,他們的血灑落時,都沒有落在他們身上。
這是他們的幸運?還是不幸?
他們的熱血競落入冷泥中,連那種本來就可以冷煞人的凍風凍雨落人其中之後都可以被冷死的冷泥中。
三道細如芒絲般的毫光,三條血絲切口,血如泉噴,光如電閃。
大飛看出點子的厲害,血性和情義在生死存亡之際涌了上來,扭頭向旭哥喊道:“大哥,你先走,點子異常的厲害,恐怕是東興社高薪聘請的殺手,想要祭祀之際完全乾掉我們,等羣龍無首的時候吞食我們社團。”
恢復理智的他已經想清楚敵人不是楚天埋伏的,否則早就跳到敵人陣營張牙舞爪,何況楚天真要幹掉他們也不是當着旭哥的面,隨便找個黃道吉日就可以暗殺他們,所以理所當然的想成是東興社派來的殺手。
阿爽也亮出了砍刀,附和道:“對,我們來斷後!”
還有堂主想衝上去,旭哥知道對方的厲害,不能讓手下輕易去送死,忙出聲喝止:“都給我回來!”
包括金日善,楚天這方僅剩下二十人。
而敵人也有十八個人,背後挎着砍刀,手裡握着滴血的匕首,眼睛都如野獸般的盯着楚天等人,而且訓練有素的把所有的退路都截斷,但讓楚天安心的是,從他們的裝飾可以看出並沒有槍械,這讓他放下大石頭。
金日善鬆開楚天,冷眼道出:“高麗特工?難道是刺殺本小姐來的?”
常年的敵對關係導致,雙方瞭解對手宛如瞭解自己,小小年紀的金日善也不例外,從他們的手法就能夠分辨出眼前的人是高麗特工,在這裡見到他們,聯想到自己和父親赴港目的,心裡頓時生出高麗特工是來對付他們的。
雖然楚天不懼高麗特工,但讓他們知道金日善的身份,總是容易節外生枝,於是楚天忙把她摟入懷裡,壓低聲音說:“不準出聲,所有的事情都由師傅來應付,聽到沒有?否則就解除師徒關係!”
聞着楚天身上散發的男人氣息,金日善感覺到迷醉和舒服,忙順從的點點頭:“好,日善都聽師傅的!”
當然,這麼小的女孩談不上什麼情愫,頂多就是好感。
爲首大漢高高揚起砍刀,圍着的大漢們就準備進攻。
楚天想要拖延點時候,於是鬆開金日善閃了出來,淡淡的說:“你們終於來了?高麗到天朝,山長水遠也不多休息幾天?